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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明熹元年,傳說中那位不理國事的皇帝親政的第二年,梅州鄉野間發生了一件新奇事。
這事兒趙大媽發現的早,她家住在常溪街,去年梅州遭匪禍,她一家老小都沒了性命,就剩她一個,趙大媽心灰意冷,正不知道這日子要怎麽過時,偶然撿到一個女嬰。
女嬰剛撿到時凍的快死了,和她一樣,家人都遭了匪禍,趙大媽發現的時候,抱着她的那男子身子都冷透了,眼睛還閉不上,死死盯着女嬰,手捂着她嘴,生怕她出聲被匪賊發現。
女嬰乖覺,一聲不吭,要不是趙大媽心細,都發現不了。
人在絕境時一旦有了點支撐,就能讓自己拼命振作起來。趙大媽一個冬天都沒歇着,仿佛又有了生活的動力,她每天天不亮起床,和面、拌餡兒、蒸包子,推着小車,車上蓋的厚厚被子,把包子推學堂門口去賣。
學生們剛下早課,肚子正餓,聞見包子香忍不住要買,趙大媽蒸的包子皮薄餡大,一口下去腸胃都暖和起來。回回做的不如賣的多,學生們也愛來趙大媽這兒買包子,排隊等包子時逗她背着的小女嬰玩兒。
小女嬰還不會說話,“啊啊”叫着,眼睛明亮幹淨。
“趙大媽,我們明日就放春假了,您去哪賣包子啊?”
趙大媽揮揮手:“去北市賣。”
有學生遺憾:“那離得太遠了。”
“等你們考完春闱,來我家裏吃包子!請你們吃!”趙大媽豪爽道。
學生們照顧她的生意,趙大媽也把他們當自己孩子看,匪禍後的梅州人情味格外濃,大家同患過生死,都很珍惜還能見面的日子。
學生們歡呼:“謝謝趙大媽!”
“聽完這話趕春闱都有勁兒了!”
“都好好考!都高中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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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媽給學生們鼓勁兒,他們從梅州出發的那天,還到城門口去送他們,帶了一車包子。
回程的路上,趙大媽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以前的梅州有條瘦馬西巷,是個廢舊的街巷,都是不住人的破茅草屋,偶爾有流浪兒在那過夜。
但是她這次從瘦馬西巷過,卻發現那些舊草屋被推翻了,重新蓋了一棟新院子。
翻新也不是罕見事,匪禍後大半個梅州城要翻新,不過都是住人的房子翻新。瘦馬西巷有誰要住進來呢?
時間也早,背着的女嬰睡得香甜,她性子乖巧極了,不愛吵也不愛鬧,趙大媽忙活時她就安安靜靜看着,餓了就哼唧幾聲,嘬嘬手指。趙大媽索性走過去瞧一瞧。
這似乎蓋的是個學府,前院的屋子剛修整好,後院還有人在忙活,就像個沒收拾好的客棧,先忙着來迎接客人了。門口寫的大字她也不認得,院子的門是開着的,她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打扮利索的姑娘招呼道:“大媽,來上課嗎?”
“上課?”趙大媽指指自己,“我?”
年輕姑娘笑了:“是啊,咱們梅州女學今天就開學了,不限年齡,不交束脩,想學随時進來學,但是不能破壞教學秩序,得聽話,不然就趕出去。”
趙大媽連忙擺手:“我一個老婦……大字不識一個,能學什麽,我還想考科舉不成?我不學、我不學!”
年輕姑娘伶牙俐齒,朗朗道:“大媽哪裏話!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大媽您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閱歷豐富,未必比讀書人差在哪裏,何況我們女學是教賺錢的!您不想科舉,也要賺錢糊口吧?”
“賺錢”這兩個字精準抓住了趙大媽的心,她放下手,試探問:“賺錢?怎麽賺?”
“大媽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我包包子賣……”
“您包包子一天能掙多少?”
“好的時候……三十文也有的。”
“你看,”年輕女子掰着手指給她數,“您一天按三十文算,一個月掙不到半兩銀子,養活自己是夠了,可等女娃娃長大了呢?她衣食用度,嫁人需要嫁妝,這些錢怎麽辦?”
大娘一聽,也發愁,她年紀越來越大了,賣包子也不知道還能幹幾年:“是啊,怎麽辦?”
“但是您來我們學堂,我們教數算、紡織、醫藥、武學和詩文,您任意學了哪一門,出去做賬房、織工、醫女,賺的不都比這個多?”
趙大娘有些心動,又猶豫:“我這把年紀……哪兒能學得了新東西。”
年輕女子道:“紡織,您總會的吧?”
尋常人家都得會點針線功夫,舊衣衫縫縫補補能省下好多錢:“會是會,可我笨手笨腳,織的也不好啊。”
“我們女學教一種新的紡織機,用起來很簡單,不用一個月就能學會,您學了之後我們送您一臺織機,頭一年賺的錢分三成給我們學院,後頭的您就自己賺了。”
能多一種賺錢的路子,趙大娘聽的心動這女學聽上去似乎也沒她想得那麽不靠譜:“還有這種好事?可我這把年紀,手腳不靈活,眼睛也不太好使……”
“正巧,我們這兒有操作簡單的織機,您随我來看就知道了。”
趙大娘忙不疊随她走進學院。
院子裏有幾棟小樓房,樓房有幾層,每層都有很多房間,此時一樓的房間裏都擠上人了。
她好奇看了看左手邊的小樓,房間窗戶很大,開着窗,從外頭能看見裏頭的景象。
只見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子坐在房間前端的桌子上,她身後事一塊黑板子,寫着一串看不懂的圖畫,左手邊放着一錠亮閃閃的銀子,右手邊是一摞書。下邊坐着很多年紀小的女孩兒。
路過時,趙大娘聽見桌子上的女子說:
“誰第一個解開黑板上這道豎式,這錠銀子就歸誰。”
底下議論聲起:“真的假的?”
“這不會解不出來吧?你會不會诓我們的?”
女子拿起銀子重重拍了拍,那銀子很顯然有分量,衆人一時安靜下去,女子高聲道:“答案就在我右手這摞書中!我絕不騙人,你們學了便知道了!若是沒有答案,我自個兒把這銀子吞下去,但若是你們學了解不出來,別怪我下課就把銀子原樣帶走了。”
“哎呀,那還問什麽,快講呀!我準備好學了!”
“別羅嗦啦!我定能第一個算出來!”
一時間銀子的誘惑勝過一切,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翻書,試圖從書裏直接找到答案。
路過第二棟小樓時,和第一棟小樓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第二棟樓裏,黑色的板子上畫着草藥的圖案,其中一個是三七,趙大娘以前腳扭傷時用過,記得那種草藥的樣子。
“……剛剛說的藥性,諸位聽明白了麽?還有什麽問題嗎?”
臺下一片安靜。
臺上女子正要說話,居然有人開口:
“大夫,您看看我的脈,我每天飯後總想吐,吃多少都想吐是怎麽回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進學的人沒心思了,分分忍不住,都喊起來:“老師,老師您看看我的脈!我老是頭暈!”
“大夫!您看看我!”臺下一個學生撩起來袖子,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紅點,”一到這個點兒準時起疹子,我這什麽毛病,不是要死了吧?!“
女醫難找,大多人都是有難言之隐才來到這裏。衆人吵吵嚷嚷,顯然沒有認真聽課的打算,臺上的女子見狀立刻調整上課策略,扔下書本,把學生請上臺:“諸位!既然如此!我們從實例開始講,下面請這位同學上臺展示下症狀,我為各位講解這種病的脈象……不要着急!每個人都有機會!只要你們來上學,都可以免費看病!”
到第三棟小樓,才是學習紡織的地方。
和前邊兩棟小樓相比,這裏出奇安靜,只能聽到紡織機發出的噠噠噠聲,偶爾有女子低聲說話的生意。
走近教室,趙大娘眼前是三排木機器,模樣複雜,勝過她見過的所有織機,一位紅衫女子在織機之間穿梭,偶爾上前去指點正在使用織機的人。
趙大娘還在觀望,瞧見左手邊的人她居然認識。
那是隔壁王二娘,趙大娘以前和她是鄰居,趙大娘最看不慣她頤氣指使的模樣,沒事兒經過都要嗆她幾句。兩個人很不對付,隔着院子一天要吵三回架。
經歷一場戰火,王二娘身上那股蠻橫勁兒不見了,她憔悴地坐在織機前,一板一眼學着紡織。
趙大娘偷偷打量一下,織出來的樣品居然很不錯。王二娘的手藝她是知道的,跟她差不到哪兒去,可沒有這種水平。
看來門口的小娘子沒框她,這織機的确好用。
王二娘突然一回頭,和趙大娘眼神撞到一起,平時看見都要互相嘲罵的兩個人,此刻相顧無言。
趙大娘從她眼睛裏看出很複雜的情感,曾經最讨厭的人,卻成了唯一熟悉的人,經歷一場血淋淋的生死,以前那點不愉快反而罩上一層舊相識的濾鏡。
“大娘,這是京城來的傅老師,您要學織機,找個機子坐下來學就行,傅老師會指點您的。”
趙大娘“唉”了幾聲,坐下來,兩手在褲子上來回擦幹淨手汗,才小心翼翼撫摸上織機。
這以後真能成她的東西?
***
時近中午,女學門口的人也多了起來,有好奇進來觀望的,有沖着數算課的銀子來的,有來排隊看病的,也有去武場摸爬滾打練功夫的,學紡織的人最多,教室差點不夠用。
“你還別說,這女學和我想的不一樣,居然不是讀酸腐書的學堂!”
“是呀,要是隆鄉也有女學,我妹妹的鋪子就不用請秀才算賬了,每年能省下好大一筆錢!”
“唉你說,我要是學了醫,是不是也能做個雲游四方的赤腳醫生?”
“那你得認字開藥方!沒聽先生說麽,醫學要深入,得先把藥經背下來,你還得去隔壁掃盲課學識字!”
“背就背!不就是認字嗎?我看也沒有什麽難的,若是我會醫術,定然不會漫天要診金!”
衆人七嘴八舌:“這女學好像真的挺有用的呢!”
“是啊!你看這紡出來的布!”有人撫摸着剛織出來的成品,“這補貼家用不必縫個針頭線腦的強?”
“要是多開幾家女學就好了!”
“我姐姐也想來學數算,都沒有椅子坐了!”
女學門口,兩個守門的女官欣慰地聊閑話。
“來的人不少呢,我最初真擔心沒人來。”
“陛下說了,第一輪推廣女學,不必要求民衆理解有多深,只要讓他們明白女子學習是件好事,能帶來切實的利益,改變原來的觀念就好。如果這些年紀大的人自己都願意進學堂,反對的聲音自然就少。”
小女官點頭,躍躍欲試問道:“哎……你說,會有我們也能參加科考的那天嗎?”
“或許呢?”答話的女官露出心向往之的神色,“未來的事情,誰說的好?”
***
雪後山間,纖細潤黑的枯木載不動厚重雪層,“咔擦”一聲斷裂,摔了一地殘雪,驚起山間飛鳥。
古舊的山間瓦舍裏,老人睜開渾濁雙眼,問道:“子香呢?”
侍奉香爐的少年頭也不擡:“下山去看熱鬧了,皇帝推行禁娼令,整個大武都在查抄秦樓楚館。梅州近來又建了一處女學,風頭正盛呢。”
老人問道:“你怎麽不去?”
“不愛湊熱鬧。”
老人嘆氣:“你學的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長居深山,白讀一肚子書。”
少年點燃香,袅袅青煙徐徐而上,他盤腿坐在廊上,索性道:“白讀就白讀,你不也白讀了麽?做一輩子學問了,最後淪落到深山裏了此殘生。”
老人沉默一會兒,一手捂着心口,脫了鞋就砸過去,少年熟練偏頭躲過,不屑地一撇嘴:“怎麽了?說不過就動手?”
“目無尊長!一點尊師重道都不懂!”老人氣的胡子都翹起來。
少年抱臂站起身:“青麓學宮只崇尚真理,不崇尚老師。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青麓學宮早沒了!”
少年高傲道:“我在,青麓學宮就在。”
老人沒好氣瞪他一眼:“我還沒把宮主的位置傳給你,我看,子香比你強多了!”
“可惜她對你的宮主之位不感興趣,昨日還說要去應聘梅州女學的老師呢,今日估計已經走馬上任了。”
老人差點心梗:“你可知道二十年前,這宮主之位要經歷十二場辯會、四場筆試和三次投票才能順利選出來?我最後一場辯會……”
“以一敵百,你說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不就是數百人輪流質問你的學問,都讓你駁的啞口無言麽?我看他們水平也不怎麽樣。你還不是輸給我?”
老人又沉默,果斷把另一只鞋子也脫下來,沒丢準,光腳下床要把人抓過來打。
少年一個鹞子翻身翻上房梁:“老頭,寒從腳上起,你還是把鞋穿好吧!山裏雪還沒化呢!我可不想這麽早就給你收屍!”
老頭氣的牙癢癢:“我當初就不該把你撿回來!”
“糾正你一點,你那叫騙。”魏如雪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盤腿在屋頂坐好,“你說要帶我窮盡天下之理,結果呢?呵。在山裏困了十幾年,除了看書就是看書,都是狗屁學問,有什麽用?不如燒火給我取暖!”
老頭被他一說,悲從中來:“若不是我門中出了逆子,我青麓學宮又怎麽會被迫隐入深山!天下之理不是你翻翻書就能窮盡的,擺在書本裏的都是死文字,經世致用,入世間才能顯出它的妙用來!能怪老夫嗎!”
魏如雪就地一躺,翹起二郎腿:“随便你怎麽說,我上一次當,就不上第二次。”
“我再問你一次,”老頭拿鞋指着他,“你當真不下山?”
魏如雪沒吭聲,翻了個身背沖着他,沒說話。
宮秦嘆口氣,坐在床邊,滄桑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是你也曾有雄心壯志,繼往聖之絕學,開天下之太平,你忘了?”
魏如雪一言不發,好像睡着了。
“從前,朝堂水深,青麓學宮太招人眼,有方省在,我不放心你下山。他當初讓多少大才永遠閉上了嘴,青麓學宮為了自保,只能遠避。”
“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說的女學、禁娼令,都是那個小皇帝搞出來的,樁樁件件和方省反其道而行之,他想做什麽,這還不夠清楚?”
“魏如雪,你心高氣傲,你想做的事,葉阚和方省都不會容你,但是這個宋子明……或許可以。”
隔了一會兒,房梁上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怎麽說?”
“禁娼令的魄力,上推三朝,難找比肩之人。”宮秦正色道,“而梅州女學,潤物無聲,足見其要鐵腕有鐵腕,要手段有手段,也會把握時機,最重要的是,他把人當人。”
不輕視他人,重視農耕貧民,體恤年老弱小,堪稱為仁帝。
“這樣好心性的君主,你忍得住不去瞧瞧?”
“咱們青麓學宮的宮主有塊腰牌,帶着它就有面聖的資格,原本我想把這個機會留給子香……唉,女兒家家的就是主意大,她不要,那只能給你咯!”
什麽主意大,子香是故意把他一人扔山裏的。
魏如雪哪都好,就是一張嘴不饒人,脾氣倔得很,輕易不低頭,但是又有一副軟心腸。
讓他去和一起長大的師妹竟争宮主之位,他是不願意的,肯定要認輸。
但是如果真讓他自己下山,離了青麓學宮去當個幕僚之類的謀生,只怕第二天就要因為那張嘴被主人家打出來,流落街頭。
子香知道師兄的脾性,索性在梅州女學傳出風聲後,就留下一封家書跑了。
信上說:“聽聞梅州女學學生衆多,但識字者寡,教學困頓,特請助教掃盲,事關重大不敢不從,願青麓甘霖普照大地,教化世間萬民。此亦歷屆宮主之願,能踐此道,于我而言遠勝一切。
我知師兄願推我為宮主,你我青梅竹馬,我更知師兄滿腹才華,當有一展之地。青麓學宮曾經因內鬥而沒落,也當由你我齊心共進而興起,萬望師兄切莫推辭。”
這宮主之位一夜之間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唉,以前青麓學宮的宮主競選那叫一個熱鬧,幾百個候選人都有,現在可好了,給人都不要……”
房梁上半天沒動靜,忽然有一聲吸鼻子的聲音。
“你哭啦?”宮老頭兒眨眨眼,踮起腳努力夠着腦袋去看,“哎呦!掉金豆豆喽!給我看一眼!給我看一眼!”
“滾蛋!宮老頭!你有一點為人師長的樣子嗎……別扯我衣服!褲子要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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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