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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宋然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
他被困在一具病弱的身體內,處處受人掣肘,本就憋了一肚子氣,之前沒有餘力還擊,現在計劃逐步進入正軌,是時候動手了。
“你要給雍王下毒?”蕭欽延搖頭,“風險太大,他身邊不缺醫中聖手,下毒這事又并非完全無跡可尋,一旦被發現,得不償失。還不如我直接殺了他來的幹脆利索。”
宋然點點頭道:“朕知道,現在還不能殺他,怎麽也要等天眼紮穩了根再說,否則葉闞一死,群臣無首,前朝的事我一概不知,只會把武朝推入更大的混亂。”
“不過,”他話音一轉,“朕最讨厭坐以待斃,至少,暗地裏的博弈已經可以開局了。”
宋然不緊不慢把玩着潤澤美玉,五指一攏,如同将這時局盡握在手中。
野心的火焰像要燒穿這具脆弱身軀,沖破宮廷禁锢,沖向京城晦暗的夜空,自此熊熊燎原,燒出一片天地來。
“好,我替你傳信。”蕭欽延答道。
他太了解李老大夫了,朔北軍的軍醫,在李老大夫接手前就是一團亂麻,完全起不到絲毫效果。在請到李老大夫後,傷亡率直線下降。
只因李老大夫行事果決,醫術高超,年輕時走南闖北,積累下不少好用的奇方。
無論小皇帝想要什麽方子,他都能想辦法弄到。
***
啓明殿,宋稚一襲紅衣,長發披垂,不飾珠冠,纖細的手指捏起一枚梅花造型的香皂。
“樣式這樣精巧,陛下有心了。”
侍女小岳兒附和道:“奴婢聽說這東西在京城稀罕得很,饒是雍王殿下也不過就得了一盒,前腳得了後腳便急忙獻與陛下,陛下轉手便贈與殿下,可見與殿下真是姐弟連心,什麽好的都想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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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稚聞言溫和一笑,不多答話。
小婉兒拿着木梳,一下下替長公主理着頭發,目光全落在那兩塊精巧的香皂上,不知裏頭加了什麽香料,氣味幽靜濃烈,花朵精致無比,在燈燭下隐隐透出薄薄冷意,仿佛玉雕一般。
當真是好雕工,将梅花冰肌玉骨的神韻全雕出來了。
可惜,這麽好的物件,在長公主的手裏,浪費了。
小婉兒心裏是瞧不起這位長公主的。
宋稚性情說好聽了是溫柔娴靜,說難聽了就是懦弱無能,誰都能欺負到頭上來。
明明是長公主,卻一點上位者的威嚴都沒有,時常還要看下人的臉色,和長樂殿那位傀儡皇帝如出一轍。姐弟倆一個賽一個的廢物,長相再好有什麽用?
柔順長發從手裏滑下,小婉兒忍不住更加嫉妒。
如果我是長公主就好了,小婉兒忍不住想。
如果她是長公主,必然不會窩囊到被一個外戚欺壓。如果她有這副傾國傾城的容貌,便是勾引權臣做入幕之賓,殺了那個廢物弟弟自己當女皇又有什麽不可以?
神思飄遠,小婉兒手下禁不住重了幾分,宋稚吃痛,輕輕哎呀一聲,小岳兒慌忙接過梳子,呵斥道:“你的手是豬蹄嗎!退下去!”
小婉兒遭了訓斥,心有戚戚,自覺退到一邊,目光還停在梅花皂上。
宋稚沒有要追責的意思,玉指拈住梅花一瓣,輕輕掰一下,花瓣便脫落下來:“你們這些時日辛苦,陛下體弱多病,大病初愈又染風寒,本宮沒少得要多去看看他,勞累你們,這香皂你們分了吧。”
手指撥動幾下,兩朵花被拆成了一堆零碎花瓣,殿內外的宮女太監們聞言都湊過來,如果說在啓明殿當差有什麽好處,那就是有個心軟的主子,平日裏就算放肆一些,只要別讓掌事宮女小岳兒瞧見,長公主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但也有個壞處,就是這樣珍貴的恩賞可不多見,七八個人圍上來,一人伸手拿一瓣,生怕落下自己。
小婉兒心裏歡喜,跟随衆人連忙謝恩,宋稚卻沒有笑,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好東西莫要浪費,盡快用了吧。”
小婉兒高高興興捧了梅花瓣,走路上碰見長樂殿的全福公公迎面走過來。
“喲,婉兒姑娘,這是去哪兒呢?”全福笑眯眯同她招呼。
小婉兒卻不太願意搭理他。
她雖然進宮時日不久,但聽宮裏的老人說過,原本先帝禦前伺候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公公,後來遭雍王忌憚,調去了禦馬監,全福後來者居上,不知使了什麽手腕,擠掉衆多競争者,得了雍王青眼,這才一步登天。
小婉兒一向自視甚高,對這等溜須拍馬的人看不過眼,挺直了細腰,草草敷衍道:“長公主殿下賞了我等件新鮮物事,我這邊要下值了,帶回去給姐妹們都瞧一瞧。”
全福見她的态度也不惱:“婉兒姑娘可是得了香皂的賞?”
說完他伸手一翻,掌心裏正是一朵精心雕飾的菡萏,沒有缺瓣少葉,相比較起來,小婉兒手裏這一瓣竟顯得無比寒酸了。
小婉兒登時羞惱得滿臉通紅:“全公公得了好賞,我們是比不上的,但凡學了全公公一點本事,也不至于還在啓明殿做活兒了!”
全福聽了這話更得意,笑起來胖臉蛋幾乎要把眼睛擠沒了:“這點賞賜算什麽,不敢瞞姑娘,陛下特地囑咐了我不要舍不得用,用完再賜一份便是,左右不是什麽值錢東西,我這當奴才的把自己收拾的利落幹淨,陛下瞧了心裏才舒心,我這便打算去用了這塊香皂,也好體驗下京裏傳的步履生香是何種感受。”
說完,揚長而去。
小婉兒望着離去的背影,嫉妒得牙關緊咬,恨恨道:“炫耀什麽!一個傀儡的恩寵也值當高興成這樣!”
說完看向自己手裏的花瓣,頓時覺得也沒那麽好看了。
她虛虛握着手,指甲幾乎要用力地嵌進肉裏。
她在心裏暗暗決定,今晚沐浴時便要當着衆多姐妹的面,也這麽輕描淡寫地用了這片皂,将面子掙回來!
***
京城,雍王府。
已經臨近子時,有隐約犬吠不知從哪條深遠暗巷傳來。房間的案頭堆滿了奏折,燭火幽幽,一陣夜風吹進來,燭火杳然熄滅,一縷飛灰袅袅隐沒于黑暗之中。
“殿下,宮中……鬧瘟疫了!”
一聲叫喊驚破王府寂靜,葉闞在黑夜裏猛地睜開眼,起身披上外衣。
“怎麽回事!”
來人連滾帶爬,燈籠滾幾圈摔下臺階,燭火沖破薄薄燈籠紙,映出一團火,照亮葉闞擰緊的眉頭。
“殿、殿下,宮裏傳來消息,許多宮人身上都起了疹子,還發起熱來,看症狀,恐是江州那一帶的瘟疫不知怎的傳進了宮,特來禀告殿下,請殿下做個決斷!”
“太醫怎麽說?”
“太醫都病倒了!”
葉闞頃刻間想起了之前皇帝的病情,似乎也是起燒:“陛下呢?”
通報的人茫然搖頭:“未說及陛下,不過長樂殿的全福公公和其他幾位公公都病了……”
葉闞一甩衣袖,連外套也來不及穿好,厲聲喝道:“備馬,進宮!”
“父親。”
幽深走廊的另一頭,葉由拎着一盞燈,一步步走過來,邁進燈光底下,年輕的身影沉穩異常。
“時疫并非小事,父親此刻還是不要進宮的好,若是陛下已經沾染上,父親更要保全自身,不能讓武朝失去主心骨。”
報信的仆役見到來人,趴在地上的身子蜷縮得更厲害,生怕被來人發現似的。
王府上下都知道,雍王葉闞脾性溫和,獨子葉由的性子卻與他截然相反,從軍多年,性情暴烈跋扈,誰都不放在眼裏,府裏人避之不及。
一方窄院,二人的身影靜默伫立,葉闞沒有否決,但也沒再邁出一步,好像一場無聲的拉鋸戰,空氣凝固得可怕,伏在地上的小厮身形顫抖,努力用眼角餘光觀察二人情況,瞪得眼珠子生疼。
葉由好似沒感覺到沉重的氣氛,兀自道:“若是皇帝死了,最好不過,若是沒死,父親更不必如此慌亂,不論怎麽想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此時重中之重是把控好京城的各方勢力,免得消息走漏,人心各異,平白再起波瀾。”
說完,他看了一眼葉闞沒系好的腰帶:“父親連衣服也沒有系好,便要頂着風險匆匆進宮,倒好似真将那個皇帝放在心裏似的。”
一句話将葉闞釘在原地。
是啊,那人是皇帝,宋家血脈,他斷沒有立場慌張至此的。
葉由鎮定自若,繼續道:“當務之急,父親應該先令京城缇騎将宮城嚴防死守,以免疫情外洩,再诏令今日不當值的太醫共赴太醫院商議此事。”
一字一句,有條不紊,仿佛預先思考好了,有那麽一瞬間,葉闞甚至懷疑,這該不會是葉由一手導演的吧?
不,宮中生疫,斷非小事。把控不好就會埋葬整個京城,葉由雖然一向膽大妄為,離經叛道,不将世俗禮法放在眼裏,但也不至于荒唐至此。
片刻間葉闞安下心來,緩聲道:“由兒所言甚是,是為父失了方寸,便按你說的做。”
葉由卻并沒有被父親認可的高興,冷聲道:“我知道,父親心裏還挂記着宋子明。”
“因為他是葉皇後的兒子是不是?”
“父親心裏記挂着自己的好外甥,可還記得,一手造就他如今局面的又是誰呢?”
說完,葉由唇角露出些諷刺的笑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後那盞燃燒起來的燈籠終于燒到盡頭,火光一點點微弱下去,最終完全熄滅,垮成一攤冷灰。
盛夏夜,明明熱風沉悶,葉闞卻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竄上脊背,将他從頭到腳澆得冰冷。
普天下都知道,攝政王葉闞無意放權,挾天子以令諸侯。葉闞自己也清楚,他要的是皇帝死,是武朝滅,是要那些有罪的人付出代價。
可這話太重了。
重的他喘不過氣,挺直的脊背被一節節壓彎,那屹立于朝堂群臣間的傲氣灰飛煙滅,他好像剎那間蒼老了十幾歲,身形晃了晃,卻沒有一只手扶過來支撐。
他何嘗不知道,那是他的外甥。
是他的血緣至親,也是他的仇敵。
是他恨不得能淩遲抽血的對象,身上也流着他最珍之重之的血。
——真是可笑至極。
葉闞仰起頭,滿天星子閃爍不定。無論人間滄桑變幻,它們永遠高挂夜空,冷眼旁觀人世間的喜怒哀樂。
他恍惚間聽到姐姐臨死前的哭聲,貫徹漆黑的夜。
可他其實沒聽過的,姐姐生前就不愛哭,總是笑着,死也死的悄無聲息。
只是太陽下山又升起的功夫,世界之大,他便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姐姐了。
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葉由轉過走廊拐角處,卻沒有回房間,而是徑直出了府門。
此刻京城已經宵禁,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的士兵并成一排走過,葉由縱馬疾馳,視崗哨于無物,京城缇騎都認得葉由這張臉,各個裝着看不見,葉由暢通無阻地馳向宮門口。
宮門早就落了鎖,守門的兵衛正困到睜不開眼,遠遠瞧見雍王世子過來,一巴掌把自己抽醒了,硬着頭皮上前攔人。
“見過世子。”
“宮裏情況如何?”葉由不多廢話。
守衛遲疑片刻,走進兩步放低聲音:“不太好,聽說陛下病得重,已經起不來床了。”
葉由:“當真是江州瘟疫?”
守衛連連點頭,心有餘悸:“傳染的極其厲害,難怪江州一夜之間家家披孝,許多太監宮女都病得起不來了,太醫們吩咐了湯藥,卻遲遲不見好。”
“如今宮中哪位太醫坐診?”
守衛遲疑:“應當是趙太醫……或者錢太醫吧,這、這我便不太清楚了。”
葉由拉着缰繩原地踱步,似乎在思量着什麽:“把宮門打開,我進去看看。”
守衛吓得差點跪下:“可使不得啊!世子爺!您要是出了點差錯,我們腦袋都得搬家!”
“啰嗦,開門!”
守衛卻不敢做這個主,他寧願自己被世子痛罵一頓,大不了打一頓,哪怕打的皮開肉綻也絕不能把他放進宮裏去。
否則雍王定會将他滿門抄斬了!
“世子!宮內疫情嚴重,世子萬不可沖動啊!”
葉由冷笑一聲,揚起馬鞭就要抽下去,忽然宮門自內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在寂靜深夜尤為明顯。
“砰!”
宮門鐵鎖被震得劇烈顫動一聲。
“砰!”
第三聲,鐵鎖已經明顯彎曲,沉重宮門被沖開一條縫隙。
“砰!!”
最後一聲震徹天地,煙塵四起,宮門被大力推開,煙塵彌漫,二人被嗆得直不起腰,依稀看見一個人影收刀入鞘。
蕭欽延冷冷掃過眼前二人,嗓音幹澀。
“大夫在哪?”
葉由瞳孔微縮,他認出了來人。
這是他名義上的義兄。
先皇特令蕭家出入朝堂不必卸甲去劍,放眼天下,能腰佩長刀身着輕甲出入宮廷毫無阻攔的,也只此一人。
衛兵已然吓傻了眼,看見來人連忙後退,捂住口鼻生怕被傳染。
葉由朗聲道:“兄長怕是找錯了地方,此處已是宮門外,若要尋太醫,該去太醫署才是。”
蕭欽延目光陰沉得可怕,望過來時,葉由不由得心頭一緊,平白生出股被野獸鎖定的恐懼,脊背發涼,生生按下逃竄的欲丨望。
蕭欽延的聲音低啞森寒:“太醫署沒人,聖上病重,勞煩請位太醫來為聖上診脈拿藥。”
葉由聞言恍然。這群太醫幹了十幾年下毒謀反的事,早沒什麽忠誠可言,遇到疫情,自保為上,自然避之不及,此刻怎麽可能還呆在宮裏。
原本葉由不信皇帝染疫,但蕭欽延的模樣,倒讓他信了幾分:“陛下病得重嗎?”
口信帶到,蕭欽延返身折回去,聞言回眸冷聲道:“再不來就準備國喪吧。”
***
宋然蜷在床上,夏天還沒過去,他已經捧上了一個湯婆子,錦被包得嚴實,手腳才溫出點暖意,忍着笑意:“你真這麽說?那葉闞不是要高興死了。”
蕭欽延有些無語:“你收斂些,若是太醫過來看見你這副模樣怎麽辦。”
宋然心情好得很,不以為意:“不可能,太醫署那幫都是老人精了,來了也不敢進殿,頂多在門口晃一圈糊弄差事就回去了,他們怕死得很,不然當初也不會被葉闞威脅,給朕下毒。”
“你對他們拿捏得倒是很準。”
宋然挑起眉,露出點得意神色:“朕若不将他們的性子摸透徹,怎麽能在葉闞手裏活到這麽大呢?為君者要通曉禦下之道,知道他們的長處和個性,也要明白他們的弱點和軟肋,才能運用得當,這般對朕也算歷練了。”
明明是炫耀的神色,蕭欽延卻品出了點心酸的味道。
他忽然想,他在邊疆浴血奮戰的這些年,小皇帝在宮中也是步步驚心麽?
燭火忽明忽暗,宋然的一半側臉埋在被褥中,眉眼低垂,看上去溫良柔和,他手上翻着宋公子悄悄送進來的《國策》,為了遮人耳目,封皮換上了市井裏最時興的話本子《秋月記》。
這幅畫面看上去更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兒,周身都是绫羅綢緞堆養出的嬌貴。
忽然,宋然把書一合,歪着腦袋往枕頭裏一埋,牽住蕭欽延衣袖:“小侯爺,同朕說說朔北的事。”
“朔北的事?”
朔北沒什麽好風景,非得說的話就是常有孤狼嘯月,所以巡營至少要十人一組,絕不能零散行動,否則必然遭襲。
刀割般的冷風,堆滿死人的戰場,傷口的血叫霜露一凍,皮肉和戰衣黏在一起,撕下來時仿佛剝皮剔骨的刑罰一般。
沒一件該是溫香軟玉般的小皇帝該聽的。
可小皇帝偏偏感興趣,牽着他袖子不放,蕭欽延撿了一樁不那麽殘酷的講:“朔北年關的時候往往會熱鬧些,許多村落裏的人家會把攢了一年的年貨拿到城鎮裏去賣,換些需要的貨品,陳糧格外便宜些,軍中會去各個集市上收購些備用,也當過年了。”
這是朔北難得熱鬧的時候,士兵們都等着這個機會上集市去熱鬧熱鬧,處處張燈結彩,人們臉上挂着對來年的希冀。
宋然垂着眼睫,似乎要睡着了一樣,許是這些日太累了,小皇帝病醒後一直未曾好好歇息。蕭欽延順手給他掖好被子,正要出去守夜,忽然聽見宋然開口:“為何去集市上置辦,京中撥得不夠麽?”
蕭欽延愣了下,就見宋然睜開眼,眼底一片清醒的冷冽之色。
朔北的土地難産糧,按照武朝慣例,朔北軍的糧食往往是從汝南州運送來,汝南州盛産好米,按說怎麽也該比在集市上收購來的更好,可朔北軍放着汝南州的一等新米不用,自掏腰包去收購村民家的米,怎麽想怎麽有問題。
蕭欽延以為小皇帝在聽睡前故事,講的也不用心,他竟忘了,這是皇帝。無論看起來多麽驕矜柔弱,他也是在一衆叛臣賊子的掌控下活了十幾年。
他是大武朝未來的統治者,心志堅毅遠超常人,怎麽會是床邊讨故事聽的小孩兒呢?
朔北的糧草一直是蕭欽延心中之痛,他也不遮掩,直接道:“汝南州的新米價格高,運來的途中被經手官員層層盤剝,拿發黴的陳米替換,送到時多半都不能吃的,還不如朔北本地的糟米,雖說口感差些,好歹能填飽肚子。”
二人都陷入沉默,宋然沒有問他為何不向京中彙報此事。
葉闞與蕭欽延面和心不和,這對他來講本是好事,宋然卻高興不起來。軍中士兵尚且需要向外收購糧食,那說書人口中所說遭了天災和兵難的地方又是什麽情況呢?
權力鬥争往往會使無辜百姓成為犧牲品,而這些犧牲品放在歷史書裏,也不過會成為幾個簡單的數字,潦潦草草,一筆而過。
誰會去想這幾個數字後又是怎樣的滔天苦難呢?
時代的洪流沖來時,沒人能全身而退。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來到這裏的原因,以最小代價終結這場混亂争鬥,盡快把歷史扶上發展的正軌。這是星軌系統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宋然他們一直在學習的事。
只是在學校中教授的知識是一回事,親身處在時代中的感知又成了另一回事,或許是接受了小皇帝記憶的關系,宋然常常搞混自己的感情,真把自己當成了宋子明,愛着恨着在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只有在蕭欽延身邊,他能短暫地恢複理智,想起自己轉生者的身份。
宋然收斂心神,冷靜道:“還有什麽,你多講些。”
蕭欽延微微一怔,立刻反應過來,皇帝長居深宮,怕是對邊疆之事知之甚少,于是将朔北的邊防和這些年的兵事緩緩道來,夾雜朔北蠻族的政治結構,有條不紊,他甚至不需要腹稿,顯然早就将一概情況烙在了腦子裏,了然于胸。
宋然一邊聽着一邊和書裏看來的信息做比對,對邊疆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不禁心裏暗暗贊嘆,朔北自蕭欽延接手後接連獲得奇勝,在葉闞的壓制下還能發展成如此規模,他必然是将兵書中的理論吃透了,才能這般化為實用。
難怪李二那等說書人最愛講他的故事,少年英雄,才華橫溢,一腔忠血,滿心赤誠,誰不愛聽?
“哎,這是怎麽回事。”
宋然支起身來,握着他的手,蕭欽延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被燈影遮擋瞧不出來,靠近了才嗅到一股血腥味。是闖宮門時砸出來的傷,小侯爺再武藝高強也終究是肉體凡胎,難免不了流血受傷。
蕭欽延不以為意,他受過的傷太多,這點小傷已然不放在心上。
“無妨,明天便好……”
好字卡在喉嚨裏,蕭欽延眼看着宋然低頭吻上傷口,柔順長發從他耳邊垂下,落進蕭欽延眼簾中,恰如那日禦書房的低語。
宋然喉結微動,把污血吮了幹淨,血珠沾上唇,染得殷紅,比朱砂色的唇脂還要驚心動魄。
蕭欽延還沒回過神,宋然用掌心捂化了膏藥,白色膏體被體溫融化成透明水液,輕輕塗在傷口周圍,隐隐有螞蟻噬咬般的疼痛。
五感霎時間恢複了,指腹在手背上輕輕打轉,比月影紗還要輕柔,撫平所有細密的疼痛和心猿意馬,他似乎聽到有人說話:
“讓你去遞個消息,也沒讓你這般折騰自己,殿中沒有金創藥,這是長姐以前偷偷塞給朕的敷傷膏,療效差一些,你先将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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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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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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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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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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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