14 同類

同類

挪亞帶着兩個麗芙回到自己的小屋，他一轉身，就看見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不過他可以清楚地分辨，臉色麻木裏帶着一點苦澀的，是跟自己相處更久的麗芙。旁邊一臉羞澀單純笑意的，是新生的麗芙。

兩個麗芙都讓他頭痛。他只能讓兩個人并排站着，耐心地跟她們交代：“你們暫時留在這，我把外面的問題擺平了，确定沒有危險了，你們再出去。”

新生的小麗芙乖乖點頭，“好的，我知道了神之子大人。我會乖乖地待在這裏的。”

麗芙側過臉看着她，她也見過很多其他的麗芙，不過她們在她眼裏說不上是人，她們都是轉瞬即逝的食物，話都很少說，也從來沒跟她交流過。但是現在這個麗芙不同了，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會說話會笑，會賣乖會裝可愛。

那她跟自己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她也是麗芙的話，那麗芙不就是一個随便叫的名字，她不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了嗎？

麗芙感覺一陣詭異和空虛，她選擇直接問挪亞：“這個麗芙怎麽辦？”

挪亞一愣，“什麽怎麽辦？”

“你要留下她嗎？”

“那……那不然呢？”

“也要管她叫麗芙嗎？”

這确實有點麻煩，挪亞看了看左右兩個并列的女孩兒，她們長得完全一個樣，還叫一樣的名字，确實很難區分，但是讓後來的那一個改名，好像又顯得規則過于粗暴了。挪亞一時也沒有主意，再加上他今天經歷得已經太多了，他只感覺心累，就跟麗芙保證：“明天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今天你就放過我吧。”

麗芙點點頭，她什麽都沒說，但是心裏的思想活動很豐富。

初生的小麗芙對什麽都好奇，對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麗芙也天然帶着好感，貼上來抱着她的手臂，怯生生地問：“姐姐，我叫麗芙嗎？這是神之子給我取的名字嗎？”

“不是，是西瑪取的。”麗芙恍惚了一下，她從來沒在意過這一點，原來她的名字是西瑪取的。

“我喜歡這個名字。”小麗芙露出開心的表情，她的眼珠子滾了一圈，看着麗芙，傷腦筋地問，“但是這樣我們的名字就重複了，別人喊我們的時候，也分不清喊的是你還是我，姐姐，你能換一個名字嗎？”

麗芙沉默下來，小麗芙馬上着急地摟緊懷裏的胳膊，“姐姐你喜歡我嗎？創造我的人愛我嗎？”

希望被愛，可能是所有幼崽誕生時都有的渴望，可惜麗芙本身沒有愛的能力，她臉色冷淡地點點頭，回答：“神之子挪亞可能會愛你，別的人……你最好離遠點。”

小麗芙不是很懂，歡歡喜喜地撲向挪亞，像一只小動物幼崽一樣依偎在他腳邊，輕輕地蹭着他。挪亞很詫異，眼光看向麗芙，“沒想到，原裝的你，竟然這麽……粘人？”

“那是初生幼崽的本能。”麗芙冷淡地解釋了一句。

“挪亞大人，我喜歡這個名字，我能用這個名字來命名自己嗎？”小麗芙用擡起純真的眼睛看向挪亞，滿眼都是渴切。

他面露難色，“呃……但是麗芙她已經習慣這個名字了。”

“姐姐說她喜歡我，她願意把名字給我。”小麗芙用毛茸茸的頭頂磨蹭着挪亞，溫順地跟他撒嬌，聲音嬌嗲嗲的。

麗芙忽然想笑。一個幼崽，在什麽都不清楚，什麽技能都不會的時候，天生就知道向最高權威争寵，為自己謀求福利。那看來卑躬屈膝是寫在骨子裏的本能了？

挪亞很尴尬，輕輕推着小麗芙站起身，“去找你的姐姐玩。”

麗芙轉身走出了小屋，小麗芙很不情願，但還是乖乖跟上去了。她追着麗芙走了幾步，吸了幾口夜裏寒冷的空氣，又變成怯生生的模樣，想要去牽麗芙的衣角，“姐姐，你生氣了嗎？”

“沒有。”麗芙站住腳，轉過身，平靜地跟她說，“我現在要教你一些基礎的生存技巧。”

“好呀！”她開心又好奇，拍了拍自己肩膀，“我很聰明的，一定一學就會。”

“第一，不要給別人添麻煩，自己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依靠自身的能力。第二，三思而後行，少說話，多思考，少自作聰明。第三，在不了解別人的時候，盡可能離人群遠一點，先觀察別人，而不是試探……”

小麗芙逐漸苦着臉，明朗的笑枯萎了，“姐姐你讨厭我……嗚嗚……”

“最後一點，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來，先把世界當成競技場，不是游樂園……”最後一句話吐出，麗芙揮出身後的右手，攥着的匕首劃破了對方咽喉，血線飙射出去。麗芙迅速撲上來按住她，她怕自己力量不夠，整個人騎在小麗芙身上，匕首反複拔出、切入、拔出……機械性地動作，濺得滿臉都是血跡，胸前一片衣裳都濕了。

麗芙切了半天，直到手下的身體變冷，絲毫沒有生機像一片死肉，她才停下。把自己的臉抹幹淨，拖着屍體到了樹叢密布的矮灌木裏，對着空氣開始揮手，一邊叫：“拉斐爾？拉斐爾！”

半晌，四周傳來了拉斐爾的聲音，他聽起來有點低落，鼻音略微重。“幹什麽？”

麗芙仰起臉，露出情緒飽滿的笑，“我想到明天整什麽活兒了，你能給我一件複活角色的道具嗎？哪怕是一次性的也行。”

空氣裏沉寂了一會兒，拉斐爾的呼吸聲好像加重了，清晰可聞，“我可以給你，但是你要先跟我說說，你打算怎麽做？”

麗芙簡述了一遍，拉斐爾沉默了更久時間，最後沒有發表任何的評價，只有幾句似有深意的勸告：“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說的好像我有選擇一樣。”麗芙看見地上張開一個窟窿，一只小托盤上升，盛着一枚小盒子，還有一枚新的內置耳麥。她伸手把光滑的小盒子拿過來，裏面裝的是一枚圓形的小懷表，有兩條十字形指針。

清早，西瑪和提贊從各自的艙房出來，他們暫時還居住在破爛的飛舟裏。看見麗芙已經先一步坐在草地上的小餐桌了。她好像已經等了一會兒，把幾只盤盤碗碗擺在桌上。

西瑪詫異地走到桌邊，“你這是在幹什麽？”

“在示好呀，過來吃飯吧。”麗芙經過了一晚，恢複得神清氣爽，換了一件白色針織衫，笑得人畜無害。

提贊慢慢走到桌邊，掃視了一眼，沒看到什麽異常，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來，身後艾希特沒心沒肺地沖出了破舟，也蹲坐在自己位置上。每個人面前都擺着小餐盤，飄散着熟悉的香氣。

西瑪和提贊都有猶疑，只有艾希特大喇喇舉起湯勺，插進面前一塊柔滑白膩的小方塊裏，他閉着眼睛贊嘆一聲，對着麗芙說：“你真好吃！麗芙……你……你在這坐着，那盤子裏是什麽？”

“是麗芙。”她揚着笑臉，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肉塊，小方塊彈了彈，展現自己極佳的彈性。

“你把她……”西瑪大感意外，“她怎麽惹着你了？我以為，按照你的脾氣，你會護着她呢。”

麗芙表情認真了很多，“我有事情想跟你們商量。”

提贊覺得很好笑，“你還有事情想商量？什麽事情？”

“我覺得我們應該團結，因為我們只有彼此幾個人，如果我們還不團結，往後就很難活下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有誰不讓我們活下去了？”

麗芙的眼光在周圍逡巡了一圈，忽然又換了個話題，“西瑪，你見過父神嗎？”

他一愣，“當然見過，就是父神制造了我。”

“你看見的也是一團光嗎？那你能肯定那個就是真的父神嗎？”

他的迷惑更加深了一些，“你到底想說什麽？父神還有假的嗎？”

“如果我說，父神不單有假的，還有可能想消滅我們呢？”

耳麥裏傳來拉斐爾壓低的警告聲，“可以了麗芙，這個話題不應該提，不要說父神的是非，觀衆也不愛看。”

麗芙從口袋裏掏出懷表，向西瑪和提贊展示了一眼，“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一件道具。”

兩個人只感覺茫然，提贊問她：“能給我看看嗎？”

“我可以展示得更清楚，讓你看到它的功能。”麗芙開始撥動指針，把分針往回播了兩圈。桌上的白色肉塊開始顫抖，帶動得整張桌子都在震顫。艾希特慘叫一聲，捂着胃部倒在地上，從張開的口腔裏不停地淌出口水，唾液拉得老長，霍然，一只殘缺的手從他嘴裏伸出來，那是一只慘白的畸形的小手，掙紮着擴張開五根手指，幾乎沿着艾希特的嘴角邊緣把他的臉撕開了。

分割成一塊一塊的肌肉組織，正在向中間彙聚，包括從艾希特身體裏鑽出來的一小節手臂。桌子還在震動，一截麗芙的腔子已經半成型了，她渾身膠合着粘液，被看不見的力量一塊一塊拼湊在一起，最後成了一個完整的麗芙。

死寂的氣氛裏，挪亞姍姍來遲了，他沒看見剛才發生了什麽，光看見一個光裸的麗芙正在從桌上栽下來，急忙快步上前接住她，還呵斥了西瑪等人幾句，“你們幹什麽老是欺負麗芙？”

“我們？欺負，麗芙？”西瑪看看提贊，他駭得臉色慘白。旁邊的艾希特還掐着喉嚨跪在地上幹嘔。

“我都親眼看見了！”挪亞脫掉身上白色長袍，披在懷裏麗芙身上，摟着虛弱又茫然的她離開露天小食堂。

“還用展示嗎？你們還想看看道具嗎？”麗芙把懷表裝回口袋裏，背着雙手，“還是回到團結的話題上？”

“我贊成團結的話題。”提贊不愧是個牆頭餐，馬上就順階而下。

麗芙心裏正在驕傲，她覺得今天這個活兒肯定整得不錯，相信拉斐爾也會覺得很滿意。

屏幕前的拉斐爾确實滿意，他快速掃視了一遍彈幕，準備再切給麗芙幾個特寫，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個沒有感情的電子音：“每月一次大亂鬥活動開啓，所有頻道随機匹配對線，打賞榜單立時開始計數。重複，每月一次……”

拉斐爾臉色劇變，罵了句髒話。

挪亞剛把小麗芙領進屋裏，沒注意身後的她眨眼變了臉色，雙眼眸底浮現血紅色，表情很冷，眼光機警地打量着四周。

“如果他們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講。”挪亞說着話轉身，看到小麗芙警覺地看着他，他立馬感到了詭異的地方。

“好的，神之子大人。”她用一股之前沒有的成熟腔調說，手指在袖口的遮掩下微動，一枚細小的冰錐霍然從側面飛出，穿過了挪亞的頸部，從另一邊穿出，挪亞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