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們或以是愛人,或以是親人
辭掉工作的我,越來越無聊。
我則做做開書店前的一些準備,特地走訪附近的書店假裝應聘,問了問工作人員一天要做些什麽。
開書店的資料備齊,仔細了解過後,我又開始空虛了。
一天下來,我基本無事可做,不是躺客廳,就是站廚房。
我學着烹饪博大精深的中華料理,勉強能打發時間。趁大铎先生對我的關愛還在,我想寫一本屬于自己的書出版,起了幾個開頭,卻無從下筆。
冷清空蕩的家裏,時時響起我的長嘆短籲。
即使平常不看電視,我也會打開它,因為顯得有人氣,可以在假象中熱鬧一點,這已是一個習慣。
阿恒做了分堂老大後,應酬增多,有時候他很晚才回來或者不回來,日日神出鬼沒,最初我會在沙發上徹夜不眠地等他回家,望着白牆上的鐘擺重複數秒數,他次次黑着臉抱我去卧室睡,想要呵責我,卻不忍心。
阿恒如今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早點睡,別等我。
他風塵仆仆地趕回來,看似是回家睡覺,其實是為了能使我安心。我看破不說破,沒有再熬夜等人回家,他想讓我安心,我也想讓他安心,我不能只圍着他轉,可是辭掉工作的我,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會放到他身上。
我們在黑暗裏互相舔傷口過日子,互相扶持,我們或以是親人,或以是愛人,他早已是我分割不了的靈魂和血肉。
沒見他完好無損的回家,我又怎能安心入睡?
盼着也不是辦法,還會令他分心,我就轉移陣地換到了卧室裏去等待,他晚上會悄悄坐在床沿邊看我,我就呼吸平穩地裝睡。
他會輕撫我的臉頰,會在我額頭上親吻,我們之間好像一點沒變。
阿恒見我肯睡覺,後來甚至幾天才回一次家,我的安全感在減少,我不知道他每天在忙碌什麽,不知道他接觸了什麽人,不知道他有沒有在慢慢抽身退出江湖。
我迫切想要的幸福原來還是虛無缥缈。
有一天它甚至開始出現裂縫,再是很大的裂縫......
那晚,阿恒晃晃悠悠地進門,他身上酒氣濃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喝醉的樣子,他的自律性比誰都好,不管是在華興幫還是在外面,他喝酒從不喝醉,我提了兩次讓他戒煙的話,他幾乎已不碰煙盒。
我們接吻時,我在他嘴中也嘗不出煙草味兒,只有口香糖的味道,我明白他是在壓抑煙瘾,他想抽煙時就會嚼口香糖。
而他一天起碼要吃上半盒口香糖。
看他忍得辛苦,我偶爾抽出一支紅塔山遞過去,讓他循序漸進地戒煙,出人意料的是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煙扔進了垃圾桶裏。
我驚訝地問,你變化怎麽這麽大?
他微微勾唇笑,掐了掐我的臉頰,壞壞地說,以後要造人。
此刻第一次醉酒的阿恒就在我眼前,他衣領上有個香味刺鼻的口紅印,那瞬間我愣住了,緩緩的,什麽委屈的情緒都鋪天蓋地地襲來,心髒下沉的感覺不太好,我僵硬地立在原地,有多僵?——軀殼僵得不像自己的身體......
阿恒昏沉間将重量全倚靠在了我身上,他輕微啃咬了一口我的肩膀,醉醺醺地直白說,苜蓿,我要你。
接着,他把手摸到了我的褲腰上胡亂地解,尋常他單手就能解開,現在他醉得迷糊,用了兩只手也解不開紐扣。
阿恒把呆滞的我抵到沙發上躺下,他邊解褲子邊吻我,回神後的我,暗自使力摁住了他的手,我想把他從沙發上狠狠推下去,他太重,又賴着我不放,所以行動失敗。
阿恒沒再亂動,他霸占着我,緩緩昏睡。
那個口紅印是誰的?尤安歌亦或者是他場子裏的女人?我在沙發上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個晚上,窗戶未關,夜風襲來,冷得我始終清醒。
阿恒歪靠在沙發上沉睡,他斜揚的雙眉總是蹙起的,眉宇間仿佛郁結着什麽,他的眼睛閉得不太.安穩,似乎在下一刻會睜開似的,那張退了紅的面容,有幾分寡淡,臉部的輪廓又顯俊俏。
我盯着他的睡顏,仿佛要在他臉上盯出一朵花來。
苦水在這夜淹沒了我,我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
清早大約六點,阿恒緩緩蘇醒了,他睜眼時帶着一種警惕,偏頭看見我後,他眼中的警惕消退了。
阿恒握拳咳嗽了幾聲,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随手拿起桌上的冷水喝,并問:“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這麽早起床,穿得也少。”
我面無表情地扯下那件外套,使勁兒砸到了阿恒臉上去,他手中的杯子險些滑落,端穩後,阿恒陰着臉回頭看我,他壓抑着脾氣,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發什麽神經?”
自從阿恒變忙,他的脾氣不複以往,耐心減少了些,但他從不會對我冷臉,也不會用差勁的語氣同我說話,他最多暫時回避我,等脾氣一過,再出現。
阿恒緩了臉色,他對我說了一句抱歉,勉勉強強地扯出一個微笑,“怎麽了?。”
我冷笑,“怎麽了?你說怎麽了?你如果膩了我,可以直接告訴我,背着我偷吃,是想幹嘛?看着鍋裏的,吃着碗裏的?是嗎?”
阿恒露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神情,他眼神迷茫,滿臉無辜,“你又亂七八糟想什麽,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我沒這精力。”
“沒有?”我扯起他衣領上的口紅印,咄咄逼人道:“沒有這是什麽?別告訴是你無聊畫上去的!”
阿恒低頭看衣領的一瞬,懵然不已,他回想着什麽,好像在理思路,斷斷續續地說道:“昨晚...我和铎先生去喝酒了,沒有喊小姐,喝多了之後...小島扶着我出來...有點斷片...但是我沒在夜總會停留過,扶着牆出來打車了。”
我狐疑道:“是嗎?”
“是。”阿恒用誠摯地眼神看我。
我不太信他的說辭,他也沒有做過多的解釋,我們冷戰了半日,阿恒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直接拉着我去夜總會看監控。
監控屏幕的畫面還算清晰,阿恒和铎先生還有其餘男士在包廂裏呆了兩個小時後,三三兩兩地出來了。向島在後面扶着阿恒,阿恒醉得站不穩,此時柔弱得體的劉晴美款款而來,向島和她說了幾句話,就把阿恒交給了劉晴美。
劉晴美想扶走阿恒,被意識模糊的阿恒推拒,她故意在他衣領上抿了口紅印,半醉的阿恒動作粗魯地打開了劉晴美,他歪歪倒倒地靠牆而站,慢慢地走。
從廁所方向回來的向島繼續扶阿恒。
劉晴美微笑一下,體形優雅地走一字步離去。
看完監控,我懸着的心終于落下,随之而來的是不好意思。
阿恒重重拍了拍我的後腦勺,他炯炯地直視我,眼裏好似有一股夏日暖陽般的光芒,他一字一頓道:“苜蓿,不管什麽時候,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低低一嗯,算是回應了他。
衣領上的口紅印暫且告一段落,阿恒處理了這件事,給了我一個清楚的交代,又去忙他的事去了,我跟随阿恒走出夜總會的門口,人将離去,我不知不覺中喪氣地蹲在臺階上,我注視着他修長穩重的背影,只覺得戀戀不舍。
阿恒一步三回頭,他撥弄着手裏的黑色車鑰匙,重複問了我好幾遍,要不要送你回家?
我搖頭示之,留下來不過是想和蘇珊聊聊天罷了,回到那個冷清的家,未免等得太苦了。
阿恒不慌不忙地上車,他降下暗色的車窗總會看一看我,等車走人無,那溫柔的視線也消失不見,他視線裏的餘溫仿佛滞留在我周身,天氣好像也不那麽涼了,我在地上蹲了幾分鐘,站起來扭了扭膝蓋活動筋骨。
我轉身将要進入銅雀門,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路邊多了一輛貴氣的灰色汽車,那車我識得,是梁老大的!沒看幾眼,我又發現車上下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青年現今穿衣的風格如同阿恒,但他的長相類型和阿恒截然不同,偏秀氣。
向島同車後座的人點頭說着什麽,他的舉止沒有尋常的散漫和輕佻,我第一次覺得他正正經經的像個男人,大約面對的人是梁老大,他的二流子模樣也就收斂了許多。
我挪進門裏偷偷看了看,在向島轉身那刻,我從後門悄無聲息地溜走了。向島該是要去找蘇珊,我不想打擾他們,再者我就是不想見向島。
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為前兩次的意外,盡管我們是好朋友,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等我心裏沒了膈應,就能與他和從前一樣自然相處。
好巧不巧,我在銅雀門附近遇到了劉晴美,她剛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正沖着駕駛座上的男人嬌美一笑,她撒撒嬌,寶馬男便從皮包裏搜出了一張蹭亮的卡,劉晴美驚喜地接過卡,她緩慢俯身,誘人地露出大波上的溝壑,和寶馬男光明正大的舌吻。
寶馬男把手從車裏伸出來放肆地捏她的大波波,路過的行人皆側目,他們視若無睹地親熱多時才分開,二人的嘴唇有距離之時,拉出了黏糊糊的唾液銀絲,如蓮藕的藕絲一般,要斷未斷地連系着。
真夠激情澎湃。
寶馬男意猶未盡,他的眼神春意盎然,神情極其色眯眯,不出人所料地把劉晴美拉了進去,他們關上車門後就開始車震。
略舊的寶馬車在日光下微晃,它像一艘在海上飄浮的小船,遇了一陣風,晃得愈加厲害。
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壞笑着拍視頻,從劉晴美倚靠在車外時我就已經開始拍了,她使小伎倆令我誤會阿恒,我拍視頻吓一吓她,扯平。
只四五分鐘的時間,劉晴美就從駕駛座上跨下來了,撇開其他私人恩怨,認真賞鑒一回劉晴美的身材,她和模特一樣,身姿頂好。
來做妓.女,真是可惜了。
她嬌羞地理着自己的A字裙,矯揉造作地捶寶馬男的胸口,假得不能再假的誇寶馬男那等功夫一流。
寶馬男也沒所謂,許是得了假象之中的安撫,便也滿足了。
等寶馬男一走,劉晴美那張谄媚柔情的臉蛋瞬間垮完,她不笑不語地踩着高跟鞋走向銅雀門,面對路人的異樣眼光,她依然面不改色。
中途她撇過我一眼,示以疏離的微笑,繼續走自己的路。
我大步越過劉晴美,迅速伸腿絆了她一腳,她踉跄着平衡重心來站穩,敵不過鞋子之下的十厘米細跟和絆倒的慣性,她撲通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身下險些走光。
一個過時的黑色手提包從劉晴美手中脫出,被摔得遠遠的。
我瞥見她沒穿內褲,就把外套扔到了她的下半身去。
她表情吃痛,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我算賬,更不是揉膝蓋,而是去撿她的名牌包,她心疼地拍幹淨它,發現手提包擦破了點皮以後,她冷冷地擡頭,淚眼婆娑地想來打我。
我側身避開了,順便拿起手機給劉晴美看我拍的視頻,我惡作劇地吓唬她,“車震的視頻要是傳到網上去,你紅了的話,可能會有人找你拍a.片哦。”
劉晴美好像沒聽見我的威脅,她只顧追着我打,下意識甩起手提包來着,看了看包,她還是脫下腳下的高跟鞋,揚起來狠狠地砸我。
我左躲右閃,扮醜臉氣她,“打不到,打不到。”
要不是有阿恒安排的保镖在暗側,我還真躲不了劉晴美的攻擊,她瘋了,她真的瘋了,甚至把垃圾桶抱過來砸我。
雙目赤紅的劉晴美被保镖攔在幾米遠,她咬緊牙關,恨恨地說:“李苜蓿!你賠不起我的東西!”
接着,她抱緊懷裏的手提包緩緩蹲下了,她抖着肩膀抽泣,哭得...一言難盡,如丢了寶貝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
哭花了妝容的劉晴美,不精致了,無論何時,她都以最精致的狀态出現在大家面前,從沒人見她傷心流淚過。
雖然我們讨厭嚣張的她,但的确佩服她每天充滿能量的樣子。
“怎麽?只許你欺負別人,不許別人欺負你?”我慢慢倒退,瞅着她。
她不理我,心酸地搓着手提包上面的擦痕,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搓,搓得固執。
後來和蘇珊的一次閑談中,我得知劉晴美的過時名牌包是她的第一個情人買的,或許也算是她的初戀。
在夜場裏,如劉晴美一般對舊戀念念不忘,是常有發生的事,有的人清醒抽身,有的人栽進去痛定思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眼中劉晴美沒那麽讨人厭了。
本是同道中人,挖苦與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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