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亂鬥

大亂鬥

拉貴爾拖拉着一只大肚瓶，腳上蹬着拖鞋，磨磨蹭蹭地進了直播房間，她穿着件破爛的薄睡衣，披頭散發，露出半邊肩膀，一邊深深掬飲一大口蜜酒，一邊接連打開了屏幕，迷茫的眼光在幾個屏幕之間逡巡。

排列在第一的屏幕上，一個人影好像等了很久了，對着鏡頭不停揮手，“今天是大亂鬥活動，你別忘了。”

拉貴爾在桌面上到處摸索，将一些文件夾揮到地上，才摸到了話筒，用嘶啞的嗓子說：“是今天嗎？”

彌珥嘆了口氣，非常無奈，“這次贏了，我要兌換新道具。”

“行——”拉貴爾一點也不上心的樣子，把酒瓶子擱到旁邊，醉醺醺地靠着自己的小臂，勉強把嘴對準了話筒，“就算不計算點數，我也可以把道具換給你。”

“我們跟你不一樣，”彌珥嚴肅又鄭重，像在宣誓一樣，“我們講誠信，應該多少獎勵就是多少。”

拉貴爾忍不住笑出聲，嘻嘻哈哈笑了半天，“角色竟然跟我講誠信，真搞笑。”

“今天大概會和誰遇到，你有概念嗎？”

拉貴爾胡亂搖搖頭，“我怎麽知道，大亂鬥就是随機匹配，誰都有可能。”

彌珥嘆氣，一臉的無奈，“希望不要抽到拉斐爾，我聽說上次2號頻道抽到了他的某個小世界，被全滅了。”

“他手下的神之子伊弗确實很猛，不過你有以諾，其實不虛的。”

頭頂的電子音廣播響起：“每月一次大亂鬥活動開啓，所有頻道随機匹配對線，打賞榜單立時開始計數。重複，每月一次……”

拉貴爾又拿起大肚酒瓶子，喝了一口甜兮兮的蜜酒，醉眼惺忪地将雙手懸置在鍵盤上，十根指頭飛速敲擊，嘴上跟彌珥交代：“要開始了，回去呆着，別在鏡頭前晃悠了。”

彌珥一臉恨其不争的表情，“拉貴爾，振作一點，你還是個房管呢！我們這些天天被人玩賞的角色，都不像你這麽自厭自棄。”

“不許評價我，再胡說就不給你兌換道具了。”拉貴爾怼了她一句，手指懸停在按鍵上，嘴裏小聲嘀咕，“才活了幾年的人，也敢來評價我。”

她重重地敲擊了一下按鍵，看着面前屏幕上顯示的文字，忍不住幸災樂禍，“哈！還真的是拉斐爾，有意思。”

彌珥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把腰帶挂好，皮革制的刀鞘斜挂腰側，她整裝待發，跟旁邊的神之子以諾加油打氣：“我們一定能贏！活到黃昏！”

以諾白眸白發，從頭到腳都純白無瑕，纖長的白色睫毛下，是一雙冰晶一樣透徹的眸子。他沉默地看着彌珥，半天才笨拙地囑咐了兩句：“小心，保重。”

彌珥鄭重點點頭，看着他的眼睛，“一會兒我先上，我用靈魂交換的能力偷襲對方試試，等我的消息。”

世界閃爍了一下，彌珥閉上眼睛，感受着身體周圍在旋轉，她失重了一瞬間，再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在室內，面前一條高挑的男性背影。她悄無聲息打量了一眼自己此刻的身體，暗自感覺現在的自己非常弱，這副身體瘦得跟一根細藤蘿似的，彌珥皺了皺眉。

挪亞轉過身，和煦地安慰她：“如果他們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講。”

“好的，神之子大人。”彌珥勾起嘴角，勾動手指，攥住兩枚冰晶，她一彈指間，铮一聲細微的破風聲，刺穿了挪亞的頸部。冷眼看着他栽倒，彌珥離開了麗芙的身體，留下一臉懵逼的初生體麗芙，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一聲尖叫從小屋的方向傳來。

西瑪和提贊立馬站起身，提贊想要沖進小屋裏看個究竟，西瑪一把拉住了他，卻看向麗芙，“我覺得，應該讓艾希特先去看看，我們不應該全部過去。”

麗芙感覺很荒誕，“你怕我和挪亞一起騙你們？”

“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也可能是你想騙我們所有人。”西瑪警覺地盯着麗芙，好像再也不打算相信她一句話了。

“行，我留在這，哪也不去。你可以讓他們兩個過去看。”麗芙插起雙臂，就站在原地，看着提贊帶着艾希特走遠。

她很不解，“你真的這麽覺得？我和挪亞會一起騙你們？挪亞根本不需要用騙的，他要真對你有什麽不滿，你早就涼了。”

西瑪的眼睛專注地盯着遠方山巅上的小屋，“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艾希特一馬當先，先竄進了屋裏，就看見倒在地上的挪亞，還有旁邊六神無主的小麗芙。他也很懵，剛想問發生了什麽，忽然整個身體顫動了一下，眼光瞬間變化了，從慌亂變得深沉持重，眸底沉澱了兩彎不易察覺的淡淡血色。

提贊跟着走進門，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還沒發出聲，前面的艾希特忽然回頭，提贊感到胸前幾點冰涼，他遲鈍地低頭，看到幾個窟窿正流出細細的血跡，口腔裏也嘗到裏腥甜，提贊來不及發出一聲，哐當一聲栽倒在地。

小麗芙又吓傻了，她正想要尖叫，神魂又恍惚起來，彌珥重新占據了她的身體，朝着現場唯一完好的艾希特走去。他驚駭莫名，主要是懵了，小腦殼裏想不通發生了什麽事。彌珥詭笑着朝他逼近，手指張開，冰晶刺穿了艾希特了……

麗芙和西瑪在外面等了很久，事情更加詭異了，麗芙問皺緊眉心的西瑪：“一點聲音也沒有，是不是挺奇怪的？”

西瑪剛邁開一步，就看到小木屋的門打開，小麗芙怯生生地走出來。她見到了和自己長得一樣的麗芙，微微怔愣了一下，繼續往前走，麗芙馬上捕捉到了她的異常神态，在她走近前隔着十來步的距離，忽然高聲問：“你解決掉他們了嗎？”

彌珥愣住了，太忽然了，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麗芙馬上開始演起來，裝得很不耐煩，“不是說好了嗎，我把人騙進屋裏，你負責解決他們！”

彌珥趕緊回答：“完成了，我把他們解決了。”她又往前走，試圖接近麗芙和西瑪兩個。

“等一下！”麗芙伸出右手，阻止她繼續接近，“你把他們兩個拖出來。”

彌珥已經不耐煩起來，她的心裏也在嘀咕，麗芙是否已經起疑了，她是不是在計算什麽。彌珥開始往前奔跑，這具麗芙的身體跑得不快，跑兩步就氣喘籲籲，但是只要進入了容許靈魂交換的距離……

麗芙低下頭，掏出圓形小懷表，撥動指針，順時針轉了兩圈。彌珥忽然腳底一絆，往前栽倒，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分解，一塊一塊地從軀幹上分裂墜落下來，變成了很多塊。小臂、膝蓋、肩背……裂開平滑的切口，她一塊塊地掉落在地上，最後碎成了一灘。

西瑪看着不遠處，指着麗芙手裏的懷表，“這東西你從哪來的？”

麗芙卻指着地上的一灘，“最要緊的問題，不應該是剛剛什麽東西在那裏面嗎？”

西瑪心裏很混亂，“第二個問題我們都弄不明白，但是第一個問題你應該可以解答。”

麗芙想了想，竟然把小道具放在了西瑪手裏，“你覺得這玩意很神奇吧，但是在上面的人那裏，這些只是小玩意，用來增加我們這個頻道的趣味的。”

彌珥切換回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地退了兩步，軟倒在地上。她的幾個關節處裂開了淺淺的切痕，要不是撤退得及時，很可能會把自己玩崩掉。

以諾扶着她的一邊肩膀，雖然焦急，但是因為語言太笨拙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她。

彌珥喘勻了氣，按捺下憤懑的心情，“被他們發現了，下面怎麽辦？”

以諾張開右手，手掌上凝聚出一團寒氣，薄薄的冰層覆蓋了部分的皮膚。

“正面進攻，不要再試探了。”

西瑪和麗芙從小屋裏把死掉的艾希特和提贊搬出來，麗芙累得猛喘，提贊的體重對她來說太重了。西瑪手裏拿着懷表，看了麗芙一眼，最後問：“你确定嗎？”

麗芙堅定地點點頭，“我們目前需要他們，狀況還不清楚，不過唯一清楚的一點是，敵人比我們強。”

西瑪撥動表盤上的指針，一邊小心地查看地上的屍體，轉了四分之一圈，提贊和艾希特就先後從地上坐起來。兩個人一臉懵逼，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麗芙簡單地解釋了幾句：“你們剛才死了，所以現在開始要警惕一切異常的地方。”

挪亞也捂着頸部出來，他眉心緊皺，不時哼一聲，皮肉上的兩個細孔正在緩慢愈合。

“幸虧你很難殺。”麗芙感慨一聲，“你能恢複得快一點嗎？不知道還有多久，敵人就要進入戰場了。”

“？”挪亞莫名的眼光望着她，視線逐漸轉移到上方，看見晴朗湛藍的天空中，雨點一樣細密的東西刷拉拉降落，似乎猛下了一場豪雨，但是挪亞看清了那是什麽，他臉色煞白，大喊着：“快進屋！”

落在最後的倒黴蛋提贊馬上又死了，天下降落的冰晶把他紮成一只透明刺猬，血跡沿着體表的幾十個孔洇出。

艾希特抱着頭，蜷縮在牆角哭天搶地，西瑪的披風丢了，背上也被幾枚冰晶刺中，受了點傷。麗芙躲在挪亞的身體下面，一路上基本是被他撈起來雙腳離地跑過來的。她也吓得不輕，舌頭打結，瞳孔地震，抓着挪亞的袍子，“現在呢？怎、怎麽辦吶？”

挪亞憂心忡忡放開她，自己也不太肯定，“我很難殺的，我得出去，保護這個世界是我的分內事。”

麗芙又扯住他，“如果對方是另一個神之子呢？”

挪亞一愣，他的金色眼珠閃爍兩下，亮起兩團燦金的光華，不知道他感覺到了什麽，整副軀殼被點亮了，柔柔的光華下，他的表情收斂起來，變得聖光閃閃，冰冷得像個雕塑，“你說對了，他是個神之子。”

然後他就在圍觀的人群中間拔地而起，把小屋的屋頂撞出一個大洞。小木屋搖搖欲墜，木板、木梁噼裏啪啦墜落下來，整個建築垮塌了，露出青色天空。一邊的天空布滿了冰錐，另一邊正在墜落天火，世界忽然間好像要完蛋了。兩個人形的生物懸置在各自的那一邊，分別被一團聖潔的光華包裹。

拉斐爾正忙着切換景別，今天的浏覽量非常壯觀，桌上的座機忽然響了，他慌不疊抓起聽筒，聽到另一邊傳來拉貴爾的聲音：“先播一段廣告，我要和你談談。”

拉斐爾有點猶豫，“現在切廣告，我會被觀衆問候全家。”

“……你全家不就你一個嗎？你怕什麽？”

拉斐爾把頻道切換成廣告模式，看見彈幕馬上開罵了，各式罵街精彩紛呈，充滿了表達的藝術。拉斐爾也沒有去看，全部精力集中到話筒上，“你想談什麽？”

拉貴爾直奔主題：“一次活動而已，不值得大動幹戈。我調查過，這個頻道是你手裏一個新頻道，沒什麽觀衆基礎，你輸給我吧，打賞點數我分你一半。”

拉斐爾氣笑了，“什麽？我不同意！”

“你贏不了我的，拿上點數舍掉這個頻道，對你來說是劃算的。”

“既然你有信心會贏，為什麽還要跟我交易？直接贏了不就行了？”

拉貴爾輕嘆，“我不想浪費角色和道具。”

拉斐爾氣得原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拿着話筒口不擇言，“我知道你和頻道裏的角色勾結在一起，演戲騙觀衆，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你已經是老慣犯了，信不信我舉報你？！”

“你耍陰招？”拉貴爾也氣急了，一樣拖拉着拖鞋站起來，一撩睡衣，破口大罵，“我還不知道你？你所有的點數都拿去兌換那些破功能了，什麽消除感情的，消除記憶的，你手上根本沒有什麽道具！”

拉斐爾正要反唇相譏，就聽見頭頂的廣播裏響起加百列部長怒不可遏的罵聲：“你們兩個蠢貨全把頻道切成廣告想要幹什麽？觀衆不罵街難受嗎？趕快給我切換回來，我要看見最終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