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七十九章

随着和談臨近,整個朔北的氣氛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朔北軍和蠻族的恩怨要從四百年前開始算,自從蕭家奉皇命鎮守朔北,就和蠻族十四部打的有來有回,中間狼狽到喪城丢地過,也幾次将對方逼進荒原深處數十年不敢來犯。

但無論是輸是贏,數百年來,從不曾有任何一個蕭家人放棄過自己的職責,只要他們在一天,就注定了蕭家人的血,只會灑在戰場上。

現在,幾百年的恩怨終于能得到一個句號。

兩方和談的日子,也就是蕭家世代人使命完成的這天。世世代代戍邊英靈無聲注視着的這片大地,這片被鮮血浸潤,又飽含着深沉的感情的土地上,終于有戰鼓平息的時刻。

“将軍,怎麽突然要談和?有汝南衛給咱們當援軍,咱們根本不怕繼續打。”

魯副将在操場邊審閱練兵,瞧見蕭欽延來了,湊過去說話。

青州之戰贏得太漂亮了,這是朔北幾十年也沒打過的舒服仗,不用考慮後援和朝堂上的勾心鬥角,只管奔着贏去,奔着殺去,後背有人托着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蕭欽延道:“再打下去勞民傷財沒有好處。徹底殲滅蠻族是不可能的,朔北地域寬廣,人跡罕至的荒原深山數不勝數,他們想躲,總能找地方躲起來,與其這樣繼續糾纏下去,不如先談和,等商路打通之後,朔北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魯副将緊跟着問:“啥意思?修完路再打?”

蕭欽延看他一眼:“陛下的意思是,等到商路真正打通,蠻族人就會明白,戰争是無益于繁榮的,想養活族人,必須靠合作。”

這就是搶餅吃不如一起把餅做大了再吃的道理。商路一旦開通,東到東海之外數百海外群國,西到西原的盡頭,歷史記載中商貿繁榮的異域他邦,商賈大興,資金自然流動,一條路能養活千千萬萬人,生存不再需要靠掠奪和争搶,而是經營和共贏。

魯副将松一口氣道:“若真這麽順利就好了。”

他們是軍人,為了守護國家和百姓,不怕死,不畏戰,但是也不好戰。

能少打仗也好,打仗了就要死人,無論死多少人,刀割在肉上,總有人在疼。死掉的人,不會因為戰争結束就回來,留下的傷痛究竟要多久才能愈合,誰也說不清。

Advertisement

誰不喜歡和平的世道呢,安安穩穩的,今日睡下了,還能看見明日的太陽,和老朋友說聲“再會”,意思就是,他日一定能再重逢。

和談的地點定在了荒城以外的一片平原,視野遼闊,雙方軍隊先一步駐紮,簽訂合約不需要皇帝親自出面,一概事務是蕭欽延代勞,這幾日雙方就合約內容來回扯皮,幾條都談不攏,還是壓着脾氣磨。

這一日照舊是談條款,其餘的事情都商量的差不多了,唯有封地一事,蕭欽延咬死了沒有答應下來。

蠻族希望在簽訂條約後,可以移居到朔北邊界的城池中休養生息,并且給他們一片地方放牛羊,為此他們願意加倍每年進貢,但這樣的條款看上去無可厚非,但是蕭欽延敏銳的察覺到一些不對勁,指示鴻胪寺的官員嘴皮磨薄了,硬是一點兒口都沒松。

“我們誠心誠意與貴國和談,貴國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我們已經答應每年獻上這麽多貢品和鐵器,你們連這個條件都不答應?”

“一碼歸一碼,打不過的是你們,可不是我們,怎麽反過來要我們割讓城池啊?!”

“什麽割讓!是移居,是暫住……”

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到最後什麽禮儀面子都顧不上,各個面紅耳赤。蕭欽延安坐帳中,耐心品茶,等最後條款談到他滿意了,他才會給出答應的信號,在那之前,鴻胪寺的官員一步不會退讓。

雙方争執到不可開交時,蕭欽延眉梢一挑,注意到一個細節。

往日,蠻族一方的談判是由一個黑臉的武官坐鎮,今日,那個官員不在場,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子矮小的官員,看起來有些怯場,還是強作鎮定。

談判中途換人?

看起來,換的還是個新人。

他的心情都寫在臉上,在談判過程裏幾次左顧右盼,目光聚集在武朝的官員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什麽,有些遮掩不住的焦慮。但又不像在等談判結果,而是隐藏着什麽似的,時不時偷看蕭欽延一下,就又能安心地坐穩一會兒了。

沒有能鎮住場子的架勢,看起來就像是為了湊這一局談判,臨時提上來的一樣。

這對蠻族來講,是至關重要的一場談判,怎麽商量到最關鍵的條約的時候,反而換了一個沒有閱歷的毛頭小子上來?他甚至連表情細節都裝不起來,這樣放在談判桌上,不是給對手拿捏嗎?

蕭欽延心裏閃過一絲微妙的不對勁,他仔細觀察那人的行為舉止,虎口沒有繭子,顯然是個文官。

蠻族一向重武輕文,就算為了表示重視,也不該讓一個文官坐鎮談判場。上一個坐這兒的,可是實打實的高級別武官。蕭欽延在戰場上和他殺過不止一次,算是死對頭。

他去幹什麽了?

已經和談了,武官們還能有什麽事,會忙到分不出來一個人給這麽重要的談判?

蕭欽延心裏立刻浮現出一個不好的想法,他當即起身。滿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官員都被他吓了一跳,眼睜睜看鎮場大将軍頭也不回地出去了,鴻胪寺官員你看我我看你。

啊,這、這還要怎麽談?!

這明顯是不想談了!蠻族只是在找方法拖住他而已!

蕭欽延立刻召來荒城守軍:“調集附近所有軍力嚴守荒城,一只蚊子都不要放進去,見到蠻族不需等待指令,一律殺無赦!”

聽令的軍官懵了,不是正和談麽?怎麽突然要殺起來了?

但是令行禁止的本能掩蓋所有疑問,他拔腿就跑,将這則消息以最快速度傳給荒城駐守的副将,迅速升級荒城的警備力量。

刻不容緩,蕭欽延叫來另一名傳信兵:“汝南衛還在青州休養,去向寧統帥報消息,嚴防蠻族突襲,務必守住青城!”

傳信兵慢了一拍反應過來,這是出大事了,哪還敢耽擱,得了口信縱馬飛馳。蕭欽延傳完消息,整備親兵。

魯副将難得半天假期,正還在茶樓裏喝茶呢,聽見集合令急匆匆趕來,铠甲都沒來得及穿:“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蠻族無意和談,全城一級警備,随時可能開戰。”

魯副将沒反應過來,仿佛為了映襯這句話,城頭一支火矢流星般劃破上空,篤定紮進地面,四面如煙塵般席卷而來的喧嚣聲,隔着高高的城牆,單方面宣告了一場戰役的開始。

蕭欽延神情冷下來,瞳孔滲出威逼人的寒光。

小皇帝還在城裏。

“不能打守城戰,必須出城迎敵。”

“什麽?!”魯副将瞪大眼。敵人都打家門口了你跟我說出門迎敵?這時候開門和說歡迎光臨有什麽區別??!

“找到突破口,打開城門,我要親自帶兵突襲蠻族。”

魯副将覺得自己快窒息:“你不要命了?守城打最穩妥!荒城的戰備很足,我們能拖到冬天!入了冬他們不退也得退!”

“我要的不是穩妥,是速戰速決。”蕭欽延眼神凜冽。

小皇帝的身體不行,守城戰打下去至少再耗一個月,缺衣少藥的,他受不住。如果真耗到入冬,他就走不掉了。

朔北的冬天會要了他的命。

更何況——

“蠻族的心思還沒被殺滅,這種事敢有第一次就敢有第二次,我去把霍葛魯的頭取下來,壓在談判桌上,看看他們還敢提什麽條件。”

魯副将看着眼前這個說拿人頭顱就像說出門喝茶一樣口氣的青年将軍,就像看到十五年前,第一次邁上戰場前,那個輕慢開口的少年人——

“什麽蠻子,腦袋有我手裏的刀硬嗎?”

那是朔北被困的最難的一段歲月,軍隊老将年邁,新将未成,青黃不接,蕭家昔日輝煌不再,最後一個子弟,也要背負家族的使命,上戰場以命相搏。

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心,絕望地走上戰場。

沒人相信朔北軍能挺下來,就像沒人相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半大孩子,第一次上戰場就能殺穿敵軍,砍爛七把長刀,給朔北帶來了十數年來的第一場勝仗,從此撕開蠻族的不敗戰績,讓朔北群狼的陰影,再度籠罩這片原野。

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同樣一句話,跨越了十數年歲月,依舊穩重而堅定,凝練出朔北軍堅不可摧的軍魂:

“我要他們聽見蕭字,就怕得頭也不敢擡。”

只要他在,朔北軍的魂就在。

他輕飄飄地說,要将敵軍首将的腦袋砍下來。

魯副将真的會信。

該死啊……魯副将咬緊牙關,逼着自己吼出這句話:“你……你盡管去!我給你頂着!!”

不就是開城門嗎?不就是拼命嗎!他們朔北人的命早和這片土地拴在一起了,活着守這個城,死了也不下黃泉,就是當孤魂野鬼也要千年百年地護這裏家國安寧——他有什麽好怕的!

蕭欽延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目光沉着,投向城門,好像已經看破了這場戰役的最終結局。除了勝利,沒有更高的榮耀能夠為他加冕。

蕭欽延縱身上馬,拔刀大喝:“朔北近衛輕騎何在!”

“在!!”憤怒的聲音遠不見盡頭。

“蠻族背信棄義,假借和談之名,偷襲我們!看來青州一戰,并沒有讓他們長記性。這一場仗,若是贏的慢了、晚了,都挫不掉他們的銳氣!這一次,就要殺滅他們的心思、殺破他們的膽!讓他們從今以後看見朔北就繞道走!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武朝人談和,從來不是因為怯戰!敢掀談判桌,就要付出代價!!!”

黑沉如水的眼睛猶如深夜裏死死鎖定獵物的猛獸,一旦動身,必定見血。

他高聲喝問:“衆将士——誰願随我出征!”

“我等願意!!!”怒吼聲從四面八方湧來,聲徹原野,上抵蒼穹。

蕭欽延單刀揮下,刀尖直點前方,于是衆将士齊齊看向他所指之處,沒有絲毫猶豫,跟随他們戰無不勝的将軍,猶如萬箭凝聚一點,頭也不回地縱馬疾馳而去。

“他娘的蠻子……”魯副将在他身後狠狠一咬牙,啐一口,怒吼下令:“弓弩手——掩護!”

夕陽完全沉沒後的第一縷風從遙遠的陸地盡頭橫穿漫山遍野的群羊駿馬,浸入漆黑的夜,停在折射一點寒芒的刀尖前。

霍葛魯眉梢不自覺一跳,冥冥中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穿透潑潑天地,落在一名由遠及近、急奔而來的傳信兵身上。

“大皇子,西城門開了,朔北人闖了一隊兵馬出來!”

霍格魯不意外,蠻族無意和對方玉石俱焚,攻城時有意留了一個門沒有押上過多兵力,給城中軍隊逃命用,免得對方被逼的走投無路要和他們死磕到底。這是攻城時慣用的戰術了。

“他們逃了?”霍葛魯眉梢一挑,握緊缰繩。

傳信兵緊張的話都說不全:“他們……他們殺過來了!”

“來送死的!”霍葛魯暴喝,他沒想到朔北軍這麽不要命,打守城戰開城門不想着跑居然還敢出城迎敵!“集結機動部隊,正面迎敵——你慌什麽!”

舊日心頭陰影再度籠罩上來,青州一戰的慘烈景象還歷歷在目,傳信兵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以至于破音:

“是、是……蕭欽延殺過來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