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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章
由于之前在攝影部成員們的圍觀拍攝下, 數據搜集的成果并不那麽理想,所以連理又出了個新的方法。
“紐扣型監視器,附帶實時監聽功能, 你在電影裏應該沒少見吧。”連理還是一副十分不想對椎愛解釋其中原理的表現, 這麽說了一句就伸手要把椎愛校服上的紐扣扯下來——順帶一提, 出于拍攝視角和收聲功能多方面考慮,他扯得是椎愛從上往下數的第二顆紐扣。
椎愛眼疾手快地把住了他的手腕:“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
連理盯着椎愛手腕上的那個黑色手環的顯示屏, 因為剛剛兩人的這套往來, 數據忠實地反映了椎愛剛剛的心情波動值,雖然手環能展示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數值, 但連理還是看懂了:“你在排斥?你并不是覺得這樣的行為沒有必要,你只是從個人心情的角度無法接受我這樣的做法。”
椎愛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自從帶上了這個黑色手環, 她就感覺連理能随時讀懂她的內心,簡直比量子力學還玄乎, 跟開了讀心超能力似的。而連理這家夥還實誠的不行, 椎愛想什麽他就說什麽, 完全不給椎愛營業表面話術的功夫。
在這個家夥面前搞客氣委婉那套是沒用的, 從某方面講,連理這個家夥簡直比AI更加不通人情。
椎愛嘆了口氣:“對, 我接受不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監控着。”
椎愛本來只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這麽一說,誰料到連理竟然真的收回了手。
椎愛反而震驚了起來:“你就這麽放棄了?”
連理點頭:“因為你不配合啊。”
椎愛甚至有點感動:“沒想到你居然……但是我不戴這個是不是會給你造成什麽麻煩。”
連理再次點頭:“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椎愛猶豫了一下:“那、那怎麽辦呢?”
椎愛開始覺得連理如果能把跟拍的攝影部成員們的數量減下去,讓他們躲得隐蔽點, 那自己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啊,沒關系, 不用擔心。”連理還是那麽波瀾不驚,“我還可以直接在你們寝室裏、必經之路、會去的食堂……所有地方都裝上監聽器, 當然,斯忒靈的校內監控也會實時盯着你們,如果有監控照不到的地方,還可以上無人機和針孔攝像頭。”
在椎愛逐漸驚恐的表情裏,連理做了個總結:“能達成目的的辦法有很多,只不過會稍微麻煩一點罷了。”
椎愛:“……請你把紐扣監視器給我裝上吧。”
連理:“沒關系,不用為了我的實驗委屈自己。我會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選擇。”
椎愛:“立刻把紐扣給我!還有別在我寝室什麽的地方裝別的監聽器攝像頭了哦!”
于是最後,連理的紐扣監視器還是成功地出現在了椎愛的校服外套上。
順帶一提,等椎愛把校服紐扣拆下來之後,連理把紐扣型監視器交給她。
椎愛:“這怎麽安?也沒有像電影裏那樣一貼就好的功能啊。”
連理還很自豪地解釋:“那樣太容易被發現了,我的要求就是讓它完全就像一個紐扣一樣。”
椎愛:“所以……”
連理:“你把它當普通紐扣一樣縫上去就行了。”
椎愛:“……”你怕是對我有什麽誤解,你真的認為生活在這個工業化年代,衣服破了大家會選擇買新的而不是去縫縫補補的我有碰過針線活嗎。
椎愛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我不會,你幫我縫吧。”畢竟是你拿出來的玩意兒。
連理:“……我負責做出産品,不負責縫紐扣。”
搞了半天你也不會啊!
椎愛無語了。
就在兩人沉默以對都感覺對方是個傻比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椎愛前輩,連前輩,抱歉我來晚了。”陶天天推開校醫室的大門,看到的就是沉默地盯着椎愛缺了一個紐扣的校服的兩人。
“您的紐扣掉了嗎?”陶天天看着只穿着一件單薄襯衫的椎愛,“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來幫您縫上?”
一時之間兩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着陶天天,看得陶天天直接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椎愛:“你居然會縫紐扣?!”
陶天天:“只是普通的針線活吧……雖然我不很擅長,可能會縫的有點醜,但有工具的話還是能縫上去的。”
椎愛驚喜地抱着自己曾在校醫室任職的姑姑留下來的針線盒給陶天天,然後就和看新大陸似的看着陶天天穿針引線,将那顆紐扣縫在了自己的校服之上。
“天天,你好厲害哎!”
陶天天:“您過譽了。”
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連理此時也在一旁插話:“縫制紐扣的技能難度不高,你的确誇得太過了。明明做出這個紐扣的我……”
在連理把話說完之前,椎愛就給了他一個肘擊,腹部的悶痛讓連理止住了話頭。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椎愛,椎愛卻只是對着一頭霧水地剪斷多餘的線頭,然後擡起頭來把校服交給椎愛的陶天天笑得溫柔慈愛。
“連前輩說的不錯。”陶天天沒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麽,跟着連理的話自謙了一下。
誰料連理此刻雙手插兜(按着肚子)眼神深邃(被打痛了)地看着他:“會縫制紐扣符合勤儉美德,能減少工業浪費,促進環保事業發展,你做的好。”
被連理這一通比椎愛更加過分的猛誇誇得更加一頭霧水的陶天天:“好吧……謝謝連前輩的肯定?”
椎愛高高興興地披上校服外套,陶天天其實的确自謙了,他紐扣縫的很快很正,至少和之前那顆被取下來的紐扣所在的位置幾乎分毫不差,椎愛想了想,還是合上了所有紐扣,好讓那個裝了監視器和監聽器的神奇小紐扣剛剛好和她處在同角度視角。
“我們走吧!”椎愛拉着陶天天,像是換上新衣服後迫不及待地要同男朋友出去壓馬路的小女生。
陶天天看向連理:“這次連前輩不來嗎?”
連理看上去依舊高深莫測,讓人不敢揣度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不,之後的事全權交給你們。我負責在後臺關注數據。”
陶天天似乎還想問什麽,椎愛卻已經拉着他出了門:“好啦~別管他,我們走吧!”
表現得那叫一個無情無義。
陶天天就這樣被無情無義的椎愛帶了出去。
等到校醫室裏只剩下連理一個,連理才委屈巴巴地挪到之前被椎愛霸占的旋轉椅上,拆着那所剩無幾的古法糖,品嘗着甜味安撫自己的內心。
蜂蜜的甜膩被花香沖淡,連理垂下眼睫專心地吮吸着大腦所需的糖分。
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連理想着陶天天手環上的數值,想着他的情緒表現。
厭惡不降反增。
明明再沒有惱人的跟拍,甚至連看上去不好相與的自己也不會跟着。
難道……他讨厭的其實是椎愛嗎?
那可就頭疼了,外在條件連理都可以想法子更改,人的內在情緒卻是最不可控的。
如果陶天天本身就對椎愛,對他們現在做的這種事十分厭惡排斥。
那連理也只能考慮更改實驗對象這一對策了。
但是……
連理看向掌心裏的糖,那是椎愛暴打了他一拳讓他停下自爆的愚蠢話語之後,趁機塞到他手裏的糖果。
反正主要搜集的還是椎愛的心情數據。而這個特殊個例說不定還有別的參考意義。
那還是再等等吧……
等着椎愛,将她的心動(數據)呈現到連理面前之時。
***
椎愛看着眼前的後輩,真是越看越喜歡。
長得幹淨可人,鼻尖痣加分滿滿,性格又好,居然還會縫制紐扣,又點亮了賢惠屬性。不管怎麽看都是完美的年下系溫柔小奶汪。
就連他看向椎愛的眼睛,也總是幹淨水潤的,像是不承載任何污穢與負面情緒。
“椎愛前輩,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麽呢?”小奶汪看着椎愛發問了。
椎愛理直氣壯:“約會!”
“哦……”陶天天表示自己理解了,但他那雙狗狗眼卻盛滿了更多的疑惑,“但是,約會應該去哪裏,做些什麽呢?我不太懂。”
椎愛腳步一停,陶天天差點撞上她,還好他很快地就穩住了重心,但低下頭的時候只能看到忽然停頓的椎愛毛絨絨的頭頂。
陶天天有些不安:“是我給前輩造成什麽煩惱了嗎?”
椎愛:“你……沒有情感經歷嗎?沒有和男孩子談過戀愛什麽的?”
陶天天:“是的。我家裏……家教很嚴,母親不允許我和男生走得太近。”
他的聲音傳到椎愛耳朵裏時有點悶,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天啊這居然還是一個沒有情感經歷的白紙奶汪!他好青澀,簡直可愛爆了!椎愛的萌點都快被戳爆了。
椎愛掏出手機看了下:“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哦對了!”椎愛回身,笑着對陶天天伸出手,“牽着手吧,這樣好感度會漲的快些。”
陶天天一直安放在身側的手指顫了顫,他看着對他做出邀請姿勢的椎愛,半晌,慢慢擡起自己的手将椎愛的手一點點地、完全地包裹在了掌心裏。
比自己現在的膚色稍白一些的少女的手掌像是一抔雪團,輕而易舉地就被收納在了自己的掌握範圍之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陶天天覺得椎愛的手有點涼——可能是因為男性的體溫就是比女性的體溫高的,陶天天覺得自己像是随時都可以輕易地把這抔雪融化掉。
椎愛看着陶天天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指甲修剪的很整齊,看上去修長又秀氣,但卻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果然,男孩子的手就是大呢。”椎愛只是什麽都沒多想地這麽說了一句。
誰料陶天天竟然迅速松開了掌心,以一種很歉疚的神态看着椎愛:“讓您不快了,十分抱歉。”
椎愛:“額,不是……我只是純粹地感嘆了一句,不是在抱怨什麽的,不是讨厭你的意思!是我多嘴了,你別放在心上!”
但是陶天天卻沒有再握上椎愛的手了,他走在椎愛的身邊,保持着一個很禮貌的距離,比那些注意不冒犯女士的紳士更加克制:“我就這麽陪前輩去想去的地方吧。”
椎愛悻悻地收回手:“好吧。”
出師不利,椎愛沮喪了好一會兒。
她沒發現身邊那現在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後輩也悄悄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待她重振精神之後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
椎愛帶陶天天去的第一個地方其實是狄思晴帶她去過的花園,上次雖然遇到了學生會頗為掃興,但這地方的确是清淨且适合幽會的好去處。
“這個地方原來好像是被封鎖的,等現在這任會長上任後才開放給一般學生。除了可能會有蜜蜂沒有任何缺點!”把狄思晴告訴給自己的話轉述給陶天天,椎愛又問,“你對植物或者花卉感興趣嗎?”
“我以前也和班裏的大家一起養過盆栽,但從未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陶天天的眼中是對眼前玻璃花房中美景的單純的感嘆。
果然,沒有女孩子不會喜歡這樣浪漫的花團錦簇的場景!椎愛在心底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這樣規模的花園,都是由誰在照料呢?”一位後輩向他的前輩發出了單純的疑問。
這卻把椎愛問倒了:“額……一般是園丁之類的吧。”
“這樣啊。那這幾天沒有人照顧它們,它們一定過得很辛苦吧。”陶天天沒有質疑直接相信了,他上前幾步輕輕觸碰一朵花的花瓣。
陶天天:“……”
陶天天:“前輩,這朵花好像剛被澆過水,花瓣還是濕的。”
椎愛:“是露水吧?”
陶天天:“葉的根莖也是濕的,包括土壤,前輩……”
陶天天眼睛注視着椎愛身後的方向:“這裏有人。”
椎愛毛骨悚然,直接幾個大跳蹦到陶天天身邊,扒着他的衣服扭頭看向自己剛剛站着的身後,在那處茂盛的樹叢裏鑽出來一個拿着噴水壺的學生。
他的眼睛甚至不敢和椎愛對上,就這麽盯着地面,臉頰羞紅地開始解釋:“我不是什麽壞人!因為學校裏沒有園藝部,花園這幾天沒有工匠照顧,學生會就在尋找願意照顧花園的人。我我我家裏開花店的,對這方面有點經驗就自告奮勇來……總之我不是故意躲在這裏偷看你們的!”
說到最後,這如含羞草般的少年甚至把噴水壺舉到了臉的面前,擋住了面上神情,聲音更加低了下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一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打擾到你們約會,對不起……”
椎愛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直到陶天天輕輕喊她前輩才回過神。立刻說着“沒事你忙我們先走”就拉着陶天天離開了。
明明在攝影部的成員們面前沒事的,明明在連理面前也沒事的,但被陌生的學生撞破還被直接點出自己在“約會”,椎愛卻有一種偷情被抓的羞恥感。
等到走出花園好幾分鐘,椎愛才想起關照身邊這個剛剛被自己熊撲的後輩。陶天天他是不是不喜歡被人觸碰來着?
椎愛後知後覺地松開手,看着身邊一直沒什麽表示的陶天天抱歉地笑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看着椎愛的笑顏,陶天天低聲應了句好。
***
瘋了。
瘋了瘋了瘋了!
怎麽,哪裏,都有人!
椎愛帶陶天天在這個時間想去食堂買點自助冰淇淋,卻發現在這個完全不是飯點的時刻食堂裏竟然還有好幾個人!(雖然這才是常态)
坐在椅子上等陶天天去打冰淇淋的椎愛眼睛死死地盯着擦得幹幹淨淨的桌面,裝作自己在發呆,感知不到身後專注打量的視線。
她早該發現的——
回到斯忒靈之後,大家的态度有哪裏變得怪怪的。
“前輩,我忘記問了,你是想要原味的還是巧克力味的?草莓味的好像已經賣完了。”陶天天折回到椎愛身邊時,那些視線就短暫地收斂了一下。
等椎愛笑容勉強地回複:“原味就好。”
陶天天點點頭表示知道就折回去買冰淇淋的時候,那些視線又如影随形的黏了上來。
——和狄思晴那個時候完全不同。
打量的專注度和火熱度完全不同!
就在椎愛默默腹诽的時候,一杯草莓牛奶被放到她的面前。
椎愛愣愣地擡起頭看去,是個不認識的學生。他穿得很休閑,普通的衛衣牛仔褲,卻讓身上的少年氣更加凸顯。
“這是?”
那個學生好像也是在勉強自己做些不習慣的事一樣,眼睛飄移着看向椎愛的時候耳朵尖都在發熱:“最後一個草莓味冰淇淋是我買走的,對不起。”
“啊……啊?”椎愛沒理清其中門道。
那個學生就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抱歉……賠你一杯草莓牛奶。”
椎愛終于理解了這學生的腦回路:“這種事有什麽好道歉的,你比我先來而已。不用破費給我牛奶啦……”
但那學生卻像椎愛說了什麽很傷人的話一樣,眼睛瞪大看着椎愛,椎愛甚至覺得他快急哭了。
“賠你的,給你的就是你的,不要你就直接扔掉,不要退回給我。”
椎愛:居然還有這種事?
好吧,一杯牛奶而已。
椎愛把牛奶捧在手心,對他說:“嗯,謝謝。”
那瞬間,燦爛的笑容綻放在這個學生的臉上,他又立刻給椎愛報了一下他的名字,甚至是學號和系別。他講得太快,椎愛其實沒聽清,但她裝作自己聽清楚了,所以她就看到那個學生開開心心地跑向身後,和他的原閨蜜現兄弟們高興地彙報:“成功送出去了!”
那邊一片賀喜聲,活像他是中了什麽大獎或是成績名列前茅。
然後椎愛接收到的視線就更加火熱了,裏面甚至充滿了危險的躍躍欲試。
就在椎愛被看得頭皮發麻之時,陶天天回到了她的身邊,遞給她一只膏體雪白的冰淇淋:“前輩,快點吃,不然要化了。”
“哦哦唔。”椎愛下意識舔了一口,“好冰。”
陶天天看着這樣的她笑了一下,倒也沒說什麽冰淇淋就是冷的這樣的話,只是第一次主動拉起了椎愛:“那我們出去吧,在太陽底下就不會那麽冰了。”
椎愛嗯嗯唔唔地應了,眼睛光顧着盯眼前的冰淇淋,走之前差點忘記了那杯草莓牛奶,于是立馬折回去把它給捎上了。
面對陶天天的注視,椎愛笑了一下,把牛奶舉到他面前,像是炫耀戰利品一樣:“別人送的,賺了!”
看着這樣的椎愛,陶天天只是笑了笑。
“那就恭喜前輩了。”
但眼底,卻并沒有多少笑意。
椎愛本以為經過花園和食堂之後,他們肯定能再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好地兩人坐下來單獨相處的。
結果——
在圖書館前的長椅上坐下還沒聊幾句,一擡頭,居然看到窗戶裏有好多人一邊捧着書一邊看這裏,欲掩彌彰地不要太過分。
椎愛:“哈哈,是不好打擾他們自習呢,我們換地方吧。”
走在路上的時候,竟然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巡邏的學生會!
椎愛和其中那個認識的學生會成員打了聲招呼,他好奇地看看椎愛,又好奇地看看默默跟在後面像條小尾巴的陶天天。
“他就是被你選中的下一個人嗎?”
卧槽這是什麽話,怎麽說的和翻牌子似的。
學生會成員看着迷茫的椎愛,恍然大悟般和他小聲知會:“有一個連姓學生通過會長的學生會渠道,讓我們告訴大家你現在是在做很重要的實驗,如果看到你和男性走在一起,所有人都不得擅自上去打擾。”
說到這裏,學生會成員耐不住心中好奇:“所以,你是真的,可以把他……把我們變回女生嗎?”
望着那充滿希冀的眼神,椎愛說不出重話,她只能在心底把連理撈出來對着那張長得人模狗樣可惜完全不幹人事的臉噴上三天三夜。
連理我草你大……
不那樣好虧。
老子揍哭你信不信哦!
這是哪裏來的豬隊友啊!你這麽一說和把全校學生變成了監控攝像頭有什麽區別啊!
這世上沒有躲不過的攝像頭,只有躲不過的人啊!
椎愛徹底抓狂了。
等揮別學生會成員,椎愛更加絕望地發現都快繞回到自己宿舍門前了,擡頭望向宿舍大門,不知道為什麽,椎愛總有一種預感,也許下一秒就會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從那裏繞出來,然後也和別人一樣用着那種難以言說的神情看向自己。
椎愛整個人都不好了。
“前輩,你現在在苦惱嗎?”
小天使的聲音也無法讓椎愛的頭疼減緩。
“你等下,我想想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椎愛抱歉地道。
再說一遍,連理我C……不對我揍你聽到了沒!
還有哪裏呢……難道要直接去教學樓?哪個教室比較有情調來着……不對教室又不是旅館有什麽情調啊……不或者教室play意外地……
就在椎愛如此腦內風暴的時候。
陶天天再次牽起了椎愛的手:“我認識一個地方。”
他的眼睛看向椎愛,雖然是從上而下的俯視角,但因為眼尾微微下垂的緣故,看上去神色柔軟并不盛氣淩人:“我帶前輩過去。”
“哦……哦!”椎愛傻傻地跟着他跑。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在此刻,兩人交握的手腕上,那兩個黑色手環裏的數值都跳了一下,發生了變化。
***
“我都不知道斯忒靈還有籃球場。”椎愛看着那個破破爛爛的籃筐,驚嘆,“我們學校有籃球部嗎?”運動部裏出名的也就游泳部(畢竟靠海)和田徑部(每天早上跑操,是最有社團氛圍的一個部了)。但具體拿了什麽獎椎愛就沒怎麽關注。
“我平日裏也只見過排球部的訓練。”陶天天抱歉地搖了搖頭。
“是吧,也沒聽過斯忒靈有很出名的籃球部。”椎愛點頭,“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前沒拆完的老校區的痕跡?”
畢竟斯忒靈過幾年就會翻新,智能化系統也是在新校區建起來之後才開始全面推行的。
“或許是以前還是男女混校時建的吧。男生不是都很會打籃球?”陶天天說。
“哈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沒破到那種程度吧。”椎愛挺久沒見過籃球筐了還有點心癢癢,“還有,不是男生都很會打籃球,也不是只有男生會打籃球。”
椎愛自豪地指着自己:“在你面前的可是在當地小區的籃球小霸王,在我在籃球場上的時候那些小兔崽子們就別想從我手中搶走籃板!”
當然椎愛指的是她七八歲而那些想搶她球的小兔崽子們三四歲時候的故事,在一衆路都走不穩的小兔崽子中間,大孩子椎愛簡直所向無敵。
當那些男孩子們身高和她驅平的時候,椎愛就很識相地從籃球場上退下來了。
再後來,椎愛沉迷二次元變形為宅女,每次路過籃球場看到那群赤着上身互相博弈的熱血少年們,都不經感嘆自己曾經能吊打他們的歲月,然後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窩裏。
來了興致,周邊又沒有別人,椎愛就虛空抓球做了幾個把式,全當活躍身體活躍氣氛:“我三分投的超級準,可惜現在沒有球,不然我就給你來個十連投看看。”
陶天天依舊很配合:“前輩好厲害。”
椎愛反倒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很簡單的,找準角度确定投出去的方向力度,平心靜氣基本十拿十準。你現在的身體不也壯得可以嗎?我們幹脆下次帶個球來玩?也不知道體育倉庫有沒有籃球,沒有的話去問排球部借個排球也可以……”
“前輩。”陶天天打斷了椎愛的話。
望着椎愛,陶天天抱歉地道:“謝謝前輩,但我不喜歡打籃球。容易出汗,容易受傷,還很吵鬧。”
但我們只有兩個人啊……椎愛噎了一下,難道是在說自己太吵了?哎?真有吵到那種程度嗎?
椎愛閉了嘴。
陶天天注意到椎愛失落的模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前輩……要不要去旁邊坐一坐呢?”
椎愛沉默地跟上了,她真的有點不高興。
籃球場旁邊總有讓圍觀群衆坐坐歇腳的地方。兩個人并排坐在觀衆席間,望着空無一人的籃球場。
椎愛扭開那杯草莓牛奶往嘴裏灌,還是不開心。
陶天天也一言不發地坐在椎愛身邊。
這裏真的冷清,沒有除了他們以外的人。空曠的籃球場上吹來一陣又一陣蕭索的風,椎愛身體冷,心也冷。
幹脆今天就直接回去吧,感覺真是糟透了的一天。椎愛自暴自棄地想,都怪煞筆連理,他要是不那麽瞎嚷嚷,椎愛何不快樂逍遙地帶着陶天天花園私會,食堂互喂冰淇淋,圖書館合看一本書呢?那都是完美回收好感度的絕佳CG時刻啊!哪裏會淪落到在這種廢棄籃球場邊孤苦伶仃喝草莓牛奶。
“前輩,你生我的氣了嗎?”
猛地聽到這句話,椎愛心裏嘟囔了一下,憋着一股勁道:“沒事。”但沒說自己沒生氣。
陶天天就懂了。
“我不是故意掃前輩的興的……我只是,真的不喜歡籃球。”陶天天解釋道。
“沒關系,我還不喜歡遠距離長跑呢。誰都有不喜歡的運動的。”椎愛表示理解。
“我……是因為一個人,所以才開始讨厭籃球的。”陶天天的聲音在空曠的籃球場悠悠響起。
椎愛剛準備起身,又立刻老老實實地坐下了,深厚的攻略經驗告訴她,現在正是攻略對象準備解析神秘的背後經歷的關鍵時刻!能不能成功掰回這一局就看現在了!
椎愛擺出洗耳恭聽的态度。
陶天天似乎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以前,認識一位籃球部的前輩,他很高,在女生之間很有人氣。由于我的部活原因,我經常路過他打籃球的籃球場……”
椎愛:這個配置怎麽有點耳熟?
陶天天:“然後有一天,那個前輩突然過來和我說,他喜歡我。”
椎愛:淦這不就是标準的言情劇開場嗎!接下來就是一段酸澀甜蜜的校園戀愛物語……不對,陶天天好像說他沒有談過戀愛來着。
陶天天:“我吓了一跳,然後拒絕了他。”
椎愛:啊這……為籃球部前輩默哀一秒,青春就是要多失戀幾次的才能無怨無悔。就像椎愛,也有好幾個廚力角色被煞筆腳本發刀劇情殺了,從此椎愛只能在各種周邊上緬懷他們。隔空向大兄弟表示安慰好吧。
陶天天:“但他卻不接受我的拒絕,而且之後每天都會來騷擾我。”
椎愛:草他媽的,什麽籃球部前輩啊你是籃球部之狼吧!抱着你的籃球給我滾滾滾!這種煞筆玩意兒活該單身到老!
陶天天:“而班裏喜歡他的女生也會在背後說我壞話,孤立我……”
椎愛已經心疼地握住了陶天天的手心,眼中泛出淚花:“這都不是你的錯!都是那煞筆……不是,那個籃球部前輩的錯!當然排擠你的那些女生也是腦袋有問題!她們那麽牛逼怎麽不自己去向那個前輩告白呢!”
陶天天敘述的話語被打斷了,他看着椎愛落到他掌心的那滴眼淚,這真的是一個情緒十分外露也十分飽滿的前輩。
陶天天攆着那滴溫熱的眼淚,仿佛那是自己落下的那樣。
他覺得喉嚨十分幹澀。
“是的……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厭籃球。”
最後,他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就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
***
“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厭籃球。”
他注視着鏡子裏的人,重複着今天的話語,重複着那打動了一位愚蠢又善良的前輩的話語,仿佛這就是他所認知範圍的絕對真理。
“對,非常,非常,非常,讨厭。”
他試圖做出憤怒的表情,但失敗了。
他試圖如同椎愛那般哭出來,但也失敗了。
最後,他只能如同木偶似的,凝視着鏡中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
“我讨厭的……讨厭的……非常非常讨厭的……”
也許是精神也在重複複讀的話語中開始歪曲失常,他眼中的景象竟然發生了變化。
他驚恐地看向了鏡子之中。
看到了一個充滿男性陽剛感的輪廓。
他在那瞬間忘記了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于是只是仿佛陷入了莫名的恐慌,瑟瑟發抖地,呼喚着在他眼中的那個人——
“前輩……”
***
陶天天結束部活回家的那條路上,總會經過籃球部。
當時的學校裏,籃球部是和斯忒靈的游泳部一樣是校內大力發展的部活,還有一批籃球特長特招生,那個前輩就是其中一員。
陶天天早上上學的時候能看到他在打籃球,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也能看到他在打籃球,下午完成社團活動回家的時候還是能看到他在球場上跑跑跳跳的身影。
簡直像是整個人都是紮根在了球場上,天天抱着籃球不分離一般。
陶天天最開始注意到那個前輩,并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只是因為看到他的次數最多,他又長得特別高,一來二去就有了慣性印象。偶爾下雨天沒在球場上見到那個運球如飛的前輩,陶天天還覺得有哪裏不習慣。
這倒不是因為陶天天對他有什麽不舍,只是看習慣了的風景一下子改變了,人的慣性思維無法瞬間适應産生的。就像常去的店鋪換了裝修,又或者是一直以來都能看到的不變的黑板報忽然變了樣,心中也難免會思考起它之前是什麽模樣。
對于居然能讓自己産生這樣的慣性印象的前輩,陶天天內心是敬佩的。
她十分敬佩且羨慕這樣能将一個堅持貫徹至終的人,不管他是出于愛好,還是出于對自己的未來的考慮。
陶天天都覺得那是一位值得讓人敬佩的人。
知道前輩是自己的前輩這件事,是從同班的女生那裏聽來的。
陶天天代替老師去收作業時,也許是為了故意冷落她,她們總會高聲談論起來,像是沉浸于自己的話題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她們談論的最多的話題其實就是那個一直在籃球場打籃球的前輩。也許是那樣優秀且那樣執着的人身上的閃光點本就分外迷人,連陶天天也覺得如此,更何況眼前這些芳心萌動的女孩子。
她們談論那個前輩的姓名班級交友關系,談論他打完籃球後撩起球衣下擺時露出的肌肉,談論他接過旁人遞來的水時高興地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那個前輩對她們而言,也許是穿過青春歲月的一場熱烈的帶着誘人荷爾蒙的風吧。
陶天天這麽想到,然後重複不知道第幾遍的話語:“方便教一下作業嗎?”
為首那個因為講到心上情人而面頰緋紅的女生翻了個白眼,抽出自己的作業本摔在陶天天面前。
陶天天仔仔細細地收拾好,說了句“謝謝”。
“啧,天天裝模作樣的,看着就煩。”
女生們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似乎根本不怕被陶天天聽到的樣子。
如果這個時候有男生出來為陶天天說幾句話,就會被起哄是不是喜歡陶天天,看她好看才鬼迷心竅為她說話;如果站出來的是個女生,那麽就會被責問是不是想裝聖母,想在老師面前刷存在感。所以後來就沒有人為陶天天說話了。
但陶天天其實并不在意,她只是遺憾沒能在那些同學們起身為她講話的時候及時說句謝謝。因為後來他們都避開了她的目光。
陶天天真的感到很遺憾。
***
“今天有做個乖孩子嗎?”
“有好好地珍惜糧食,有好好地遵守紀律嗎?”
“有好好地聽老師的話,有好好地同同學相處嗎?”
在神聖的餐桌上被這麽問起,于是陶天天這麽回答:
“我有好好地珍惜糧食,我有好好地遵守紀律。”
“我有好好地聽老師的話,我……”
陶天天困惑地說:“但是,母親,同學們似乎不太喜歡我。”
“你有做讓人讨厭的事情嗎?”
陶天天:“我想應該是沒有的。”
“那她們為什麽會讨厭你呢?”
陶天天就回答不上來了。
陶天天最後自省,并自我作出解答:“也許是我表現得還不夠真誠,也許是我的态度還不夠友善,也許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好孩子。”母親這麽誇獎,獎勵似的撫摸着陶天天的頭頂。
“做個好孩子,天天,然後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母親總是會這麽說,會告訴陶天天,你現在所遭受的磨難是為未來的幸福打下的基石,你現在所遭遇的不解和質疑是你證明自己美好品性的舞臺,等你成為大家眼中的好孩子之後,你就會收獲所有人的喜歡。
但也許是在那個時候吧,在那個和以往并無不同的餐桌之上,陶天天心中第一次冒出了這樣一個疑惑:
做個好孩子,被大家所喜歡,然後呢?
在那之前,
我又怎麽知道她們究竟喜不喜歡我呢?
陶天天想這樣問一下母親,但是礙于食不言寝不語的教誨,她只能把目光放在餐盤裏的佳肴之上。
咀嚼那美味的,因為口味被大家都喜歡的雞肉卷時,陶天天忽然想到:
這些好吃的雞肉卷們是否知道,它被陶天天如此地喜愛着?
那麽喜歡,以致于每天都期待着能在餐桌上吃到它的日子。
在被送上餐桌之前,雞肉卷又是否會幻想着用它們果腹之人臉上的幸福微笑?并為自己如此受到他人的喜歡而高興,而感到幸福呢?
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
等到被所有人喜歡的那一天,陶天天是否就會像雞肉卷一樣感到幸福呢?
陶天天不知道,因為她還沒有被人喜歡過。至少在她的印象裏,沒有人像她喜歡雞肉卷一樣喜歡過她。
***
前輩是學校裏的人氣王,每次他在場上打籃球的時候,球場邊的圍觀區域總有抱着水等着上趕着送給他的女生們。
一般是普通的礦泉水,有人會別出心裁地送運動飲料或者加鹽小蘇打,還有財大氣粗的女孩子搬了整箱礦泉水來過,也給前輩的隊友們發,拿水的人擠擠攘攘的看上去像是零售攤點,只是拿水不要錢。
陶天天有一次路過的時候,看到那些大男孩們搶水的時候人擠人擠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誰渾水摸魚想多拿幾瓶,手上放不下那麽多,漏了一瓶掉在了地上。
瓶身橢圓圓潤,竟然咕嚕嚕地一路滾到陶天天腳下。
浪費是不好的,陶天天撿起了那瓶水,擦了擦上面的灰,想着等人少點就放回他們的箱子裏去。
也許是她站的太久了,也許是她當時看向那群籃球部的人的眼神太過專注,竟然被人會錯了意。
手中的礦泉水瓶被人抽走,陶天天看向那飒爽地擰開瓶蓋咕嚕嚕灌水的人。
前輩暢飲了一番,痛呼爽快,然後問陶天天:“抱歉,那邊人太多,我不想擠,先借你的水喝。你站在這是打算給誰送水?之後我幫你還上去。”
這并不是陶天天的水啊,她也不是為了給誰送水才站在這邊的,她只是想等人少了就把水還回去。
但這樣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長太繁瑣了,何況對面還是一位只是眼熟卻沒有說過話的異性?
再說了,被前輩喝掉,和由陶天天放回箱子裏再被別人喝掉,其實對這瓶礦泉水來說,都是一樣的,只是省略了幾個步驟。
于是陶天天只是搖了搖頭:“你喝吧,沒關系。”說罷就轉身要走。
前輩愣了一下,然後露出那種很燦爛的笑容,他對着陶天天的背影揮手,大聲說:“謝謝你的水!”
陶天天感到奇怪,但還是回頭對他欠了欠身。
陶天天沒有看到前輩的好友們三五成群地跑到他身邊揶揄:“被小學妹送水了,不愧是我們的人氣王。”
“剛剛那個妹子好正點啊!是我的菜!”
“長得超可愛是吧,鼻尖那顆小痣長得絕了,我記得她在新生裏面也特有名。”
有人想到了什麽,轉身對那個抱了一箱水過來的女生道:“她是不是你們班的,叫什麽啊?”
眼睛一直注視着那個拿着礦泉水瓶,看上去少年芳心萌動的前輩,神色并不太好的女生勉力地笑笑:“叫,陶天天。”
陶天天的日子忽然不好過了起來。
原來班上的女生們也不喜歡和她玩,不愛和她說話,但她們從未做的那麽過分過。
一開始,是找不到自己的作業本,因為老師很相信陶天天不會做這種不寫作業就謊稱作業丢了的事情,便只要她之後補上。但在那之後,陶天天在幫忙倒垃圾時,在垃圾桶裏看到了自己被撕爛的作業本,那個秀氣的“陶天天”的名字,在髒污的一頁撕爛的封面之上,很快被掩蓋在了垃圾之中。
到後來,是椅子上會被潑上味道奇怪的液體,是桌子上會被人用筆寫下一些奇奇怪怪沒頭沒續的大字,有時候是一些很短的國罵,有時候是她的名字上被人打了很大的×,因為字跡實在很醜,陶天天辨認不出來這是誰寫的,雖然有和老師說過,但老師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陶天天只能一天又一天地擦幹淨桌子,洗幹淨椅子。
雖然如此,還是有女生會在經過她的桌椅邊時故意捂着鼻子叫:“你這邊怎麽這麽臭!”
陶天天愣了一下,第二天帶來很香的洗衣粉來作為輔助清理。
然後有一天,陶天天那天有點起晚了,到教室裏的時候她還在頭疼,萬一老師早到了,她就沒辦法去檢查椅子和桌子的問題了,也許可以墊幾張英語周報應付應付?
到教室裏的時候,氛圍稍微有點不同。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竊竊私語。
是今天的衣服哪裏奇怪嗎?陶天天低下頭看了一眼,沒有問題啊,也沒有因為趕時間穿錯了顏色不同的襪子。
等陶天天一步步往自己的位置走去,在慢慢密集起來的絮絮聲中打開自己的桌子時,她才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什麽。
那是一只被自動筆洞穿的死去的老鼠,那只自動筆是陶天天很喜歡用,也很常用的那支。
陶天天哭了起來。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也許是後桌的男生,也許是隔壁排的女生,他們也和陶天天一起看到了桌洞內的內容,被惡心地反嘔了一下。
“你們做的也太過分了!”
“死老鼠多髒啊,你們居然還拿它來惡心人!”
被點名的女生和她的團體也反駁着——
“信口胡說什麽,你看到是我做的了嗎?”
“那筆都是她自己的,也可能是她自己搞的啊!”
陶天天沒有參與到這場變為口角風波的早自習中,她拿英語周報包起了這小小的屍體,跑出了教室。
學校裏有一個垃圾焚化爐,陶天天和管焚化爐的大爺說了一聲,把老鼠,那張報紙,和陶天天的筆一起在焚化爐裏焚燒了。
大爺也許猜到了什麽,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說:“你遇到這種事,你得找你家長過來。”
陶天天神不守舍的,點了點頭,大爺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嘆了口氣讓她早點回去上課。
但陶天天不是很想回去教室裏了。
她也不是很想再去重複清洗桌椅的過程,也不想面對老師對她早自習為何曠課的疑惑。
不知不覺間,陶天天走到了那個籃球場。
這種時候大家都窩在教室裏,籃球場反而顯得空曠。
那個前輩又在那裏,一個人孤零零地投籃了。
他好像總是這樣,旁邊有人,他在打籃球;旁邊沒有人,他也在打籃球。
等陶天天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籃球場邊看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投完籃的前輩回過頭來喝水的時候發現了她。
看到她的時候,前輩就笑了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
等前輩抱着籃球走近了,他看到陶天天的模樣,眉頭一皺:“你怎麽了?哭了?誰欺負你了?”
陶天天有些吶吶地張了張口,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在她的眼裏,她只是和這個前輩說過一次話罷了。
但前輩卻像是已經聽到了什麽一樣,他面色一沉,扔了籃球——直接扔在了數米遠的框裏,然後拉着陶天天往教學樓走。
陶天天不知道前輩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邊的,但他就這麽問也沒問陶天天一句,就帶着她回了教室。
前輩帶着她直接沖到了那個一直帶頭欺負陶天天的女生面前,在那個女生驚訝而羞惱的注視下,對她說:“那些無聊的把戲就別搞了,你這樣我只會更讨厭你。”
女生當場哭了起來,前輩宛如勝利者一般帶着陶天天又離開了教室。等兩人離開後,教室裏才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學長好帥!”“沖冠一怒為紅顏啊!”
陶天天全程一頭霧水,她甩了好幾次,總算把前輩的手甩開了:“待會兒就要上課了。”
前輩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剪得很短的頭發:“對不起,我是怕你之後一個人害怕。”
看到陶天天盯着他一動也不動,前輩假咳了一下,移開了視線:“總之……之後應該沒人欺負你了,如果還有人不長眼地動你,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撐腰。”
“前輩……”看着這樣為自己着想的前輩,陶天天這麽問道。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被欺負呢?又為什麽會知道欺負我的人是誰呢?”
前輩愣了下,他有點尴尬地撓了撓頭發,似乎是對接下來要講的話有些難以啓齒:“我……一直有在關注你。那個女的不是你同班同學嗎,她好像特別喜歡我,所以我猜可能是她出于嫉妒對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現在看來我猜對了。”
陶天天更加不解:“為什麽喜歡前輩的女生會對我做不好的事呢?”
這下子前輩的臉全紅透了,他看着陶天天,眼眸炙熱:“因為……我喜歡你吧。”
陶天天因為驚愕張大了雙眼,将那個明明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強壯,此刻卻顯得那麽笨拙的前輩的影像刻入了眼眸深處。
“為什麽呢?前輩為什麽會喜歡我?我們明明只講過兩次話吧。”
“你是故意在逗我嗎?”前輩半羞半惱地埋怨了一句,“因為你很可愛,就這麽簡單吧。”
這樣的話語打破了陶天天以往的所有認知。
僅僅是因為她的外貌?僅僅只是這麽簡單?
前輩的“喜歡”就這麽輕易地屬于了自己?
***
我是因為什麽喜歡雞肉卷的呢?
陶天天看着一成不變的菜肴思考。
是因為它很好吃,是因為它的口感,是因為我吃了它很多年。
但前輩對我的理解又有多少呢?
他喜歡我,是像我喜歡雞肉卷一樣喜歡我嗎?
但他對我的理解,又絕對不會像我對雞肉卷的理解那般深刻。
陶天天無比苦惱,以致于餐點也沒能吃下多少,引起了母親的注意。
在母親的詢問下,陶天天将自己的疑惑托盤而出。
“事實上,今天在學校裏,有一位前輩說他喜歡我。”
聽完了陶天天的講述,母親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拒絕了嗎?”
陶天天回答:“是的。”
母親的臉色這才好了些:“你做了正确的事,以後不要再接近他了。”
陶天天疑惑:“但他不是如您說的那樣,表達了對我的喜歡嗎?”難道這不就是母親口中說的那種,因為陶天天是個好孩子,所以才值得了這份喜歡嗎?
母親像是很生氣陶天天會說這樣的話:“那根本不是喜歡,那是他想讓你堕落,想讓你跟他一樣變得不學無術——!”
陶天天反駁道:“前輩是個很厲害的人,他打籃球很強,好像還被有名學校的籃球隊遞了橄榄枝。”
“你現在是為了別的男人在反駁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的我?”母親第一次在陶天天面前摔碎了一個盤子,“你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天天想男人——!”
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陶天天的思緒,她吓得抖了一下。
半晌,陶天天在母親的注視之下,起身尋了清掃工具,将那些碎瓷片清理幹淨了。
母女二人又面對面坐在了神聖的餐桌上。
“我會聽您的話的。”最後,陶天天如此允諾道。
“好孩子。”平息了怒火的母親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
雖然陶天天希望能躲着前輩,但是前輩卻屢敗屢戰,似乎拿出了球場上追籃球的勁頭一樣在追她。
因為前輩來找自己太過頻繁,班級上那些針對陶天天的作惡行為都消失了,但是前輩自己卻成了陶天天新的煩惱,而且還不是洗洗桌子椅子就能解決的那種煩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邊的人好像都默認了兩人在交往似的。每次前輩來找她,都會有人起哄說:“天天,你男朋友來啦。”
等陶天天一邊解釋着“我們并沒有交往”一邊出去想着這次該怎麽回絕前輩的時候,身後那個喜歡前輩的女生的視線十分紮人。
“您為什麽又過來了呢?”陶天天真的很無奈。
“那你為什麽又要對我用敬語?”前輩笑着想揉揉陶天天的頭,但被她甩開了手。
“和外表不一樣,你可真兇啊。”雖然說着“兇”,但前輩的模樣更像是吃了一勺蜜糖,眼中眉間都是閃閃發光的快樂。
“我是認真地在拒絕您。”陶天天試圖擺出嚴肅的模樣。
前輩的笑容斂了下去,臉上沒有笑容的他看上去有點可怕的認真:“我也是認真地在追求你。”
談話又一次崩裂了。
陶天天扁了扁嘴,有點委屈,看到這樣的她,前輩笑着伸出手捏捏她的臉:“別這樣,我又不是在欺負你。”
這難道不算欺負嗎?陶天天無聲地反駁。
她擡起頭,想說那自己幹脆先回教室裏去吧。
但她沒有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那麽接近,在前輩愕然的目光裏,兩人的鼻息交融,雙唇差那麽一點點就将撞上。
陶天天吓了一跳,她推開在那瞬間忽然閉上眼仿佛要将錯就錯親上來的前輩,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在用那種奇妙的熱烈的眼神看着自己。當然,那個女生的眼神則像是浸了毒一樣刺目。
陶天天心煩意亂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書本,腦海中卻想着剛才的事。
如果前輩就那麽親下來的話?
陶天天皺了皺眉,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樣的感覺。
這樣陌生而不可控的思緒讓她煩惱,陶天天決定,她再也不要理那個前輩了。
但當天放學的時候,陶天天看着來接自己的前輩,卻沒能及時說出決裂的那句話。
前輩遞給她一瓶碳酸飲料,陶天天沒有接,前輩就自己拿去喝了。
走到籃球部的時候,還在訓練的隊員們看到了并肩走着的兩人,起哄着說兩人關系真好,前輩笑着和他們揮手。
陶天天卻再也忍不了了,她加快速度跑了起來。
前輩愣了一下,也邁開步子,最後終于在公交車站前追上了陶天天。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很危險的!”
公交車為什麽還不快點來呢?陶天天想推開前輩的手,卻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氣。
“你到底在逃什麽啊!”
陶天天被吼得一顫,她看着有些氣喘的前輩:“是你……”
前輩愣了一下。
陶天天嘴唇哆嗦了一下,說:“我不想和你走在一起。”
“我也不想被別人說是你的女朋友。”
“我……”
陶天天說不下去了,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看着這樣的陶天天,前輩也出離憤怒了起來:“好啊,随你啊!”
但他卻沒有放開陶天天,反而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副要立刻親上來的姿态:“但你都溜了我那麽久了,讓我親一下不過分吧?”
陶天天完全傻了眼,她愣了一下,開始瘋狂地掙紮了起來。
“我不要!”
她尖叫着,引起了陸陸續續趕來的其他學生的注意。
也許是絕望和憤怒會激發一個人的潛能,陶天天竟然成功地推開了前輩。
她慌不擇路地反身就跑,并沒有注意公交車有沒有趕來,她只是想快點離開這裏罷了。
淚眼模糊的視野裏是一個個認識的或不認識的同學看不分明的臉龐,在其中,陶天天看到了格外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張臉。
那是一張同憤怒的前輩一樣,陷入愛火卻遲遲不得回應的猙獰的女生的臉。
“你這種賤人就不該活着!”
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當街打臉抛棄的女生出離憤怒了起來,她看着經過她的陶天天,伸出手,推搡了她一下——也許她只是想把她推到地上讓她出醜,但她卻忘了這是在馬路邊上。
陶天天的身體失去了平衡,踩空臺階往外倒去的時候,陶天天好像聽到了很尖銳的喇叭的聲音。
有那麽一瞬間,大腦是空白的。
過了十數秒,陶天天才感覺到了痛。
難以承受,直達肺腑的痛。
耳邊是刺耳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的哀鳴。
陶天天的掌心裏摸到了黏糊糊濕熱的血。
滾燙的,像是燒紅的鐵塊一般的車頭堪堪地停在了不遠處。
但撲在臉上的熱浪仿佛能灼燒進人的肌膚。
陶天天撐着顫抖的胳膊坐了起來。
她終于看清了在那一瞬間是誰推開了自己。
***
“前輩……”
“嗯?你叫我?”
陶天天突然地睜開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出現在自己視野裏的人——
在她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屬于男性的輪廓,平躺着一動不動。
仿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可憐的屍體。
曾經只存在于噩夢中的影像變成了現實。
他駭然地推開了那張臉,拒絕在她的眼中回憶起曾經的夢魇。
等終于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裏,又做了些什麽之後,陶天天慌了神,他不安地看着當了他一中午膝枕還被醒來的他無情推開,此刻捂着臉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椎愛。
“前輩?!對不起我剛剛……你沒有事吧?我弄痛你了嗎?”
“嘶,倒也沒有,就是脖子好像嘎啦地響了一下。”椎愛沉悶的聲音響起。
“!”陶天天更加緊張了,他輕輕地用掌心貼上椎愛的脖頸,也不敢硬來,只當自己是一個熱敷機器,“是哪裏痛,現在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椎愛的肩膀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陶天天:“……前輩?”
“哈哈哈!”椎愛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瞧你吓的!我沒事啦!”
在陶天天怔愣的眼中,椎愛拍着有點發麻的大腿站了起來,還特意在陶天天面前蹦跳了幾下以證明活力:“你看,真沒事!”
那顆不安的心髒好像在這樣的話語中輕輕地挨上了鋪着溫暖布墊的實處。
陶天天也跟着笑了起來:“那就好。”
“倒是你,之前一直皺着眉頭夢呓,你是做什麽噩夢了嗎?居然還叫到了我。”
椎愛微微彎下身看着陶天天。
陶天天很明顯地愣神了一下,他的視線無意識地往旁邊游移。
但是椎愛卻把住了他的臉——具體講一下姿勢,就是兩只手掌按着托起了陶天天的臉,讓他只能看着自己,避無可避。
椎愛笑了一下:“雖然我沒有連理那種根據數字就能判定一個人喜怒哀樂的本事,但這種心虛想要逃避并且說謊的模樣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陶天天吃驚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大眼睛水潤,原本英俊的五官在椎愛的無情鐵手之下變得有些滑稽,但卻依舊可憐有趣,鼻尖上的一點小痣随着兩人拉拉扯扯的動作,在椎愛眼前上下跳着,看上去像是誘惑人上去捕捉的調皮精靈。
“前輩……”陶天天的語氣更加可憐了,明明現在他才是那個高大強壯的個體,但卻依舊被椎愛輕易地拿在手裏搓圓捏扁了。陶天天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光波糊了椎愛一臉。
“啊啊啊,你這可愛的家夥!”椎愛洩憤又無奈地再次搓揉了一番後輩那仿佛打滿了膠原蛋白,說不定連胡子都不忍心長的可愛臉蛋。
陶天天被椎愛放開的時候,兩頰都像是被人塗上了淡粉的胭脂,他雙手捧着臉頰試圖給自己降溫,一雙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椎愛,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讓椎愛差點按捺不住心底的蹂.躏.欲.望。
這家夥也太會扮可憐了吧!
“不欺負你了。”椎愛毫無誠意地保證,“但作為交換,你得和我說清楚,你剛才做了什麽夢?為什麽又叫我的名字呢?”
椎愛想到剛剛連理給自己發短信,怒斥椎愛拿錢卻幹事不力(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椎愛用她自己的話翻譯了一下),和這個小學弟一點進展都沒有。
椎愛人都傻了,我膝枕都做了,腿都被枕麻了,你卻和我說我這一波甜蜜情侶操作猛如虎,停下來一看好感進度條為零?
思來想去問題不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椎愛眼神深深地注視着自己可愛的後輩——小樣,別裝了,肯定是你在裏頭搞鬼。
再可愛的後輩都不能阻止椎愛賺小錢錢。
看到陶天天依舊猶豫不決妄圖逃避的模樣,椎愛心中一個冷笑。
“哎喲喲我的腿我的腿……”椎愛一副後遺症發作的模樣跌跌撞撞地撲到陶天天懷裏。
雖然演得很假,但是心神不寧的陶天天信了:“前輩!你哪裏不舒服?”
椎愛把臉埋在陶天天頸窩裏,背着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用很委屈很痛苦很便秘的聲音道:“剛剛蹦的那幾下,現在反應上來了,整條腿都像被螞蟻咬一樣麻。”
“你的腿本來就被壓迫了很久,血液不通暢,不能那樣大跳的。”陶天天幫橫坐在自己腿上的椎愛揉按了幾下,從小腿移到大腿,然後就被椎愛抓住了手。
“咳咳。”椎愛仗着這個姿勢陶天天看不到自己滿臉通紅,便佯裝鎮定道,“不用這些,你就告訴我剛才你為什麽叫我就好。”
做夢夢到自己,這不就是送上門的突破口嗎?!椎愛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我剛才,叫的不是前輩你。”
椎愛愣了一下:“好哇,我辛辛苦苦給你做膝枕,你居然枕着我想別人!”
陶天天被假模假樣地打了幾下,他一開始躲了一下,後來發現椎愛其實根本沒有挨到他的皮肉,就算他停在那不動,椎愛的手也會在碰到他的時候變成輕輕的觸碰——就像拿爪子吓唬你卻不會劃破你肌膚的貓一樣。
陶天天忽然有點想笑,但因為所擁抱的東西太過柔軟了,讓人只能珍重又珍重地捧着她,害怕她被破壞的心理壓力又大得讓他想要哭泣。
陶天天舔了舔幹澀的唇,他小心翼翼地:“我剛才,夢到的是那個籃球部的前輩。”
這個話題他們前幾天就聊過,椎愛記憶深刻:“你居然因為夢到他被吓哭了?天啊可憐見的。”
于是那并不吓人的爪子又變成了肉墊般的輕觸撫摸。
陷在這樣柔軟的事物與情感之中,陶天天卻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
椎愛還在想方設法安慰他:“你別想着那個爛人了,他如果敢再來騷擾你,我幫你打跑他……”這樣過于親昵的假設還沒說完,椎愛就聽到陶天天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哽咽。
“他再也不會來找我了。”
椎愛下意識想去看陶天天的狀況,卻反而被陶天天緊緊地攬在了懷裏,固定在了現在的這個姿勢,椎愛便無法去低頭查看他的表情。
椎愛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像是冬天凝滞的河流,夾雜着看不見的暗冰。
他将椎愛抱得那麽緊,像是要從她身上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體溫或者敘述的勇氣。
“前輩已經死掉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前輩……”
椎愛的背後爬上一絲寒意。
屬于男性的寬大手掌慢慢沿着椎愛的脊背上滑,雄性的荷爾蒙仿佛化身為一把鎖牢,悄悄掐上椎愛的脖頸。
讓她仰起臉如同谛聽聖音的雕像,而看不清面容的忏悔者匍匐在她的膝下。
“前輩,是被我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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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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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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