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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經歷, 孫自南沒講得那麽細致, 三言兩語, 輕描淡寫,語氣裏幾乎聽不出怨怼,可唐楷還是被激怒了。
社會新聞裏比這駭人聽聞的事件更多, 可真當這種事發生在親近之人的身上,他才明白什麽叫切膚之痛。
一個成年人,怎麽能對孩子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留下個怕蟲子的心理陰影都算是輕的, 從二樓跳下去……要不是孫自南命大, 他現在就沒有對象了。
“我去套麻袋揍他一頓行不行?”唐楷緊緊地抱住孫自南,那語氣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他一樣, “我要打斷他的狗腿,讓這個畜生進醫院住上三年五載, 把你當年受過的苦都體驗一遍……”
“沒事,都過去多少年了, ”孫自南呼嚕了幾下他的腦袋,只當是氣話,“再說我能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嗎?遲早要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唐楷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 才悶悶地說:“還是想打他。”
孫自南無聲莞爾。
唐楷哼哼唧唧地問:“還睡嗎?”
孫自南早沒了睡意,擁着被子坐起來:“睡多了頭疼。你也該起來幹活了,唐教授。”
明天暑假就結束了,開學典禮在即,唐楷向來是他們學院的門面, 每年都要被院領導推上去給新生致辭。今天孫自南本該吃個飯就走,餘下時間給他準備講稿。唐教授卻犯了拖延症,像個過分黏人的狗子一樣抱着腰不讓走,非要孫自南留在家裏陪他。
孫自南算是看出來了,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開學恐懼症都是治不好的絕症。
唐楷吭哧吭哧做完PPT,一想到開學後不能每天和孫自南泡在一起就不開心,簡直有現在就出門去買房、當晚拎包入住的沖動。
孫自南抱着筆記本電腦回郵件,偶爾擡手揉揉他的臉頰,聽了這個想法并沒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反而點頭說:“反正你的工作十年內基本穩定,要是打算買房,可以挑你們學校周邊的新樓盤買。”
唐楷覺察到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追問道:“你呢?”
“我……走一步看一步吧,”孫自南說,“總不能一輩子全搭進這個小公司裏。”
唐楷大概能明白他的憂慮。一方面是孫自南的職位已經到了天花板,以後兄弟上位,勢必不會願意讓他插手集團事務;另一方面是他們公司前景實在有限,目前整個基因測序行業都在瓶頸期,如果不能開發新的業務板塊,坐吃山空是遲早的事。
“你想做什麽,盡管放手去做,”唐楷坐直身體,非常有男友力地說,“如果失敗了,可以來我這裏求包養。”
孫自南翻了個白眼,冷笑道:“人家包小白臉暖床,你包小白臉回家給你做飯——既然這樣你幹嗎不直接找個家政?”
唐楷:“我也沒說不讓你爬床,你來,随便來!”
“……”
眼看對話朝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而去,孫自南趕緊打住,轉移話題:“今晚吃什麽?我看你們小區外面那個菜市場不錯,一會兒出去買點菜。”
這生日只有中午算是個高光時刻,孫自南晚上還得親自下廚,否則他估計唐楷能當場哭給他看。
果不其然,唐教授非常珍惜這頓最後的晚餐,不打喯兒不歇氣地表演了一段相聲貫口《報菜名》。
孫自南冷酷地說:“滾回實驗室啃你的培養皿去吧。”
夕陽西下,外頭暑氣消了一些,兩個人磨磨蹭蹭地下了樓,一身居家的休閑打扮,也不嫌熱,手拉着手逛菜市場。
孫自南以前不太常來這種露天市場,嫌人多擁擠。不過唐楷他們家是舊小區,住戶以退休老年人為主,最願意在這種青菜蒜頭塊兒八毛的地方消磨時間,因此附近菜市場的生意十分興隆。
他從小缺乏樸素的生活經歷,總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如今手中牽了個人,卻仿佛從高層公寓冰冷的房間一下子跳入紅塵滾滾的人間,精致铠甲片片崩落凋零,不知怎麽,忽然就有了逛菜市場的底氣。
“買條魚回去紅燒,還是糖醋?”孫自南注視着塑料盆裏活蹦亂跳的鮮魚,問唐楷,“要麽把它炸成松鼠?”
唐楷不知為何有點心不在焉,孫自南叫了他一聲才回神,張口就說:“我想吃酸菜魚。”
“大夏天的,也不怕上火。”孫自南嘀咕了一句,随後走到攤子前,指着盆道,“老板,給我來一條草魚。”
菜市場買魚的好處就是可以讓老板順手把活魚開膛處理掉,免得回家自己收拾。等待老板殺魚的過程中,孫自南忽然問:“你剛才在看什麽?”
唐楷:“嗯?”
“剛才叫了你半天才回神。”孫自南說。
“沒事,好像是我多心了,”唐楷說,“從出門就總感覺有人在盯着我,可能是錯覺。”
“正常,”孫自南四下環顧一遭,笑着說,“像你這麽好看的畢竟難得一見。”
唐教授猝不及防地被他撩了一下,耳朵根兒都紅了。
攤主手腳麻利地收拾好那條草魚,孫自南掃二維碼結賬,唐楷主動接過塑料袋,問:“去哪兒買酸菜?有買那種整棵泡菜的嗎?”
孫自南看着這個比自己還無知的英俊的二傻子,嘆了口氣:“那邊,買調料的,看見了嗎?去跟阿姨說,你要買兩包酸菜魚調料。”
唐楷目光盈盈,小可憐似地望着他:“親愛的,你不陪我一起去嗎?”
孫自南慈愛地說:“乖,買完調料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動,我去買幾個橘子。”
唐楷:“……”
這倫理哏還有完沒完了!
待孫自南拎了幾根西芹回來,唐楷果然乖乖地站在蔬果店陽傘下等他,一手拎塑料袋,一手舉着一根拆了包裝的巧克力脆皮雪糕。
他将微微冒着白氣的雪糕舉到他眼前:“來。”
孫自南張口咬掉一角。
巧克力很脆,奶油沁涼,化開時滿嘴都是帶着奶香的甜味。唐楷把雪糕往他手裏一遞,問:“甜嗎?”
孫自南不肯接,莫名其妙地說:“甜不甜你自己嘗一口不就得了?”
唐楷“啧”了一聲:“不解風情,拿着。”
他剛接過缺了一角的雪糕,下一秒就被唐楷捏着下巴吻了上來。唇齒間交織着巧克力的微苦和奶油的甜,被雪糕冰了一下的嘴唇接觸到正常體溫,有種幻覺似的灼燙;而對于唐楷而言,冰涼的唇瓣是可口的點心,比一切蜜糖和毒藥都更誘人。
“唔……大庭廣衆的,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不喜歡芹菜。”
“啊?”
“我好委屈,你就當安慰我了。”
“……”
夕陽餘晖在地平線上燃燒,時間奔流的某一刻,蟬聲方歇,清風駐足,萬籁歸寂,連樹葉也不再搖晃。唯有僻靜陰涼處,熾熱的吻和融化的奶油雪糕一道,成了這個夏天裏最後的鮮明記憶。
入秋後天氣漸涼,孫自南有點犯咳嗽。于梁一大早接到唐楷的微信提醒,端着同城跑腿送來的熱梨湯趕往總裁辦,中途又碰上來找孫自南的王庚,只好硬着頭皮站住,招呼道:“王、副總好。”
王庚每次見他,這小夥子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讓王庚數度懷疑他不是怕生,而是對全人類過敏。
他垂眸看向于梁手中的保溫桶:“你來送什麽?”
于梁小聲說:“梨湯。”
王庚面露狐疑之色:“又是梨湯?昨天你就在送梨湯,你最近對孫總是不是有點過于殷勤了?”
傻孩子于梁直眉楞眼地說:“我每次來都能遇見您,那咱們倆應該是一樣的。”
馬屁精,誰跟你一樣!
王副總被他無心一杵頂得肺疼,氣得扭過臉去沖着牆,不想跟他說話了。
電梯門開,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走廊,來到孫自南辦公室門口。于梁敲了兩下門,門鎖從裏面自動打開,孫自南正在講電話,對二人做了個示意稍等的手勢。
“行……我知道了,你繼續查,回頭出個詳細報告發我郵箱。就這樣。”
他放下手機,于梁将保溫桶放在他辦公桌上,低眉順眼地說:“孫總,早上快遞剛送來的,您趁熱喝。”
王庚不知道這事背後還有唐楷的影子,越發疑惑:“快遞?”
孫自南低咳一聲,笑了:“沒有,是我男朋友送來的。辛苦你跑一趟。”
于梁現在倒是沒那麽怵孫自南了,點點頭,說了聲“那我回去工作了”,随後便關門離開了。
孫自南一向算得上公私分明,王庚對他的私生活知之甚少,沒想到他已經脫單了,對象還是個男的,一時之間居然有點不知該如何接話。
好在孫自南也無意與單身狗分享這份快樂,繞開保溫桶,直接進入正題:“找我什麽事?是關于生态園項目的嗎?”
“對,”王庚道,“剛收到萬棠地産那邊的回信,他們也拒絕了我們進駐的提議。目前備選的只剩錦科地産的錦園別墅一家,怎麽辦?”
“吊着他,跟他們慢慢談。”孫自南說,“順便問問能不能過去做個實地考察。”
“可是目前有另外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也在接洽錦科地産,”王庚說,“兩邊擡價,情況對我們很不利。”
“沒事,他擡你也跟着擡,不管對方做什麽,擡就對了。”孫自南說完,見他滿臉“你在開玩笑”的神色,只好又寬慰了一句:“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王庚神色肅然,等着聽聽他到底有數在哪兒,孫自南卻不肯再說,而是拎過保溫桶,倒出一碗熱騰騰的梨湯,一邊小口喝一邊問:“你還有事嗎?”
“……”
王副總咬着後槽牙說:“沒事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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