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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章

在許多人的眼中, 尤利那晚的直播是改變世界認知的一次發聲。

而且它不是僅僅局限于娛樂圈,局限于粉絲群體的事情,就像某人評價的一樣, 它讓整個網絡完全地“爆”了。

也許一開始還有人不相信, 還以為這只是尤利的經紀公司和平臺合作的一場作秀, 但當各大權威官媒也下場證實這個消息,當各國大使館都對此表現了強烈的“興趣”, 當“斯忒靈”的校名竄上熱搜并包攬前十所有相關, 當沈家的股票瘋漲,當數周前一些被以為是“P圖惡搞”的光環籠罩斯忒靈所在島嶼的照片被瘋狂轉發, 當斯忒靈學子的家人們都收到了來自校方的證實消息和致歉信……

再頑固的人都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

“外星人造訪了斯忒靈”。

雖然對于這地外生命對人類的第一次試探居然是把全校學生性轉這樣的謎之操作完全不能理解,但斯忒靈在全世界人民的眼中已經成為了和未知的宇宙生命産生連接點的特殊的存在。

沒有人不對現今還生活在斯忒靈的學子的生活産生濃厚的好奇。

對此, 沈家和從中央派來的專項小組攜手發聲, 決定為了受到波及的學生們着想,在處理斯忒靈問題期間, 不向外傳播島上的事情, 對島上學子的個人隐私信息進行加密處理, 但會定期跟進島上學生的近況, 并收集任何與地外生命有關的信息同各國分享……

以上,這些又官方又麻煩的事情, 其實和椎愛這樣的“普通學生”毫無關系,她也不知道校方其實掩蓋了斯忒靈還存在她這樣一個女生的事,也掩蓋了這些變成男性的學生們的未來與她息息相關的事。

她的存在, 被好好地保護了起來,成為了知情人士心照不宣的機密。

而椎愛, 在那個瘋狂又颠覆常理的夜晚,只是一邊圍觀尤利直播了全程, 一邊捧着手機看飛速暴漲的網絡信息心驚膽戰,還要抽空看看地上的那個私生飯的生命體征,只覺得自己是光鮮的尤利背後苦逼的女人。

直播進行到中途的時候,房門被刷開了。

椎愛吓得差點往尤利那邊跑,但是尤利頭也沒回,手在桌下給椎愛發了條短信:“交給他們。”

于是椎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一隊雖然穿着服務員裝扮但訓練有素的像是特工一樣的人把那個私生飯搬離了房間,并将她帶到……她和尤利現在這個房間的隔壁,餐廳裏甚至擺滿了精致的夜宵。

一個看上去面相和藹的女性過來,遞給她一個電話。

打電話的人是沈舟。

他的聲音有點疲憊,語氣卻還是很溫柔。他先是安撫了一頓椎愛,并對她表示會派人照顧好狄思晴,讓她不要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會派人接她回斯忒靈。

不知道為什麽,椎愛聽到沈舟這樣的話反而有點難受,她倒寧願沈舟是像尤利說的那樣怒火中燒好好罵她一頓呢。雖然因為事情發生太快,完全來不及阻止,椎愛也知道自己和尤利這一遭給沈舟帶來了多麽大的工作量和麻煩。

“會長,您不對我生氣嗎?您……不罵我嗎?”椎愛連敬語都用上了,她看了看遞給她電話的女性,那位女性就很識趣地對她鞠了一躬,退出房間,把空間留給了椎愛。

一個人的時候,周圍的環境都安靜了下來。

椎愛耳朵裏只能聽到沈舟輕微的呼吸聲。

“我很生氣,椎愛。”沈舟說,“說實話,超級生氣,忽然多了那麽多工作量,我感到有些焦頭爛額。但我還要給你打電話,還要安撫你,哪怕是因為你不聽從我的指令,才讓大家都陷入這樣的麻煩浪潮中。”

連沈舟這樣表面功夫做得一流的人都這麽直說了!

椎愛的頭頂受到了良心的鐵錘重擊。

“對不……”抱歉的話語還沒說出口。

沈舟的語氣忽然溫柔了下來:“但我也要感謝你,椎愛。”

椎愛忏悔的眼淚卡得不上不下,聲音裏帶了哽咽:“謝……我……?”

“嗯。”像是察覺到椎愛在哭,沈舟的聲音更加溫柔了,“你幫助了狄思晴,幫助了她和她的孩子。你做到了我沒辦法做到的事。你替我保護住了斯忒靈的學子,你是當之無愧的,優秀的,斯忒靈的學生。”

電話那頭傳來少女哽咽的嗓音,沈舟垂下眼簾:“所以,不要把什麽都攬到自己身上,這是我們要一起面對的波折。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剩下的,我們會一起幫你的。”

“擦擦眼淚。餓了嗎?你可以試試看準備好的餐點。喜歡的話和給你手機的那位女士說一聲,之後我們在斯忒靈的食堂也上這個菜色——你看,如果不是你和尤利的舉動,我們可能還要偷偷摸摸地靠冷凍速食過活呢。嗯,嗯……今晚好好休息,睡前記得刷牙,明天,我會派人接你回斯忒靈的。”

“晚安。”

挂斷電話,沈舟擡起眉,将手中的資料交給一直靜候在身邊的人,并對另一邊嚴陣以待的部員道:“開始進行和本土的通訊會議,我不在的期間,麻煩大家繼續工作。負責校外事務的處理班和特別項目組進行對接,校內的大家要更加辛苦一點,再做一次人員核對和科普——明天,圍攏斯忒靈的‘牢’就不存在了。”

——那囚禁着斯忒靈,卻也保護着斯忒靈的牢。

“是,會長!”

今晚又将是一個不眠夜。

***

椎愛其實沒吃很多東西,她整晚都在刷網上的留言,看到了許多人對于現在的斯忒靈的看法。

刷到一半的時候以前的老同學的電話打了進來,椎愛吓了一跳——她才想起自己去斯忒靈讀書又不是什麽機密的事,現在斯忒靈沖上了全國,或者說全球趨勢熱搜,老同學們不對她感到好奇才怪呢。

在斯忒靈有信號屏蔽,在島外,她的手機就完全是邀請別人來約的無防備狀态啊。

手抖挂斷第一個電話後,後來的電話反而來得更迅猛了,各大社交軟件平臺的消息也瘋狂刷屏,椎愛一個頭兩個大,直接關機處理。

沒了手機,椎愛只能看電視,她也不看那些新聞報道,她現在就是新聞報道的中心人員,那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直播就在她隔壁房間進行中,她自己門外還有幾十個特工圍着呢!看那個反而沒意思,聯想到網上千奇百怪的聲音,還是不看立開心百分百。

于是椎愛就開始放酒店的點播付費電影,她也不管什麽題材,随手點開,是不看字幕就聽不懂的外語片更好,椎愛不想接收更多的信息,她只想放個人聲讓房間感覺上去不那麽空曠。

拿着蛋糕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吃的時候,椎愛的視線從地上的車水馬龍移到金碧輝煌的大廈又往更遠處看去——她隐隐約約看到了斯忒靈。

那座島嶼像是生光的明珠,伫立在漆黑的海面上。

椎愛想到了她的同學們,想到了遲楠,想到了狄思晴的那個卷毛室友,他們會不會好奇她和狄思晴消失了整整一天?還有旁邊的人——像夏顏那種麻煩精一定會在她回去後抓着她好好問一番吧;蘇語冰……啊啊啊對了,她把蘇語冰的船開走了,之後到底該怎麽賠罪啊……不過她養着那艘船是,也曾想過逃出斯忒靈嗎?

啊……尤利那家夥還在直播嗎?

電影是連播的,一部放完接着放下一部,椎愛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回到床上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還能聽到電影裏沙啞悠揚的女聲在唱着歌。

迷迷糊糊間,好像有誰進來,幫她關了電視。

“我歌……”椎愛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要是在有聲音的時候陷入睡眠,突然把那個聲音關掉了,環境瞬間安靜,她反而會醒。

房間裏沉默了一瞬,然後,輕輕地響起了搖籃曲般的歌聲。

椎愛聽不懂歌詞,又或許是那個人根本就沒有想過歌詞,他只是哼出了那個旋律,那個曲調。

椎愛沒聽過這種調子,說是搖籃曲,又顯得太過自由——

簡直像被音樂之神眷顧的人魚在即将破曉的時候爬到礁石上,不為誘惑水手,只是一邊梳理着自己的秀發一邊自由哼唱。

哼唱那空靈的,屬于大海的聲音。

椎愛微微掀起眼皮,看到那“人魚”盤腿坐在落地窗的沙發前,望着華燈熄滅,朝日初升的景象,望着那與本土遙遙相望的大海和島嶼,歌聲像是直接從他的身體裏發出。

他轉過頭,耳邊的鑽石耳釘在窗外天光的折射下一閃一閃,如同剛落到人間的太陽。

他看到揉着眼睛爬起來的椎愛。

歌聲停息,他嘴角帶一抹笑意。

“看來我不太适合唱搖籃曲啊。”

“不過醒了就起來吧,沈舟的人該到了,他們會帶你回斯忒靈。”

椎愛眨巴眨巴眼:“你不一起回去嗎?”

“你在擔心我?”他将腦袋枕在膝蓋上,側頭看着椎愛,笑得意味深長。

“嗯。”也許是一起度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椎愛對于他偶爾的這種讓人癢癢痛痛的話接受度都好了不少。

這樣耿直的回話反而讓他梗了一下,尤利擡手把自己的下半張擋住了,椎愛只能看到他耳邊的鑽石耳釘在閃。

但他的聲音聽上去挺高興的:“稍微還有點事要處理。畢竟我的經紀人可能正拿着雞毛撣子想給我一頓毒打呢。”

這語氣讓人放心,椎愛打了個哈欠:“記得保護好臉哦。剛好現在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可以用他早日還債。”

尤利笑得更開心了:“謝謝提醒,我會的。”

***

來接椎愛回去的還是昨晚她見到的那個女性。她看上去普普通通,卻自然有種親和力,椎愛看到她感覺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幼兒園老師,當時幼兒園畢業時她還抱着老師不肯撒手哭得一塌糊塗,畢竟在小學等待她的只有逐漸殘酷的成績社會,而幼兒園老師卻會給你小餅幹和大紅花。

她帶着椎愛在酒店吃了頓早餐,盡管椎愛出于各種心理磨磨蹭蹭地吃了幾個小時也沒催過,之後她又陪着坐船把椎愛送到斯忒靈——哦對,通往斯忒靈的大橋還沒解禁,所以還是只能走水路。

椎愛和她分別時還有點依依不舍呢,但那位女士就像她的幼兒園老師一樣,将手撫在她的後背,對她說:“快去吧。”

……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椎愛有點近鄉情怯。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的這一天,斯忒靈的學生們究竟怎麽樣了。

她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現在外面翻起的驚天巨浪,他們的家人、舊友……任何知道他們在斯忒靈上學的人,此時都知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異變,知道他們在外星人的搗鬼下變成了男性,就算學校方面要保護學生的隐私,他們也無法改變其他人的記憶。

他們會怎麽想這件事呢……如果包圍着斯忒靈的牢籠沒有被尤利打破(好吧好吧椎愛在其中也發揮了大概1%的作用),也許他們能保住這個秘密安全且悄無聲息地畢業,未來的人生道路也不會和這麽魔幻的“外星人”啊,“未知性轉”挂上鈎。

光是想想那些不認識的同學們可能有的想法,椎愛都已經開始難受了起來,更別提她終于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熟悉的人身上。

楠楠會怎麽想自己呢,自己先是沒和她打過招呼直接逃出了斯忒靈,然後又帶着這麽爆炸的一個新聞回來,遲楠絕對會大發雷霆!不,椎愛倒是希望他真的好好生氣一下!

還有蘇語冰,別的人不清楚,但他絕對會發現椎愛逃出去是開了他的船!光是想到那張臉上可能出現的譴責的目光,椎愛都快窒息了。

更比如夏顏,這回他男朋友肯定知道這個瘋婆娘變成男的了……噗。

不對不對,不能笑。

要心懷愧疚,要态度端正,要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誠心——不然椎愛怕不是不能活着到回家的那天。

正想着,迎面就能看到一個學生過來了。

椎愛心一橫,決定先以他為初例,試着當面道歉練練手——她不怕對方覺得突然冒出個陌生人沖自己道歉突兀,因為在現在的斯忒靈她應該是最顯眼的那個人(唯一的女生),而這樣大的消息,會長也說會盡快通知學生們的。

……主要是對方就一個人,要真是氣急敗壞上手,椎愛說不定也能跑過。要是現在面對那一衆五大三粗的運動部成員,椎愛怕不是要當場化身忍者躲到旁邊小樹叢。

“那個,你好——”椎愛試着露出一個友善微笑,對着這位越走越近的男生擺擺手。

椎愛很确定,在那一瞬間,這個學生是看到自己了的。

但是他卻像是看到了一片飄落的樹葉,路邊的一朵花一樣,很平滑就把視線移開了。

當他從椎愛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椎愛的臉上還保持着那個無人理會的社交笑容呢。

……哎?

完全無視?!

椎愛下意識的反應是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也沒變透明啊。

她回過身,只看到那個學生保持着一個打電話的姿勢,時不時應着幾句,往道路的另一邊走去了。

是在和朋友聊什麽重要的事嗎?

此時椎愛還沒有認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因為斯忒靈校內APP也有那種可以直接聯校內網進行通訊的功能,所以就算斷了外網斷了信號,學生們校內的溝通交流也不會受影響。

帶着滿腦袋霧水,椎愛往宿舍方向走去。

也許是之前吃早餐的時候拖延了太久,現在路上看不到晨練的運動社成員們,路過食堂的時候也沒見到幾個人。

但就算是這樣零星的幾個,也都和之前那個學生一樣,打着電話面不改色地路過了椎愛,個個活像執行任務六親不認的特工。

一度讓椎愛懷疑人生,難道這是大家一起決定的整人游戲,全校無視她?用這個懲罰她?太可怕了吧!

先遇到的幾個學生椎愛都不熟,但她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眼熟的——之前送過她一程的那個學生會會員(實在是這位朋友初次性轉時的身上那件露歐派裝過于深入人心),他竟然罕見地沒有在執行學生會的任務,而是坐在校內的長椅上接聽手機,身姿仿佛電影海報。

椎愛終于忍不了心中好奇,偷偷從他身後繞過去,省得他也像其他看到自己的人一樣“無視且離開”。

到底在講些什麽?難道就這麽短短一天校內發生了什麽大事?值得大家都在這熱烈讨論。

離得近了,椎愛聽清楚了那個學生會成員的話。

斷斷續續的,用了方言,椎愛沒有全部聽懂。

但她也模模糊糊聽清了一些對話。

“嗯,嗯,沒事。你不要擔心咯。”

“嗯……曉得了,你看好爸,他高血壓,身體不好,這事你別和他說。”

和自己的母親通着話的學生會成員像是聽到了什麽,擡手揩去眼角的淚水,他盡力保持着聲音的穩定,深吸口氣擡頭看向天空。

然後他看到了一張擋住天空的臉。

“……”

“……”

為了聽得更清楚于是湊近的椎愛露出一個禮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

學生會成員猛吸一口氣,手壓在胸膛上,感受着那在未吐出口的尖叫中奔騰的心髒七上八下。

一邊應對着電話裏母親詢問着“你有莫得事?”的問題,這個學生會成員一邊扭身驚恐地看着椎愛。

椎愛很抱歉地對他合掌讨饒,用口型說“對不起”。

“嗯,媽,先這樣,我還要忙。回聊。”挂斷電話,學生會成員看着椎愛,“你怎麽在這?”

“路過。”椎愛腆着臉:“你……在和你家裏人打電話?”

“嗯。”看着自己的手機,學生會成員的眼神十分溫柔。

椎愛:“……現在可以給校外打電話了?”

學生會成員又嗯了一聲,看着她的眼神還有點奇怪,像是在好奇她為什麽不知道這點:“今天早上五點,會長就發聲明解禁屏蔽了。大家現在都在和外面的人報平安。”

五點……那個時候椎愛還在呼呼大睡呢。沒想到會長竟然行動力這麽強,昨晚尤利才開的直播不是嘛?

椎愛好奇:“會長沒說為什麽忽然解禁嗎?”

說到這,學生會成員一臉激動的熱誠:“會長一直在為我們的利益鬥争,終于在昨天為我們争取到了可以與校外溝通的機會,現在斯忒靈的情況被外界所知,也是會長幫我們安撫家裏人,幫我們保住現在的隐私……雖然現在為了更多方面着想只能在校內和外界打打電話,但是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你說對嗎!”

椎愛無助地點頭,被灌了一堆的學生會雞湯,和“沈舟最牛掰”的花式誇獎,然後暈暈乎乎地離開。

不管怎麽說,大家能與外界溝通就是好事。

像之前那幾天一樣,斷網又斷WIFI的日子,還是早點過去為好。

椎愛開機了自己的手機,看到那久違的WIFI信號,流着淚感動地登錄了自己的氪金手游,簽了一個到,然後更加淚流滿面地發現之前刷完了材料還沒來得及兌換商店獎勵活動就結束了。

等明年複刻吧,現在有網就很好了,椎愛安慰自己。

知道了大家都是在和自己家裏人打電話,椎愛也就不再去打擾他們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去注意哪些打電話的人——交談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紛紛擾擾的反而是斯忒靈最近最歡樂的時光了。

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在打電話,有些人為了聽得更清楚,或者是想聊些不想給別人聽的話,或者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在偷偷哭,所以反倒是校內的長椅上、像是海報拍攝背景的路燈下、甚至草叢裏都有打電話的人!

等椎愛走到自己的宿舍樓,她還看到一個學生直接大咧咧地坐在宿舍樓前的臺階上,一邊聽電話一邊抹眼淚。

也許是現在大家要不就是找了個“秘密基地”偷偷電話,要麽就是窩在宿舍裏,宿舍樓門口反而沒有人,所以他從選了這個地方吧。

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了往裏走的椎愛。

這個學生泣聲一梗,嗓子眼都堵住了,就這麽和椎愛對上了眼。

椎愛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對他揮揮手。

他原本挂在眼角半落不落的淚珠瞬間飙了出來,迅速爬起來像背後有老虎一樣往裏跑(還被臺階絆了一下差點摔倒),跑到自己宿舍就是一個大力合門。

椎愛看着那無比熟悉的宿舍門,又回憶起那略顯眼熟的學生的臉,記憶回到全校性轉的那一夜,她和那位只穿着一條褲衩(女式)出來收衣服的學生在美好的夜色下驚鴻一瞥——

椎愛捂着嘴側過頭默默流淚,對不起,給你造成了兩次心理陰影真的對不起!

往上走的時候椎愛沒有碰到太多人,好像大部分人要不就是直接出了宿舍樓,要不就是窩在了寝室內,偶爾有幾個在陽臺走廊打電話的,也都沒有注意到椎愛。

所以這反而是全校性轉後椎愛走樓梯走得最輕松的一次。

那些總是如影随形跟着她的目光都不見了,椎愛腳步輕快,一口氣爬到了自己的樓層。

這回走廊上也是空無一人。

椎愛往自己的宿舍走去,邊走邊偷偷往窗戶裏看去。

第一間宿舍住着的是那兩個關系很好的女生。他們現在一個變成了應該去NBA效力才不辱沒他那身高的肌肉男,另外一個也成了面相很和善英俊的帥哥。此時他們兩個都在浴室的陽臺上,背對着椎愛,哥(姐)倆好地一邊拍着對方的背一邊各打各的電話。

椎愛笑着從他們窗前路過。

第二間宿舍的人椎愛一個都不認識,椎愛本想快點走過去的,但不料裏面的人剛好打開窗,和椎愛對上了眼。

兩個人都是愣了一下。

然後,打着電話的那個人不好意思地對椎愛笑了一下,椎愛看到他的眼睛也有點紅。

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椎愛甚至下意識地對他淺淺鞠了一躬,然後拔身就走。

椎愛沒看到身後的那個學生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識伸出了手,但又立刻被電話的內容吸引了心神,轉而雙手捧着電話,只是眼睛還有意無意地往椎愛那裏瞟。

走到那個特有名的學霸所在的宿舍時,椎愛驚訝地發現學霸居然坐在窗邊讀書而不是打電話。

“學霸,”對于這種某種特質特別突出的人,大家都會用他身上的屬性尊稱他,“你不和家裏人打個電話嗎?”

面對椎愛的疑問,學霸推了推那比啤酒瓶還厚的眼鏡:“打完了。沒什麽好說的,還不如多看會兒書。”

天啊這什麽神一樣的發言!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人家是學霸而椎愛考試連挂三門的原因吧。

椎愛心生敬佩,然後她眼睛一掃。

……

“學霸,你書拿反了。”

望着學霸慌亂地掉轉書,結果眼鏡都從鼻梁上滑下,露出一雙紅腫得一看就哭過還像個魚眼泡一樣的可憐桃花眼。

椎愛心生憐惜地幫他把快要掉的眼鏡扶了一把,并貼心地事了拂衣去。

唔,大家其實都很高興的呢……

椎愛的腳步輕快,很快就要走到自己的宿舍前。

去椎愛的宿舍就一定會路過蘇語冰和夏顏的宿舍。椎愛本想看看蘇語冰在不在的,在的話剛好可以和他說一下船的事情。

結果一側臉,椎愛就呼吸一窒,全身汗毛倒豎,刷得往旁一退,貼在走廊的陽臺牆邊,面色驚恐地看着那在窗邊往外望着自己的方向,面色漆黑額上青筋暴起宛如地獄修羅爬到人間的夏顏,椎愛深深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抄刀砍人!

“喲,夏夏夏顏,今天天氣真好呢。”對着那仿佛吃人不吐骨頭的眼神,椎愛哆哆嗦嗦地打了個招呼。

夏顏此刻已經是眼白多于眼黑了,他似乎其實根本沒發現椎愛路過,此刻凝睛看了一眼她(雖然椎愛覺得其實是瞪),就刷得一下把窗門關上了。

雖然這要擱平時椎愛肯定要吐槽一句“什麽态度啊”,但只有此刻,椎愛深深地感謝他關上了窗并為自己成功死裏逃生而慶幸。

好可怕,絕對是男朋友!那個人絕對是在給男朋友打電話!

夏顏的男朋友也真是夠可憐的……

感嘆着這些有的沒的,椎愛深吸一口氣,站在了自己的宿舍前。

一路走來,其實最讓椎愛緊張的還是現在這一刻。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本想朝氣地喊一聲“楠楠我回來啦!”,然後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一樣湊到遲楠身邊去。

但是椎愛只喊了“楠楠”兩個字,就因為看到了房間裏的景象,剩下的話都斷在了喉嚨裏。

遲楠捧着手機,怔怔地看着椎愛的方向,像是沒料到她這麽突然就出現了。

因為這突然狀況,那滴原本還懸在他濡濕的睫毛中的淚珠“啪嗒”一下落了下來。

椎愛發現遲楠的嘴唇中央有點泛紅,像是被自己咬的。

遲楠耳朵邊,那通話音量被開到最大的手機裏傳出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楠楠(囡囡),發生什麽事了?”

“嗯?沒事。媽……”遲楠終于回過神,他一邊回答,一邊側過臉去擡起手粗暴地擦了擦眼淚,又擡起頭尴尬地看着同樣尴尬地站在門口的椎愛。

但是遲楠的媽媽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是不是你室友來了,那孩子也……”

兩人都愣了一下。

遲楠率先反應過來。

“沒有。”

椎愛的心都揪緊了一下,她捂住嘴,想起自己剛才那麽大聲的叫喊,那完全是女性的嗓音。

全校女生都性轉變成了男性,但只有椎愛一個人還保持原樣,就算不用學生會明令禁止,大家都知道這不是能外傳的事情。

椎愛看着遲楠,遲楠也看着她。

他的睫毛還帶着濕意,看上去綿軟而無攻擊性,但那目光卻十分明銳。

遲楠繼續和電話裏的媽媽解釋:“不是她(他),她(他)沒有回來。好像有只貓路過了,你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嗎?”

遲楠的媽媽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老了耳朵不中用,哪聽得到那樣的聲音。是你剛才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室友那小姑娘回來了……她現在也是男的了?”

遲楠看着椎愛笑了笑:“嗯,和我一樣,都是男生。”

遲楠媽媽“哦”了一聲,然後又問:“你倆現在誰高?”

真是天底下所有媽媽都會問的問題,不管孩子是男是女。

遲楠無語了一下,他往椎愛這邊走了幾步,手按在椎愛的頭頂上,劃了一條水平線,連接到自己脖子下的鎖骨處。

遲楠對椎愛眨眨眼,對電話裏的媽媽爆出答案:“是你孩子高。”

椎愛的臉,因為這動作,騰地一下紅透了。

遲楠邊講電話,邊拉着椎愛的手想往房間裏走。

但是椎愛搖搖頭沒跟着他進去。

椎愛對遲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用手勢加口型配合着告訴他。

‘你先講電話,我去外面溜達溜達。’

說完,就和遲楠笑着揮揮手,關上門跑出去了。

離得近,遲楠媽媽還是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又是貓?”

遲楠靠在窗口看椎愛遠去的背影,“嗯”了一聲:“貓跑了。”

***

椎愛把自己的手機從手游界面退出來,點開了通訊錄。

居然沒有一個人給她打電話——哦不是,椎愛的意思是現在主動給她打電話的居然沒有一個人。

雖然昨晚是椎愛自己先關了手機,雖然是她先關的!

但現在在這個全校都在打電話的時間點,椎愛是真的真的很想要接到一通電話啊!不然不就她一個顯得特別可憐了嘛!

盯着手機界面看了三分鐘,椎愛決定還是自己去打一個吧。

給父母打?哎……不想聽那麽多唠叨啊。

給同學打?其實玩得好的也沒幾個嘛,大多數人都是只記得臉不記得名字了,要麽就是名字還有印象卻不記得長什麽樣了。而且他們絕對是因為覺得現在這狀況“很酷”,想炫耀自己有個在斯忒靈上學的朋友才給她打電話的,椎愛不想成為以後朋友圈裏幾年的話題。哪怕就算她不接也會被議論,但她至少不想上趕着去送爆料。

哦對了,椎愛想起來了,她現在根本還是個女生,和大家印象裏的斯忒靈學生都變成了男生的印象完全不同。

椎愛試着壓低嗓音模仿男音,但聽上去更像是在便秘。

完全放棄了打電話這一路徑。

椎愛頭疼地走在路上。

不管哪裏都有人,椎愛不想和這些愉快電話的同學們湊在一起,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去校醫室。

對了——椎愛可以給翟一生打電話啊,他還知道椎愛還是女生(有關系的人真是不一樣)。

但是……

“我和一個死宅男有什麽好聊的。現在又沒心思聽他講游戲動漫和相親。”得出了這個無比真實的結論,椎愛心如清灰,往校醫室飄去。

走在通往校醫室的走廊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忽然安靜了下來,椎愛反而有點不習慣。

說起來,上次一個人來校醫室的時候……是遇到了狄思晴。

那家夥突然冒出來真是吓人一大跳,椎愛還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麽變态呢。

這麽說來,其實當時校醫室外面還有一個人的,一個看了椎愛就跑的人……那到底是誰呢?不會是和狄思晴擁有一樣苦衷的人吧?

椎愛想着這些雜七雜八,打開了校醫室的門。

嗯?

椎愛停下腳步。

她死死盯着門鎖,好像有哪裏不對。

這個門……沒鎖?

不對啊,之前離開前她明明鎖了的。

是會長的學生會來過?但他們那麽細心的人不可能不鎖門的啊。

但是學校裏又不可能有小偷……這裏也沒什麽貴重物品……

椎愛呼吸急促起來,她額上冒出冷汗,最後還是安慰着自己“說不定就是想多了,說不定就是意外沒鎖門”,然後慢慢推開門。

有人來過的痕跡。

翟一生的校醫椅上挂了一件白大褂,但是沒有斯忒靈校醫室的标致,椎愛根本看不出這件白大褂屬于哪個機構。

翟一生的桌子上,随意地攤着幾張過期的報紙,那上面的數獨游戲都被填上了答案——椎愛數學苦手,翟一生只是拿報紙襯托校醫室氛圍,所以他們兩個都不可能去碰這些數字益智游戲。

一只填數獨的筆,按壓式的,筆尖都沒收回去就被随意地扔在一邊。

椎愛還發現桌子上堆了很多透明糖紙,小步急行,椎愛發現之前翟一生寄過來的那箱糖居然被吃了個七七八八!更過分的是這個人吃糖就吃糖,垃圾桶就離他幾步遠他都懶得走,直接把糖紙疊疊樂一樣堆在桌上,看得人幻視螞蟻嗅着甜味爬上爬下的毛骨悚然場景!

椎愛頭皮一麻,利落地把糖紙都扔了,然後回頭瞪着這間屋子中央,那被拉上擋光簾的單人床!

現身吧你這個偷糖賊!

椎愛一鼓作氣,直接扯開擋光簾,扣子碰撞的清脆聲音響起,翻飛的白色布料在椎愛與那個“偷糖賊”之間翻騰。

椎愛怒氣沖沖,卻在看到那睡顏安詳的年輕男性時呼吸一窒。

他以嬰兒般的姿勢蜷縮着側躺在床上,雙手都乖乖巧巧地枕在頭顱邊,十指修長得簡直像鋼琴家的手。此時聽到了聲音,他的睫毛不安地顫了顫,臉上的表情也帶了一絲委屈的痛苦,簡直能讓任何一個女性母性爆發。他終于睜開了眼,眼中帶着迷茫的水霧,愣愣地看向椎愛。

被這宛如乙女游戲初見CG的一幕蠱惑的椎愛:天吶,發現野生帥哥一枚!

——但現在的斯忒靈最不缺的就是帥哥!

椎愛笑着秀出手中頗具威懾力的煙灰缸(翟一生并不抽煙,但他還是為了襯托氣氛買了這個很好看也很重的煙灰缸,平常就當桌上小型垃圾桶用)。

“能解釋一下你怎麽會在這裏嗎?”姓甚名誰哪個系的,識趣點報上來!最好像狄思晴那麽識相!

那個野生帥哥迷茫地看着椎愛,眨眨眼。

椎愛盯着他笑得陰森可怕。

那個野生帥哥又看向椎愛身後的桌子,眨眨眼。

椎愛:“喂,別無視我啊……”

椎愛只是很正常地說出了自己的訴求,誰料到那個帥哥再一眨眨眼,竟然嘤嘤嘤了起來。

椎愛吓得煙灰缸都差點砸到自己的腳。

不是,雖然知道大家都是女生,但你別用這樣的殼子在那給我嘤嘤嘤啊,椎愛感覺自己的心都快發毛了。

雖然也能算有點可愛吧,但椎愛對這種類型敬謝不敏!

“你……我就吓唬吓唬你,瞧你怕的,”椎愛陪笑着把煙灰缸挪到身後,頭疼地像在面對鄰居家大哭大鬧的熊孩子,“你看,煙灰缸不見了吧,別哭啦……別哭啦!”

看看你現在的外表啊,是該你來弄哭椎愛而不是椎愛來弄哭你吧!椎愛又一不小心污了一下。

“糖……”那個嘤嘤嘤坐起來的年輕男性一邊揉眼睛一邊嘟囔。

椎愛湊近了才聽清:“你要糖?來來來這還有。”椎愛直接把那箱剩餘的糖直接帶箱子放在了單人病床上,放在了這個嘤嘤嘤的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還在嘤嘤嘤,椎愛心态都要爆炸了,她直接放下煙灰缸幫他剝了一顆糖,拽下他擋住臉的手直接給他塞嘴裏了。

椎愛:“糖!不許哭!”

兩個祈使句下去,年輕人的淚花終于止住了。他舔着那塊糖,嘬着,用舌頭翻了一個面繼續吮。

在椎愛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就忽然嘎啦嘎啦地咬起了那塊硬糖,然後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然後他看着椎愛,眼睛忽然又開始濕潤:“糖……”

……

椎愛連續給他喂了七八塊,那個年輕人才不要她喂了,他用腦袋頂開椎愛,伸腳去摩挲着蹭地上的鞋子,還是椎愛給他把鞋子踢了過去。

他愣了一下,也沒說謝謝什麽的,只是穿上那直接把腳塞進去就可以的一腳蹬,然後起身,走出單人床範圍,來到校醫室的椅子旁,撿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往身上一披。

等他扭着白大褂的紐扣回過身來,一掀下擺,跟皇上登基,又或者是科幻電影裏的反派大BOSS一樣霸氣側漏地往那一坐,就是氣質陡變。

椎愛整個人都看傻了。

就見那個前後判若兩人的年輕帥哥撐着額頭靠在椅背上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椎愛。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連理。”

此時椎愛手裏還攥着這個自稱“連理”的家夥吃完糖剩下的糖紙呢:“額……我叫椎愛。”

連理嚴肅地凝視着椎愛,像是在看着什麽難以解決的數學難題,良久,他嘆息一聲:“終于見到你了。”

“哈?”跑到垃圾桶邊扔糖紙的椎愛一頭霧水。

所以我剛剛不是還給你喂食了嗎?為什麽你能說的像電影結局終于找到戀人的主角一樣啊?

“所以你到底是誰?哪個系的?幾年級?”椎愛拍拍手,叉腰俯視這個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人。

“呵,你不會想知道我來自哪裏的。”連理換了一只腿跷二郎腿,“知道的越多就要肩負上越多的責任,對你來說,無知也算是一種幸福。”

“不過,如果你實在好奇的話……”連理高深莫測地笑了,他擡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我是代表上面來見你的。”

嘶……這家夥是中二病?

還上面?上面是天花板,還是有個蜘蛛網沒掃幹淨的天花板你曉得不?你怎麽不上天和太陽肩并肩呢?

“你怎麽進來的。”椎愛的語氣已經冷了下去。

但連理卻像毫無察覺一樣,繼續高深莫測:“我自有你不會知道的門路。我是代表上層意願的人,一切都要給我開通行證。就連你們會長也對我畢恭畢敬……”

“哦,好厲害啊。”椎愛走到連理面前,俯下身,對他陰森一笑。

連理呼吸一窒,但他仍然維持着面上的高深莫測,就盯着看椎愛要做什麽——

椎愛離他越來越近,少女的吐息擦過他的額發。

連理掐住了脈搏,計算出心跳正在飛速上漲。

椎愛在那一瞬間幾乎是要撲在他懷裏了。

她的手臂以一種從上到下的方式按在了連理的座椅上。

少女的聲音冰冷卻又有點笑意:“你知道嗎,這個椅子其實有點壞了,只要這樣……”

連理的世界天旋地轉,屁股挨在地上時他還愣了一下,回頭看看才發現那椅子已經翻在了地上。

而椎愛抱着雙臂冷冰冰地打量着他的洋相,續道:“一不小心,就會翻的。”

忍着眼眶裏的淚水,連理捂着疼痛的臀部扶着桌子起了身:“明明是你弄翻的。”這樣的語氣不似剛才的高深莫測,更像是剛才向椎愛索要糖果時的委屈巴巴。

椎愛則是把椅子扶了起來自己輕輕松松往上一坐,大爺似的翹起了二郎腿,鞋尖還差點蹭到要起來的連理的鼻尖。

看着委屈巴巴看着她,最重要的是看着她屁股下的椅子,像是玩具被搶走了一樣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孩子似的連理。

椎愛暢快地笑了,她打了個響指:“好,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

椎愛看着眼眶紅紅的像是要哭了的人,心情好得不能更加燦爛:“你是會長派來的人?”

連理的臉頰鼓了起來:“是合作夥伴!我不是他的手下。”

椎愛點點頭:“但你還是因為會長的意思過來的吧。”

連理就不吭聲了,因為的确是這樣,這個不好反駁。

“會長叫你來幹什麽?他找我完全可以叫我去學生會啊。”椎愛不解。

連理氣呼呼地嘟囔了幾句,在椎愛不耐煩地“喂——”下身子顫了顫,但他又很快反應過來,扶着屁股幹脆挪到了剛才的單人床邊坐下(雖然屁股挨上床的時候表情扭曲了一下),和椎愛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線上,他再次進入認真模式,眼神深邃地看向椎愛。

“我是來幫助你的。”這一回,他不再賣關子了。

椎愛愣了一下,看了看他的白大褂:“我沒生病啊?”

連理搖搖頭,更加認真地注視着椎愛:“看病是所有醫生都能做的事情,我來,是要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這話說的,椎愛覺得這個人雖然講話方式讓人生氣,但整個人又有點奇怪的有趣。再加上他那外強中幹,欺負一下都不會反抗的性子,椎愛來了興致,就像挑.逗情窦初開的小男生一樣問他:“你能為我做什麽啊?你說。”

連理沒聽出來椎愛的戲弄之意,說到了自己的專業領域,他就挺直了背,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樣。

“進行實驗,收集數據,确定标準!”

椎愛愣了愣,這是她真的沒聽懂:“什麽标準?”

連理看着椎愛的眼睛:“你心動的标準。”

椎愛愣了一下:“測那個幹什麽?”

連理問椎愛:“在你的幫助下,狄思晴變回了女性。”

這是肯定語氣。

椎愛直起腰,認真了起來:“對。”

看到椎愛态度的轉變,連理看上去有點高興,他的腰背更加挺直了。

連理又道:“如果按照外星人的話,狄思晴就是得到了你的‘愛’。”

椎愛點頭。

連理:“我聽說你有自己的一套判定标準,來判斷自己對狄思晴‘愛’的程度,你能分享一下嗎?”

沒想到自己還有能為科研事業奉獻的一天,椎愛懵了,她甚至都不太好意思說自己就是按攻略游戲那套劃分的:“我是……好感度累積值。比如一個便當+1好感,握手+1-5好感……吻……吻+20好感。到了100好感的時候,她就變回來了,不過好像沒有立刻變回來。”

連理點點頭,甚至讓椎愛将桌子上的筆和一個空白本子遞給他,他在上面記錄着什麽:“所以,一切都是從你的角度來計算的?”

椎愛看到自己随口說的竟然被如此認真的對待,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生怕自己少說了誤導了對方:“對!我是……我是按照那種攻略游戲的方式,把自己當成裏面的攻略目标,讓狄學姐來攻略我,就是讨好我讓我開心,然後我再給他加好感度。”

“嗯嗯。”連理結束了自己的計算,他放下筆,擡頭看進椎愛的眼睛,然後當着椎愛的面,将那寫滿椎愛和狄思晴探索之路的一張紙撕下,團成了球,精準地扔進了垃圾桶。

椎愛都蒙了:“你做什麽?”

連理說:“我只是想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忘掉你所謂的攻略和好感度。真是粗糙且毫無參考價值的數據,留着只會影響你之後的判斷。”

椎愛都快氣笑了:“我可是真的把狄學姐變回了女性,你就這麽?”

“不,我沒有質疑你和狄思晴的努力和成果。事實上,我十分感謝你們勇敢地邁出了最艱難的一步,也給我們提供了珍貴的研究資料。”

連理的眼睛很亮,透着睿智的光,但這樣的眼睛卻也是十分容易顯得不近人情的。

“但你們只是誤打誤撞走到了成功的終點,如果一直寄希望于無法準确計算的好感度和所謂的攻略,最後自食惡果的只會是你自己。”

椎愛:“你憑什麽這麽說?”椎愛覺得連理簡直是在侮辱她作為一個資深攻略游戲玩家的專業度。

連理看着椎愛失去了表面的平穩,他冷靜地開口:“那麽請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等你回答了,你也就知道答案了。”

我真是……

椎愛:“好啊,你問。”

連理問了第一個問題:“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對狄思晴已經是100好感度了,那你愛她嗎?”

椎愛愣了一下。

連理提醒:“此時根據你的邏輯,你是愛她的。”

椎愛硬着頭皮:“是……是吧。”

連理問了第二個問題:“那你想要和狄思晴共度一生嗎?畢竟你那麽愛她。”

椎愛慢慢咬住了唇。

連理再接再厲:“你願意撫養她的孩子嗎?哪怕那并不是你所出。”

椎愛額頭上流下了冷汗。

連理:“你願意和她共同組建家庭,和她柴米油鹽,為了她放棄外面的花花世界,放棄你本來可以邂逅的,英俊帥氣多金風趣的男性,決定超脫世俗的偏見,抗下家人的質疑,同已經變成一個女性的狄思晴,永遠地生活在一起嗎?”

椎愛哽住了。

連理替她回答:“我想你應該不願意,因為你明明抛下了她一個人待在醫院,明明知道她醒過來一定會尋找你,但你還是跟着別人離開了。當天晚上還開開心心地吃了大餐,在豪華酒店套房香噴噴地睡了一覺。”

椎愛被連理說得感覺自己像是個沒有心的渣男:“夠了!而且那根本不是我自願走的——”是尤利先……

椎愛沒能說完,因為她也覺得自己的辯解蒼白無力。

連理就住了嘴,讓她自己好好思考。

過了一會兒,看着頹然靠在椅背上的椎愛,連理做出自己的結論:“所以,你根本不愛狄思晴,就算是愛,也不是你口中那種100好感度,能直接到達HE的愛。你所謂的100好感度,摻了多少水分,你也明白吧?”

椎愛完全被說倒了,她慢慢點頭。

連理道:“所以,我們需要重新實驗,确定究竟是什麽情感才能讓變成男性的個體重新變回女性,也要确定這個能把他們變回去的情緒的積累值區間段究竟在哪裏。我們不需要懵懵懂懂的經驗,我們需要的是能标準化的數值判斷。”

椎愛被說服了,她看連理的目光都帶上了不一樣的光:“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連理笑了,他牽過椎愛的手,在她手臂上套上了一個像是智能手表一樣的環:“它能監控你實時的身體數據,并根據當時的心率脈搏和分泌的荷爾蒙判斷你當時的情緒狀态,情感波動範圍等一系列數值,并通過雲傳送到我們後臺的電腦進行數據搜集……”

椎愛聽得連連咂舌:“這也太黑科技了吧!雖然我也知道有測謊儀那種東西,但那個不是不準的嗎?什麽時候居然出現了這種牛掰玩意兒?”

連理看着像是第一次上科學課興奮無比的小孩子一樣眼睛亮晶晶地摸着這手環的椎愛:“畢竟是我……”自己發明的嘛。

但沒等連理自然地裝完這個逼,椎愛就和從哆啦〇夢那裏拿到新道具的〇雄一樣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我們該怎麽做實驗呢?”

裝逼被打斷的連理一瞬間鼓起了臉頰,但在椎愛“這家夥忽然怎麽了”的疑惑眼神中,他還是想起了自己背負的使命,收拾好心情,浮現的那孩子氣的一面再度被十分靠譜的白大褂科研者形象取代。

連理:“總之就先按照你平常的方法去試着增進感情吧,一切數據都會被記錄下來。不過,對呢……比起廣撒網收集那些不知成效如何的數據,還不如讓你複刻攻略狄思晴那時的方法,先再複刻一次把一個實驗對象變回原來的性別的成功。”

雖然剛剛才說讓椎愛忘記所謂的攻略,但連理很不害臊地還是拿起了這前人的方法為他的實驗收集數據。

“對象?”椎愛看着沉思的連理,看着他低眉思索時十分有魅力的臉龐,她完全想不出來這樣一個“奇葩”(中性)原來是什麽模樣,“你嗎?”

連理愣了一下:“不,我目前不能親自參與研究。你也不要随便來攻略我哦。”

連理的表情很認真:“突然變回女性的話,我反而會很頭疼。”

這還是椎愛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但科研者總有自己千奇百怪的理由,所以椎愛表示理解:“那找誰好呢?”

連理沉吟,然後拍案:“我們出門随便抓一個吧。”

“哈?”椎愛完全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樣完全沒有缜密的科研精神的回答。

但連理像是已經下定決心:“科學裏很看重運氣和緣分的。許多成果往往都是在無意間發現或産生的。”

“我怎麽感覺你像在說玄學呢……”比抽卡還玄乎,椎愛抽卡還得洗臉淨手祈禱然後看準時間玄學和池子鬥争呢。

“沒事沒事,快走。”連理拉着椎愛起來。椎愛被有點興奮的他推在前方,無奈只能打開校醫室的門。

開門前椎愛還說:“你到底是想去食堂那邊還是宿舍那邊抓人?真就選遇上的第一個?”

連理斬釘截鐵:“嗯,還有那是你遇上的第一個。”

椎愛無語。

她拉開門,往前一踏,然後就和校醫室外那本來把手按在門把手上想進來的人對上了面。

椎愛驚訝地張開嘴:“第一個……”

連理高興地不行:“就是他了!去吧!攻略他!”

而被兩人讨論的主角則是驚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二人,他的眼睛很水潤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無辜又可憐,椎愛在那一瞬間還以為他是被她和連理吓哭了。

他也确實被吓得狠了,甚至下意識後退半步,拉開了與椎愛的安全距離,就連眼睛都不敢和椎愛他們對上。

椎愛看到他緊張地擡起手摸了摸鼻子,他的鼻尖有一顆很小的痣,看上去可愛異常。

那顆痣簡直是點睛之筆,讓他幹淨又讨人憐愛的相貌顯得更加清純,甚至讓人心底發癢。

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看向椎愛的眼睛。

“是,椎愛前輩嗎?”

椎愛的心,就被這麽一句簡簡單單的稱呼打爆了。

連理驚訝地讀着椎愛手環上的數據。

“你心動了哎!”

椎愛:閉嘴,連理!還有矜持點,我那被年下系奶狗暴擊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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