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親十七下

親十七下

顏睿的手指無力地勾着她,像個耍賴想吃糖又吃不到的小孩,表情都有些委屈巴巴。

少年的指腹飽滿,幹燥而溫熱,勾在她細軟的指尖上,像一團熱溶溶的水,皮膚接觸的地方,都泡得溫溫的。

宋頌正猶豫要不要收回手。

誰知顏睿自己先松了下去,手臂軟軟地垂了,顯然是沒什麽力氣,左手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費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怎麽來了”聲音低啞,虛弱地喘着氣。

她極少見他這副模樣,卸掉了張揚和銳氣的顏睿對她而言,毫無一絲壓迫感,甚至像極了當年帶她溜出宮被抓回來後,給老王爺打得皮開肉綻後辛苦調養的那個小哥哥。

宋頌就站在他旁邊,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回憶: “語文老師讓我給你帶本書,說是你唐老師的。”

“嗯。”

輕輕的聲音,帶着點暗啞的蘇沉,像無形中有只手,順着她的耳廓摸到了尾椎骨,撩得人心癢。

“還有就是,英語作業裏有個對話造句,考詞組的。”

顏睿微微往上擡一下了眉毛: “嗯”

單音上調,已帶着一絲笑,縱然臉色蒼白,但他眉眼裏的得意又痞又壞。

宋頌怎麽能不知道他意有所指在笑什麽,馬上就反應過來: “這個作業,是英語老師說必須得同桌搭檔,我才——”

“好。”

她話完沒說還,顏睿已截了口,微笑的聲音卻仍然浮軟沒力氣,咳了兩聲清嗓子: “你要是現在想要趕作業的話,我可以陪你。”

說着就準備就起身開燈,可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了,腦袋本來就暈,起來的時候腳下發軟,一個踉跄,差點就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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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宋頌本能地伸手去扶他,可室內光線幽暗,她情急之下,被沙發木桌的桌腳一絆,反而弄巧成拙,将他一把撲倒壓在了沙發上。

顏睿完全沒想到她這一下,腦袋重重嗑到桌幾的時候, “咚”地一聲響,簡直眼冒金星的疼,低低罵了聲“操”,卻也沒翻身掀她。

宋頌壓在他身上,只覺得身下少年的腰背硬梆梆的,隔着他t恤的衣料,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燥熱,和那天清池畔,被她一拳撂倒的小哥哥一樣,如出一轍的滾燙。

躍如擂鼓的心跳,就在她耳邊。

她也沒想過他如此不設防。

顏睿扶着額角低低倒抽了口冷氣。

她猛地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起身,是她幫了倒忙,怕他生氣,內疚道歉的時候,說話都開始結巴。

小太子從小就這樣,一着急就颠三倒四,這時候要是在她懷裏塞團炸藕說我又沒怪你,保證開開心心就抱着人胳膊叫哥哥,一整天都又軟又黏人。

顏睿想到這裏,忍不住覺得好笑,揉着額頭坐起身: “一次兩次,趁虛而入你挺厲害的啊。”

宋頌心知理虧,幹脆閉嘴不說話,對他的抱怨卻不以為然,什麽叫一次兩次,明明也就這一次。

顏睿指揮她從冰箱裏拿了冰塊,壓在火辣辣的額頭上,但被這麽一撞,人卻清醒了大半。

宋頌又內疚又心虛: “要不,你先繼續休息作業的話,以後再補。”

其實她是不打算補了,回家瞎寫一通,反正老師不見得真的會來深究——畢竟連林相蕪都跟她說了,王琪琪的對話造句就是她瞎寫的,是自己太老實巴交了,空着不寫被老師逮。

顏睿隔着冰袋,輕輕擡眸掃了她一眼: “那你明天放學還來嗎”

這話一下子就把她問住了。

“肯定不會來了,對不對”

語聲裏昭然若揭的失望,聽得她莫名就難受起來。

人好像到生病的時候,就會特別脆弱。

她也不想知道自己心裏這股保護欲從何而來,就像當年提劍無所畏懼地沖進靈堂裏,只因為裏面有她的小哥哥。

顏睿長長嘆了口氣,餘光落在那杯還在冒着熱氣的玻璃杯上,目光明顯就呆滞了一下,旋即唇角往上彎了一下。

“現在幾點了”

宋頌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都六點半了。

顏睿将冰袋在額頭上用力按了兩下: “吃過飯了嗎”

“還沒有。”

“那你晚飯怎麽辦,阿姨在家等你”

“她在劇院排練……”她其實知道,她要是說實話,顏睿大概率會要求和她一起吃飯,但眼下顏睿的額頭還因為自己腫着,她的良心實在不允許她撒謊, “晚飯的話,可能就在家附近随便吃一點吧。”

顏睿無聲地笑了一下,将冰袋往桌幾上一丢: “走吧,你晚上想吃什麽”

-

人生病的時候,多半就沒什麽胃口。

她之前生病也是這樣,媽媽會請假在家照顧她,聶梨廚藝不差,熬的粥厚而稠,飽滿的米粒米香味很濃,配上香到流油的鹹蛋黃,她就算再不想吃飯,也能喝完大半碗粥。

宋頌停在路邊一家店面不大的粥鋪前,回頭問他: “喝粥嗎”

她的身後是燈火通明的長街,少女纖弱的身形在斑斓的燈影裏是不真實的漂亮。

他忽然想到那年他們偷偷從宮宴裏溜出來過宮外的元宵。

小太子看着長街的花燈擠進人群猜燈謎,他拎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卻趕不上她,茫茫人海裏也找不到她,正吓得要命。

長街那頭遠遠有個聲音在喊他。

小太子拿着一串糖葫蘆站在一排花燈下沖他笑的時候,顏睿只覺得自己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都在燈火闌珊裏化成了春水。

他看她的時間太長,又沉默着沒說話,宋頌只當他不想喝粥,正搜腸刮肚想着一個感冒的人願意吃什麽。

顏睿卻忽然點了一下頭: “喝粥吧。”

-

剛認識的時候,都是她讓着她,後來慢慢的,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地位就變了。

當他事事都以她的決定為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慣壞一個人根本不用太久的時間。

小太子嬌氣得厲害,想要什麽,喊一聲“哥哥”,就能在他這裏換走任何東西。

所以這時候看着宋頌認認真真在跟店員點餐的樣子,顏睿居然有種久違的親切——一種被小太子精心照顧的欣慰。

白粥鹹蛋黃搭燒麥。

她給自己點了碗牛肉面,辣椒加了兩勺還嫌不夠。

顏睿看着湯面上浮着的紅油,嗓子都覺得疼了。

擱在桌子上的兩碟碗盤,一紅一白,紅的面白的粥,對比鮮明。

宋頌見他還不動筷,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你自己要喝白粥的嗎”

顏睿的目光掃過桌上其他的配料——辣椒醬油醋,頓時就又沒了什麽胃口。

宋頌從他的眼神裏福至心靈,忙問店員有沒有白糖。

一小碟白糖被推到面前的時候,顏睿挑了一下眉,眼裏的笑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麽吃”

白粥放糖,甜鹹混吃——這就是當年顏睿差點被老王爺打到半身不遂時,吃早點的習慣。

這個問題像是踩進了一個禁區裏。

宋頌卻被他這一下,問得都給噎住了,就連臉上明顯就不自然起來,低頭嗦了口面,悶悶地說了句“猜的”,末了,像是急着要跟什麽撇清關系: “你不是喜歡吃甜食嗎”

顏睿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表情: “我只記得我跟你說過,吃糖主要是想解煙瘾。”

宋頌: “……”

顏睿将白糖在粥裏拌開,語氣故作輕松: “除了我以外,難道你還認識其他人有這種習慣”

宋頌回得果決,撒起謊來都不帶喘氣的: “不認識。”

顏睿: “……”

……沒良心。

-

吃完飯的時候,已經快到七點半了。

粥鋪的位置離她家不遠,公交車也就兩站路。

宋頌讓顏睿早點回去休息,他卻不依不撓要送她回家。

奈何自己的書包在他手上,宋頌争了兩句也只能作罷。

顏睿吃飯的時候噴嚏打得很厲害,坐車就頭暈,幹脆一邊散步一邊消食。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顏睿問她以後打算去哪裏上學。

宋頌如實說了句“沒想好”,頓了頓,反問的話就脫口而出: “我聽小無說,你是在準備出國嗎”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不該多問,免得招他遐想。

但這個問題在心裏梗了一天,像是個不能碰的瘡疤,思緒在這個創口邊上微微滾上半圈,都能讓她心亂如麻。

顏睿含笑的眼風在她沉靜的側臉上停了停,笑得就有些漫不經心: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宋頌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顏睿最受不了她這麽瞪他,含嗔帶怒的樣子非但沒有半點威懾力,秀致的臉上反而寫滿了嬌氣。

他看得心癢,舌尖頂了頂左頰,調笑道: “叫聲哥哥,我就哪都不去了。”

宋頌平白無故被他言語這麽調戲了一頓,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 “做夢。”說完了尚嫌不解氣,又氣呼呼地補道: “你去哪裏,關我什麽事”

她雖然口不擇言,一顆心卻還是像在醋裏過了一遍酸,也壓根不知道怎麽回事。

顏睿走在前面,也不知在說了什麽,她低着頭就魂不守舍地跟着。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帶進了一間紋身店裏面。

顏睿正低着頭畫圖。

紋身師是個長得很酷很a的長發姐姐,看了眼一臉茫然得摸不着北,完還全沒搞清楚狀況的宋頌,轉頭就沖顏睿笑: “你女朋友怎麽這麽可愛啊”

顏睿正懶懶地靠在牆上畫畫,聞言連頭都沒擡,就笑了聲: “嗯,從小養大的崽,特別甜。”

宋頌被他這暧昧的一句話,弄得滿臉通紅,一邊跟紋身小姐姐解釋自己不是他女朋友,一邊又要反駁顏睿: “誰你從小養大的了”

顏睿輕飄飄的視線在宋頌身上打了個轉,轉頭就和紋身師道: “就是特別口,是,心,非。”

紋身師笑得不行,好不容易收了笑,問顏睿把想紋的圖案畫好了沒有: “紋哪裏也想好了嗎”

顏睿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左側的鎖骨。

紋身師看着手上的卡紙,咬着下唇考慮紋身方式: “鎖骨附近的皮膚比較薄,紋上去會很痛。”

顏睿倒也不怕,只是口頭上還要占她便宜: “這麽甜的女朋友在旁邊,吸一口就不痛了。”

宋頌正要生氣,餘光卻在掃見紋身師手上那張卡紙的圖案時,腦中“嗡”地一下就炸開了。

卡紙上那片脈絡分明的金葉子,太過熟悉的畫面,卻令她整個人都如墜冰窖。

只覺得咽喉上被一只冰涼的手扼住,她瞠目結舌地看着已經脫掉上衣顏睿,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嗡嗡作響的耳邊,來來回回只一句話——

“被蠍子咬的,我嫌難看,就讓他們弄了個點東西畫上去,就照着這片葉子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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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就周六吧,趁放假我可以多寫點,順便來個小劇場,賭上我秋名山車神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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