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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魯副将看到來人是汝南衛，高興了還沒三秒，聽見寧鐵衣喊的話，差點當場心梗。

讓軍功？

聽聽這是人話嗎！

再者，你算個屁的汝南人！你是京城人！

寧鐵衣自從接到蕭欽延的求援消息，就一路不停從汝南往朔北趕。這條道沒有修好，路上實在難走，為了保障後勤，她每走一段就留下來一隊人，負責這個距離內的短途運輸，接力一樣地把糧草一路運送過來，最大程度避免馬匹和人力的損耗。

這一路布置就耽擱了不少時間，緊趕慢趕，才總算沒錯過。

精疲力盡的朔北軍和好整以暇的汝南衛遙遙相望，蕭欽延只頓了一瞬，揮手下令：

“撤後，讓汝南衛接手。”

朔北軍為了突破防線，已經付出了巨大的損失，接下來還有入城戰和入城之後的巷道戰。城牆被炸出了個口子，那麽攻下來後的守城戰，也不容易打。

兩軍聯手合作，當然比孤軍奮戰更有利。

“将軍……”魯副将着急，“将軍，我知道寧統帥天賦英才，可……可她畢竟沒真上過戰場，這萬一……那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打出來的突破口啊！”

萬一翻盤了，他們的人不是白死了？

蕭欽延淡淡道：“我相信陛下的眼光，寧統帥只是缺少一次機會而已。”

說完，沒等魯副将說話，又道：“朔北軍和汝南衛同為大武的軍隊，理應彼此照應，無論出什麽岔子，也有我們朔北軍兜着。

魯副将聽見這話，不由怔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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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照應？

朔北軍早習慣了孤軍奮戰，更習慣了被朝廷時不時地掐斷補給或者派監軍來為難一番，他們是擅長絕境反擊的部隊，這還是頭一次……遇上幫手。

蕭欽延果斷下令：“通令全軍，掩護汝南衛沖鋒。”

這邊令旗揮下的瞬間，寧鐵衣轉過身，收起笑容，遙遙望着硝煙散去的高城，目光冷得可怕。

“汝南衛何在？！”

排山倒海的震呼聲傳來：“在！！！”

“朔北的兄弟們已經替我們開了城牆，這仗要還是打不下來，你們就留在朔北吧，別回汝南丢人了！”

寧鐵衣面對千軍萬馬，拔出寒光凜冽的長刀：

“這一仗，拿下青州城！讓這群蠻子知道，大武朝到底誰的拳頭最硬！”

“光複大武版圖，我汝南衛，青史留名！！”

“拿下青州城！！”

荒荒月色，數以萬計的兵潮向城牆發起進攻，殺聲震徹天地，大雨終于傾盆而下，沉默而堅固的城牆被雨水洗得發亮，硝煙潰散，城牆上的排兵密集守住炸開的缺口，箭矢和火油和巨石滾木嚴陣以待。

殘缺的城牆無聲迎接戰争的洗禮，血液染紅這片荒蕪的土地。

大漠邊際，二十裏骷髅白花向月而開，它們沉寂多年，深埋地底，從腐敗肮髒的屍骸中汲取營養，抵死掙開堅厚的土地，只為此刻一夜綻放。

***

京城。

“宋哥？在不在宋哥？”

熟悉的欠揍聲音，宋然一陣無語，合上眼進入系統界面。

“什麽事？”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杜子騰歡喜雀躍，“我幫你申報系統bug了！你再忍一忍，肯定可以提前回來的！”

話一出來，宋然愣了一下。

“可以提前回去了？”

“是啊是啊，不用太感謝我宋哥，這都是你可愛的小後勤應該做的！你放心，我已經在對系統奪命連環十八催，保證盡快把你召回來，肯定不會讓你在那個破地方呆太久的！”

宋然頓了一下：“不……也不是特別急。”

“不急？你的時限都快到了，不走留在那幹嘛？”

宋然沉吟片刻：“邊境正在打仗，我如果這時候走 ……”

“啊？！打仗？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你現在可沒系統保護，萬一留個戰後ptsd的心理陰影不得算工傷啊？！學生醫保可不給報銷這個！”

宋然顧左右而言他：“唔……沒那麽危險。”

看他神思不屬，杜子騰懷疑道：

“宋哥，你不會是舍不得走了吧？我可警告你，咱們只是來做任務的，時限一到必須走，不能多留。你還記得轉生者守則嗎？”

宋然聲音很低：“記得。”

“可以幫助，不能操控，可以保護，不能限制。我們必須在系統的監控內做事，多一步都要進入星際審判庭。”

嚴格來講，星軌系統不全是金手指，更是對轉生輔助的監控，防止他們做出任務規定限度以外的事。比如把目标星球搞成自己的殖民地，或者更嚴重的大屠殺、文明滅絕、星球毀滅之類的。

“宋哥，我們不是拯救者，我們是他們的助手，他們的階梯。是因為他們有着不想輸給命運的心，想要繼續延續他們自己的文明，才能被星軌系統捕捉，投放轉生者。我們只可以幫助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不能操控他們的未來。他們以後的路，得他們自己走。”

“……我明白。”

是這些在亂世苦海中，還掙紮着付出一顆滾燙真心的人們，他們希望自己深愛的這片土地未來燦爛光明，強烈意願下發出的不甘和質疑、痛苦和吶喊，在宇宙千萬點起伏星芒中閃光般掠過了一瞬。

于是轉變的契機如約而至。

于是宋然才能站在這裏。

這是他們的世界。

“他們才是這個星球的主角，他們才是做出選擇的那個人，我們只是輔助而已，我們不屬于這裏。”

“我明白。”

“宋哥你先發誓你不想搞星際殖民……雖然我覺得你很有反派氣質，但是當反派比當轉生者還辛苦，風險大沒假期工資不穩定，這年頭人心散不好帶還容易被手下人反水，弄不好得坐牢。你還差一年就能畢業吃公糧了，五險一金包分配房子不算法定節假日還有一年五十天的帶薪假——這不劃算啊！”

宋然一陣無語：“如果真要搞殖民，找艘飛船過來比什麽都快。我只是想把手頭的事交接好再……再走吧。”

提到“走”這個字，他心裏總會湧上點酸澀，轉瞬強行壓下去。

杜子騰放心下來：“不還有一個轉生者麽？如果真有需要，系統還會派輔助過來的。你放心吧宋哥，我會讓系統檢測一個合适你離開的時機，保證你的成績不會受影響！”

“等……”

聯系切斷，意識海裏是一片空茫茫的黑寂，宋然一時失神。

成績？

對，他是一個學生，最重要的是成績，其他的……應該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但是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

好像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說不上來。

因為轉生次數頻繁，時間短，又有系統護着，大多執行任務時宋然都是看客心态，很難去和什麽共情。

他是游客，是玩家，是路過的旅人，唯獨不是駐守在此的靈魂。

本來也該是這樣的，他不是武朝人，執行完任務就可以走了，太容易産生感情……是會受傷的。

脆弱的人心，能承受多少次生離死別、再也不見？

所以，不能留戀，不能回頭。

退出界面，映入眼簾的是宋然使用了快一年的桌子，桌子角的硯臺是周公子送來的，那個家夥頗通人情世故，隔三差五送些小玩意來，不貴但是都是用得着的。寧鐵衣和他正相反，每回來都要順點東西走，什麽禦膳房的陳年佳釀、庫房裏的兵器圖譜和桌子上的小零嘴，還是孟清清最省心，奏折寫的賞心悅目，言簡意赅，比魏如雪的長篇大論、引經據典易讀多了……

就算他走了，這些家夥應該也能混的很好吧，一個個腦子比誰都好用，若是願意放在鑽營關系上，是不需要自己瞎操心的。

心口就像灌了鉛，越想越難受，一時間很多場景，很多人的光影穿梭變幻，抓不住、看不清，變化的盡頭，只剩一個鐵甲長刀，漆黑眸子的身影，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蕭欽延要怎麽辦？

他走了，蕭欽延剩下的幾十年要怎麽辦？

甚至以後更久，他還能再碰到蕭欽延嗎？

他又該……怎麽認出他呢。

宋然沉默着垂下目光，桌子上是邊關傳來的最新戰報，青州城破，蠻族求和，願意簽訂邊界條約，換取接下來兩族和平，為此他們願意獻上牛羊和馬匹，還有每年的進貢。

他的任務完成了，确實該走了。

如果真的快要走了……宋然想再見他一面，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陛下。”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他的思考。

“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宋稚無奈：“我到了很久了，陛下一直閉目養神，沒有注意到我。”

宋然有些歉疚：“朕有些乏。這些宮人也是，姐姐來了也不通報一聲，我回頭教訓他們。”

宋稚笑笑：“累了便好好休息就是，這是新的戰報？”

“對，青州城收複了，蠻族願意簽訂邊界條約。”

宋稚聞言欣慰道：“太好了！若是簽訂停戰條約，朔北也能好好養精蓄銳了。”

“茲事體大，朕想……去朔北一趟，”宋然躊躇，“或許這一趟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京城近來無大事，朕……”

皇帝坐鎮京城，四海才能安心，哪有沒有四處跑着玩的？萬一出了點什麽事，足以令天下震蕩，但宋然已經留不了多久了，那至少……讓他任性一次吧。

可這話太難說出口，宋然遲疑着給自己找理由，搜刮了一肚子，也沒找到像樣的說法。

宋稚像從猶豫中明白了什麽，安撫地輕拍他小臂，溫柔笑道：“陛下若真想去，就去吧，只是邊關艱險，陛下身子一向不好，我留在京城也不放心，我同陛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