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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京城,研理院。
随着人手不斷擴充,研理院的工作正式步入正軌,并且開始對外招生。
武朝尚文已久,本以為沒有多少研究理科方面的人才,但出人意料的是,招到的人居然不少,其中不乏在這個領域本就頗有成就的人。于是館學又細化出化學館和醫學館,還有木械動學和金屬冶煉這些更細的分類。皇帝的任務頒布下來,各個學館争先恐後搶着做事,研究進行得如火如荼。
孟清清第一次來到這兒時,還門庭冷落,而現在,寬敞的院子裏人來來往往,步履匆匆,有人手裏抱着一沓文件,有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知道在争論什麽,吵得面紅耳赤。還有人頭發淩亂,身上的衣袍髒兮兮的……
等等,怎麽會髒兮兮的?
停下腳步,再仔細看,不僅衣袍髒兮兮的,身上還沾滿血跡,走路一瘸一拐,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那幾個人看見孟清清,像看見救星:
“孟院長!孟院長來了!”
“找孟院長,孟院長一定知道!”
“孟院長!快幫我們算算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館屋裏的爐子炸了!”
孟清清把目光投向不遠處袅袅飄起的黑煙,陷入沉思。
“炸了?”
宋然聽到消息的時候,剛艾炙完,顧不上李連翹不要見風的叮囑,匆匆披上外衣,就往研理院的方向趕。
這個時代是有煙火爆竹的,但現階段的火藥殺傷力有限,無法正式投入軍事使用。
火藥制法配比衆所周知,但是真正投入實踐使用,不能簡單的照本宣科。比如使用的材料是幹餾木炭還是煤炭,對最終效果都會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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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根據材料不同,配比也要進行調整,且不同的火藥配比,使用方向也不同,比如推動彈丸和爆炸開礦所使用的炸藥配比就會不一樣。
想做出引起大規模殺傷的配比,還要保證長途運輸的安全,不是簡單制造大型二踢腳那麽容易的。
宋然在拿回汝南兵權的第一時間,就開始研究怎麽把炸藥用在國防上。
至于結果,宋然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一切都在起步階段。
但是能連房子都炸壞的強度,十分出乎宋然的意料。
“傷亡情況如何?”
到了現場,李連翹帶着幾個助手醫女忙前忙後,替傷者察看病情。
“他們距離爆炸點不近,沒有傷到性命,都是皮外傷。有幾個炸飛時摔斷骨頭的,擡下去診治了。”
這次意外的損失不大,屋子的整體架構還在,窗戶和門都被炸毀了,屋內焦黑一片,泛着一股嗆人的味道。
幸好在當初規劃時,給他們單獨劃了一片離其他幾個館學比較遠的地方,否則研理院要被一鍋端了。
這麽看來,還得再給挪遠點。
“陛下。”
宋然回頭,正是好久不見的孟清清。或許京城風水真的養人,她臉蛋圓潤了不少,來時清瘦得好似随時要羽化登仙,現在顯出了幾分貴氣,已然脫去以往不谙世事的天真氣質,眉眼隐隐露出掌權者的威壓和穩重來。
“□□是什麽?”
孟清清将整理出的單子交過去,宋然接過來就要用金手指掃描,孟清清卻開口道:
“最近研理院的研究項目幾乎都是國防武器,陛下這麽着急,是想給蕭将軍分擔一些壓力吧。”
汝南軍權已然被寧鐵衣收得服服帖帖,東海因為最大海寇被剿滅,也安分了一陣子。眼下最頭疼的就是北蠻這個老對手。
說老對手一點都不假。千百年來,但凡在中原此地立國的朝廷,無一不曾受北蠻的侵擾,有的聯姻求和,有的連年戰火,還有因為北蠻而滅國的。
武朝立國以來,和北蠻幾度議和,對方又幾度撕毀條約,蕭家世世代代都有人戰死在朔北的戰場上,直到現在,只剩蕭欽延一個人。
宋然說不擔心是假的,但他又不能表露出這種擔心。因為蕭欽延屬于戰場,他身後是武朝泱泱百姓,是萬家燈火,他是武朝的君王,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可能牽絆住他、令他在戰場分心的話。
可是現在不和他多說幾句話,等任務結束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想到這,那股奇怪的感受又從心髒深處的位置湧出來,宋然又嘆一口氣。
孟清清頓了一秒,敏銳道:“周公子去白涯關修商道時怎麽沒見你唉聲嘆氣?”
宋然立刻把氣吸回來,冷靜道:“怎麽沒有?他走之後浣溪閣的事都落朕頭上了,朕巴不得把他劈成兩半,一半扔朔北一半放京城,一天十二時辰連軸轉地替朕幹活呢。”
孟清清眼角抽搐,她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這個配方怎麽樣?”
這個天降星真的有點本事在身上。幾乎每一次研理院出了新想法,都要在他這裏過一眼。
因為小皇帝總能在衆多方案草圖中一眼選出最好的那一份,無論是之前研制的投石車還是新式弩,三言兩語直擊要害,往往一個想法從成型到研究出結果,速度快到孟清清自己都不可置信。
所以看到配比的第一時間,她下意識詢問小皇帝。她無條件相信他的答案。
宋然能做到準确無誤地給出的答案,也是有賴于金手指系統。
為了維護目标星球的生态,星軌系統嚴禁轉生者調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研制方案,免得一些心理素質不穩定的轉生者搞出什麽報複社會的事禍禍星球。所以宋然不能直接把□□拿來用,只能讓研理院自行研究,間接通過金手指系統檢測他們的研究成果是否可行,排除掉錯誤的研究方向,來加快研發進度。
宋然立刻開啓金手指系統檢測了一下,看見檢測結果後,忍不住笑出聲。
“……這個配比,真是太好了!”
***
朔北沒有春天。
過了白涯關,土地一年到頭都像冰塊一樣硬,寒風刀子一樣刮人的臉頰,只有在屋裏的時候最舒服,火爐燒着,窗外風雪噼裏啪啦砸下來,有種鬧中取靜的安逸。
秦予成以前不覺得雪落下的聲音這麽好聽,在朔北聽了幾個月,聽出點感情來。雪大的時候是砸下來的動靜,噼裏啪啦吵得人睡不着,小的時候窸窸窣窣,像燒柴火的動靜。
今天雪就下的極大,秦予成輪休的時候就窩在檐底下,看外頭白茫茫一片,有種自己也融化進去的錯覺。
朔北比不了京城。
沒有繁華的街道,也沒有醇厚的美酒。這兒的酒是火辣辣的,一口下去,嗓子都燒着了,胃辣得痛,痛過之後渾身發暖。不想被凍死,就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秦予成原本能分辨出松醪酒和碧絲縧的舌頭都被辣麻木了,所幸這裏也沒什麽需要仔細品嘗的美食,夥食一日三餐每天都一樣,馍馍、大餅、窩頭,卷點鹹菜。一周一頓肉,分攤到每個人頭上就沒多少了,最多能嘗到點肉腥。
就這樣,同伍的百夫長還吃得直流眼淚,不住和他說他命真好,碰着好時候了,以前京城不重視朔北軍,三天兩頭找由頭克扣軍費,他們都是餓着肚子打仗,死在戰場上,都分不清是打死的還是餓死的。
如果在以前,秦予成早就累跑了。但是現在他不僅吃,還要吃得很飽,飽了才有力氣訓練,将來上戰場殺敵。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扔掉姓氏的庇佑,他能走的路只剩一條,就是把過往那個錦繡堆裏的公子哥親手殺死,将一個新的秦予成帶到這個世上來。
雪還在下,手裏的饅頭不經風吹,兩口吃不完,到肚子裏就冷了。秦予成奮力咬饅頭,來不及嚼,塞了兩筷子鹹菜,混上點鹽味兒,趁着溫熱勁兒往肚子裏咽,吃到胃裏是熱的,就舒服。
今天不輪到他當值,其實不用吃這麽快,但是秦予成習慣了,吃得快,訓練的時候就多。他底子差,剛來的時候跑步都跑不滿十圈,頭一天訓完了,第二天渾身疼的像是被人揍過,還要咬牙爬起來繼續訓,百夫長說不能停,不知道北蠻什麽時候又打過來,多訓一天,戰場上就多一絲活命的機會。
所以秦予成今天也打算去訓練場,能訓練是最好的,訓不上就去給人當沙袋,也能學到東西。就是昨天摔出來的腫還沒消,現在走路還疼,希望百夫長別看出來,他不能休息。
雪漸漸小了,像京城琴女撥弦的聲音,大珠小珠落玉盤。
就在沸騰的落雪聲裏,他聽到一聲微弱的、很熟悉的呼喚。
“秦予成——”
是幻聽吧?
也不是第一次有幻聽了,剛來的時候每晚都睡不好,做夢都是回到十幾歲翻牆頭打馬去東街買酒喝的日子,要麽是夢到在戰場上被人殺了,那會兒精神緊繃的厲害,老覺得有人喊他,又聽不出來是誰。
誰都行,能不能喊一喊京城的秦予成,再不喊,他真要被這場大雪一點點磨幹淨了。
秦予成回頭,大雪茫茫,杳無人煙。
一片空寂的白裏,盯的久了,顯出恍惚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是真的有個人。
遠處,一個裹得厚厚的影子,騎在矮腳馬背上,看不清模樣,蜷着背想要抵擋風雪。
秦予成“騰”地站起來,他認出來是誰了。
即使裹着厚厚的披風,即使他們之間其實只見過幾面,即使這聽起來像是一場荒誕的夢境,更可能是他真的被無邊無際的雪逼瘋了,但是他還是認出來了。
那是他一直不敢夢到的人。
大雪狂風,沙漠圓月,高高的樓臺隐在風雪裏,一匹馬馱着一個人堅定地向他這裏走來。
走近了,那道聲音更清晰。
“秦予成!你個王八蛋!”
眼淚忽然掉下來,秦予成使勁眨眼給憋回去,涼透的飯扔到一邊,又擔憂又欣喜:“你怎麽來了……你是自己來的?”
寧寒露面頰被凍得通紅,一雙眼睛雪洗過一樣發亮。
京城距離朔北,天涯海角,她是怎麽找來的?她一個沒出過京城的姑娘家,吃了多少苦才找到這裏來?求了多少人,才問到他的消息?
“秦予成,你個王八蛋!只留封信說去朔北從軍,讓我不要再等,是什麽意思!”
秦予成的眼眶瞬時紅了。
寧寒露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秦予成認得那把刀,這是他以前最寶貝的一把刀,第一次見寧寒露的時候送給她的。
刀柄被捂熱了,熱氣又在寒風裏散去。
寧寒露望着秦予成,又重複一遍:“秦予成,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娶我的?”
秦予成當然記得。他在送出這把刀的時候,做出了這個承諾。
寧寒露張口時霧氣模糊了她的面頰,聲音無比清晰:
“我從京城跑過來,就為了跟你說這件事。你如果不喜歡我了,現在我就啓程回京,餘生絕不多看你一眼,往後無論婚喪嫁娶,都跟你沒有半分關系!”
少女明亮的眸子裏堅定清明,她敢愛敢恨,恰好在一個最輸得起的年紀,做了一場人生的豪賭。
其實她知道寧鐵衣的意思,古往今來多少人輸在愛情上啊。可輸在權謀和聖心上的人又少嗎?朝堂是白骨壘起來的墳冢,埋葬着無數渴求名財權力的人。
人用短暫的一生奮力拼搏,有人得到謊言,有人得到愛,有人荒唐一生,走不出自己的牢籠。誰敢說真正獲得了什麽?
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不是她寧寒露的作風。
她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她敢不留遺憾,全力以赴,也輸的起,這就夠了,但求此刻無悔而已。
“無論如何,你現在給我一個明确的答複!”
秦予成羞愧地要鑽進地縫裏,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想把自己一身的傷痛和狼狽全部藏起來。
她居然還喜歡自己?
他現在要什麽沒有什麽,空一個秦家少爺的頭銜,也只是好看的繡花枕頭而已,秦家快不行了,他現在還一事無成……拿什麽娶她?
他什麽都給不了寧寒露了。
猶疑之間,寧寒露沒等到人表态,決絕扔下刀,扭頭就走,狂風卷起衣袖,被扯了正着,一回頭,看見一雙可憐巴巴的狗狗眼。
秦予成結結巴巴地,想點頭,又不敢,鼻尖通紅,手忙腳亂把自己披風解下來給人裹上:“你冷不冷?我帶你回去烤烤火,你先別走……”
寧寒露甩開他的手,果決道:“秦予成,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什麽?”
秦予成從脖頸紅到耳根,讷讷點頭,拽得更緊了,另只手拿着她扔掉的刀,沉得他幾乎握不住。
他背井離鄉沒有哭過,傷口痛的睡不着的時候沒哭過,手上長滿凍瘡還要咬着牙揮刀時也沒哭過。這一刻忽然有些想哭。
大雪紛飛,秦予成聽不見雪落的聲音,他只聽見自己說:“我配不上你。”
寧寒露是個很好的姑娘,她幼時不受家裏重視,自己學認字,學文章,頑強地長成了京城第一才女,知書達禮,溫柔可親,京城的女兒家提起她都親親熱熱,姑娘們的雅集都以能請到她為榮。
她是倔強的青藤,抓住身邊一切機會向上生長,終而觸摸到自己的陽光。
這樣好的姑娘,秦予成少年意氣時,發誓要世間所有最美好的寶物都捧到她面前去,對她極好極好。
但如今的秦予成,已經不是往昔的秦予成了。
他的手很糙,是握刀握的,膚色也曬黑了,比不了京城的意氣将軍、風流書生,他的家族搖搖欲墜,日薄西山,而唯一的希望就在他手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撐起這一片天,更有可能是他會在下一次北蠻突襲中慘死,屍骨埋在荒野,秦家就此隕落。
倘若點頭,寧寒露要多吃很多很多苦。
秦予成低下腦袋,每個字都珍而重之,像在囑托遺言:
“你等我兩年,就兩年的時間……久了,就當我死了吧。”
邊塞城池,戰火不斷,秦予成有大把的機會拼命,讓秦家重回昔日風光,迎娶他的心上人。
如果沒做到,那他不如死了。
“我不等。”
寧寒露捧起他的臉。
“多一天都不等,所有通向未來的路,我們一起走。”
這世上需要謀求的事情太多了。
有人謀生,有人謀愛,那麽多機關算盡、蠅營狗茍,都是為了自己手裏的東西多一點、再多一點。
而我謀求你,不是在謀求一個好的未來。是給我的現在一個交代。
秦予成怔愣片刻,話堵在喉嚨,良久,低低地嗚咽起來,狼狽得像一只終于找到家的野犬。
他是父輩扶不起的廢物,秦家的繡花枕頭,是被京城抛棄的遺孤。
如果問誰是最看不起秦予成的人,那一定是他自己。
而現在,終有一個人,願意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願意。
一句肯定,讓他如同狂風暴雨中飄搖殘破的幡旗被堅定地支起了脊柱。勇氣和委屈同時迸發出來,秦予成抱着寒風中裹得像只熊一樣的姑娘,哭得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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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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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