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節目錄
拿喬
在安保處趕來後,誤會總算被解開。
在門口蹲守的三位中年女子,其中一位是這小區的居民,不過住在另一單元。
一段時間前,她懷疑自己的老公出軌了,觀察蹲守了好幾天,掌握了證據,今天終于下定決心,叫上小姐妹們尾随她的老公到了這棟樓樓下。
而湊巧是的,就在她老公進樓後沒多久,彼時的喬樂譚也剛好回到家,打開了客廳的燈。
這幾位阿姨在樓下觀察的時候,注意到了喬樂譚大廳的燈被打開,便沒再多想,只當自己鎖定了樓層,便怒沖沖地上樓了,準備當場捉奸了。
整件事捋清後,那三名中年女子不停地給喬樂譚和季星渠道歉。
其中一位,見這位帥哥面色不佳,滿臉寫着不爽,渾身上下的衣着又透露着有錢。再一看,那頂很不良的銀頭,分明就不好惹的模樣,于是內心倍感慌張,生怕人家要追責到底。
只是,從這位帥哥露面開始,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朋友,目光從沒有錯落半分。
阿姨怕他會追究,于是看碟下菜,打算以這位帥哥的女朋友為突破口,便轉向和喬樂譚說: “小姑娘,對不起啊,我們真不是故意打擾你的,讓你受驚了,還害你男朋友擔心。”
“沒事的。”喬樂譚表示理解。
一場烏龍就這樣散了。
喬樂譚站在門口,送走了這三位阿姨和趕來的保安,最後,目光緩緩地落在季星渠身上。
她沒想到,就她那麽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季星渠居然直接就來了。
但是,喬樂譚不得不承認。
在緊閉的大門被無休止地敲響,她坐在黑暗孤寂的房間裏,手中僅有一個孤零零的抱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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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門外傳來的,季星渠的聲音,是黑暗世界裏的回音與燈塔,是抱枕不會擁有的心跳與體溫。
讓她懸在嗓子眼的心,在一瞬間安了下來。
她站在門口,看着季星渠: “你怎麽直接就來了”
季星渠的手側在腰際,倒答得城實,也坦蕩: “怕你不安全。”
樓道的燈懸在他的頭頂,從反面照過來,把季星渠的影子投到喬樂譚跟前。
他身上的衣服和兩個小時多前穿的不是同一套,顯然已經洗過澡了。
頃刻,喬樂譚又聽見季星渠閑閑地補了句: “當了房東,我總得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吧。”
喬樂譚的睫羽微動,是被心弦震動的頻率給帶動的。
只是這樣嗎
只因為他是房東,她是租客。
只因為她表意不明的幾條消息。
他就在大半夜跑過來。
有可能嗎。
喬樂譚不傻,從小到大,喜歡她的男生不少,各種類型,各種花樣,她見多了。
抛開經驗不談,她本身便對這些情感很敏銳,只要她想,就一定能讀懂一個人的所思所想,像是一種洞察的天賦。
可最終,喬樂譚只是無聲地抿了抿唇,按下心底盤雜的情緒,讓一場将燃的煙花熄滅在花盒裏。
只問期望,不問綻放,便能避免煙花易冷後灰燼。
出來前,她看了眼時間,現在只緩緩開口,提醒道: “現在過了十二點了。”
霖江大學有門禁,過了零點,再到翌日早晨六點,學校不讓進人。
季星渠微愣。
剛才只顧着來找喬樂譚了,忘記這茬兒。
其實現在,有一個最簡單也是最當下的辦法。
兩個人都應該想到了。
只是在等着誰先說出口。
終于,喬樂譚将門敞開的幅度推大: “要不你在沙發将就一晚吧。反正我看你家這沙發,應該也挺好睡的。”
-
進了房門,開了燈,空間驟然變亮。
季星渠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
被喬樂譚住的這段時間,這房子的整體構造沒怎麽變。
唯一的區別就是沙發上多了兩個看起來就很柔軟好捏的抱枕。
可雖說季星渠已對這房子的構造然于心,如今站在玄關處,他卻有點邁不開腳——
剛才來得急,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把指紋删掉了這一茬,還試圖用自己的指紋打開門。
結果,門鎖嘀嘀兩聲, “操作失敗”的智能女聲響起,冷冰冰地提示他,現在這裏邊,住着是的喬樂譚,門鎖指紋沒他的份了。
直到喬樂譚動了腳步往裏面走,季星渠才跟着邁開步子。
喬樂譚走到沙發前,收好自己的兩個抱枕,空調的冷氣鋪天蓋地地吹來,她才像恍然想起什麽一般,問季星渠: “你要被子嗎”
季星渠以為她要給他拿被子,沒異議: “可以。”
卻聽見喬樂譚啊了聲, “可是我只有一床诶。”
季星渠默了瞬。
下一秒,又聽見喬樂譚清脆的笑聲再度響起: “騙你的啦,我還有一條小毯子。”
說着,喬樂譚跑回房間,沒多久,就抱着床薄毯出來了。
時間太晚,周遭太靜,氣氛莫名地有些微妙。二人都默契地沒多說話,交接完被子,喬樂譚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燈光再次熄滅。
季星渠躺在沙發上,毫無睡意,覺得自己腦中有根弦緊緊繃着,折磨着他,不得放松。
明明仍有一廳之隔,明明房門緊閉。
可這他媽誰睡得着啊。
他阖着眼,覺得躺在這沙發上,哪哪都不舒服,沙發明是軟的,卻硌得慌。
可他卻又不敢翻身,生怕吵到喬樂譚,她或許快要睡着了,又或是已經睡了。
就這樣想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季星渠睜開眼,半撐起身子,看見冰箱的門被打開,慘白的冰箱燈成了房間裏唯一的燈光,照亮了喬樂譚的側臉。
只等了一秒,季星渠就起身掀了毯子,刻意弄出點聲響。
果不其然,喬樂譚聽見了他的動靜。
冰箱門被關上,此刻室內唯一的光源又被切斷。
喬樂譚拿着牛奶,摸黑蹑手蹑腳地走過來,靠近沙發用氣聲問: “季星渠,你睡了嗎”
季星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簡單一個音節,漫不經心的: “沒。”
聽見回應,喬樂譚才稍稍提高了音量。
她嗫喏着說: “我睡不着。”
半晌,她聽見季星渠輕輕地嗯了聲: “我也是。”
在黑暗裏,喬樂譚笑了下: “今夜全屋子無眠。”
季星渠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驀地,他又想到什麽,當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開燈,僅憑借着記憶就輕車熟路地走到那座樂高小鎮前。
喬樂譚只能聽見聲響,以及依稀可見他身影大致的輪廓。
從窗外洩露進來的幾抹極淡的光,都落在了那個角落。塑料積木的邊角在光線下發出淺淡的光澤。
喬樂譚可以隐約看見季星渠的發梢,鍍着喑黯的光。
而就在下一秒。
從角落裏迸發出暖淡的黃光,将季星渠輪廓的線條一一描繪,照亮了大半空間。
喬樂譚的眼底也被染上了色彩。
她微感訝然,把牛奶擱在一旁的桌上,走了過去,在季星渠身邊蹲下。
眼前,幾盞藏在建築裏面的小燈泡一同亮起,點亮了整座樂高小鎮——
其實,在喬樂譚第一次欣賞這個小鎮的時候,她就看見了這些燈泡,可是當時只以為這只是裝飾。
喬樂譚問: “這個怎麽會亮啊。”
“這兒。”
季星渠給喬樂譚示意,視線朝某處指了下,手覆上樂高小鎮最外面的一塊道路,上面有株草,但仔細一看,草裏面藏了個小小的透明開關。
說着,季星渠又摁了下開關。
霎時,樂高小鎮的燈光變成了淡藍色。
整座小鎮像是從一個夢跌入另一個夢。
喬樂譚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燈光亮起,這個小鎮的細節都像是被璀璨包圍。細碎的光影,像是童話故事的标配。看到最後,終于緩過神,喬樂譚哇了聲,感嘆: “好漂亮。”
欣賞了會兒,她又問: “這是買來就有的配件嗎”
“哪能呢。”季星渠暗笑一下,散漫道, “我做的。”
因為幹躺着,卻沒睡着,他的嗓子有些啞。
初中學電路的時候買了組學生用的小電器,季星渠玩着,生點興趣,買了些材料,改造了下電路,學着做了彩燈。
當初自己拼完這個小鎮,總覺着差了點什麽,便又做了些燈安上去,才覺得像樣。
夜間燈光亮起的時刻,這座小鎮才不至于陷入沉默。
喬樂譚看着散落在各個積木上的小燈泡,忽地又發現兩個不是Jack和Rose的小人。
一個站在房間裏,一個站在房外。
這一幕和某電影片段巧妙地重合在一起。
喬樂譚欲言又止,問: “你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電影嗎”
聽到這話,季星渠喉結微動,多想說看過。
然後呢,他們能從劇情聊到演員,從天黑聊到天亮。
在不經意間發覺互相之間有愛好的交集,多默契,多宿命。
可偏偏他沒有。
聞言,喬樂譚有些遺憾地哦了聲,說: “你這幕,和他電影裏的一幕很像诶。”
季星渠沒看過這電影,便無法評價這場景像不像,只是他回憶了下,有些記起:這部電影的男主好像是萊昂納多。
他看向喬樂譚被淡藍的燈光照亮的側臉,問: “你喜歡萊昂納多”
“拜托。”喬樂譚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故意嗔道, “怎麽能有女生逃過地球球草的魅力呢”
地球球草。
聽到這個稱呼,季星渠在心底嗤一聲。
他想到之前,喬樂譚說自己喜歡帥的。現在看來,當初也不是在開玩笑,怕是真的很認真地把這個當做标準了。
那再細一步,她的标準是什麽。
萊昂納多那樣的
季星渠腦子裏過濾篩選了一遍,想看看自己和小李子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想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在這想什麽呢。
“喬樂譚。”
聞言,喬樂譚偏過臉。
“困嗎”
喬樂譚想了想,說: “還好。”
季星渠緩緩開口: “想不想看個電影。”
喬樂譚的眼神清明了些。她有些意外,但又覺得這提議挺好。
她問: “你想看什麽”
“聽你的。”季星渠淡淡道。
重點是,和她一起看電影,這就夠了。
“我想想。”喬樂譚抱着自己的膝蓋,微垂頭,在腦子裏挑選适合現在看的電影。
忽地,眸光略過她放在桌上的牛奶——
“你看過《這個殺手不太冷》嗎”
季星渠微挑眉,意思是沒看過。
同時,心裏隐隐,感到有點小丢臉。
這是他活了二十年,幾乎不曾感受過的情緒。
他想到之前,喬樂譚的那句: “你居然還看過《泰坦尼克號》!”
這麽看來,自己好像确實不怎麽電影,甚至對這些的興趣也不算大。這也難怪喬樂譚有那樣的錯覺。
想到此,季星渠在心底暗罵一聲。
別以後和喬樂譚聊天,他一問三不知,被喬樂譚一巴掌拍入電影盲的範疇。
所幸,喬樂譚要的就是季星渠沒看過。
她說了句那剛好: “那就看這個吧。”
說罷,她跑到卧室去拿那個投影儀。
沒有操作手冊,但喬樂譚之前用過挺多投影儀,就按着之前的步驟連接上手機。
可是,這個投影儀投出來的畫面卻很淡,像是蒙了層霧片一樣。
她下意識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季星渠。
“我看看。”季星渠說着,走過來,而後半跪在地面上,開始搗鼓這個投影儀。
他其實也不知道怎麽修,但很自信總能摸索出來。
喬樂譚就在旁邊看着。
某一刻,正修着投影儀的季星渠忽地開口問她: “你拍的什麽獲獎了”
像是修東西的時候耳朵空,得談點什麽來分分心。
“一個vlog。”說完,喬樂譚又怕季星渠不知道vlog是什麽,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往外報,重複了遍: “v,, o, g, vlog,就是網絡上很流行的用來記錄生活的視頻。”
“我知道。”
季星渠有些語塞,有點郁結。
他微俯着身子,肩胛骨展開,抵着後背。他的手仍扳着投影儀,嘴上直接說了,帶着松散的玩味意味: “喬樂譚,你是把我想成了山頂洞人還是什麽”
“沒有。”喬樂譚說,在季星渠沒能注意的時候偷偷做了個鬼臉。
淩晨突然決定要看電影,喬樂譚覺得這是挺奇妙的一件事兒。
她趁着季星渠修投影儀的間隙,跑去冰箱,又倒了杯鮮奶,端了過去。
季星渠軟硬兼施,總算把那投影儀的屏幕色彩調正常了。
喬樂譚靠着沙發的凳腳,把兩杯牛奶擺在前面,做好了看電影的準備。她對季星渠指了指右邊的那杯牛奶: “這杯是你的。”
季星渠沒在意這個,只是瞥一眼,而後俯身,随手把那個毯子遞給喬樂譚: “蓋着。”
喬樂譚攤開毯子,蓋在自己的腿上。做好這些後,她仰頭,對季星渠說: “準備開始了。”
季星渠沒挑位置,在喬樂譚一旁坐下來。
只不過她坐在地上,他坐在沙發上,垂目,恰好可以将她的腦袋盡收眼簾。
電影開始放映。
故事是從馬蒂爾德幫裏昂買牛奶處開始,還是從十二歲的小女孩敲開殺手大叔的門那一刻起源,誰也說不清。
穿背帶褲的殺手,剪短發的女孩。
盆栽,牛奶,小豬手套,她說她想成為一名殺手,然後舉起槍。
鏡頭一切,隆起的街道上,先出現是的高大的裏昂。
再然後,看見了站在他身旁的馬蒂爾德。
槍聲,心跳,愛的宣言。
最後的轟鳴裏,他攥着她的手,說,他不再孤身一人,他要落地生根。他說,我愛你,馬蒂達爾。
她藏在逃生的出口處,深邃的眼裏盛着碩大的淚,說,我也愛你,裏昂。
接着,她在逃亡。
他倒在血泊裏,引爆了炸彈。
故事的最後,馬蒂達爾将裏昂的盆栽埋進土裏。
他們将在這裏,落地生根。
影片的最後,主題曲響起的那一刻,他們都像是那株盆栽一樣,埋入土裏,沉默呼吸。
季星渠眸光微落,就見喬樂譚挺着上身,頭依舊往前傾,看得認真,專注,就連片尾都不想放過,身前的牛奶一口未動。
季星渠沒說話,眼底幽深,看投影的光照亮她的發絲。
“季星渠。”
等到電影完完全全放完,投影儀的畫面墜入了黑暗。
季星渠才等到喬樂譚開口。
可她卻只是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你相信愛情嗎”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雲煙,是伸手觸碰,便破散的夢。
季星渠垂眸。
喬樂譚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懷裏蜷着毛毯。
那句話像是風吹來的雲,不過下一秒,就又都落回空氣中,化成覓不見的雨滴了。
季星渠正思索着該怎麽回答,又聽見喬樂譚喃喃: “我可能不太相信吧。但是,每次看了這些作品,我又會開始幻想,開始渴望。”
說話時,她的視線是向下的,看着空無一物的地面,就連話都說得缥缈。
什麽叫愛情,又什麽叫相信愛情,多宏大的命題,有沒有誰給出過答案。
季星渠由高俯視,他覺得,喬樂譚想說的不應該是這些。
她的內心像高牆,外表華麗,可一旦敲碎城牆,裏面是什麽光景,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她說了這些話,像是在把城牆打破給別人看。
季星渠神情晦暗。他俯下身,湊近喬樂譚。
“不知道。”他雙手合十,學着喬樂譚,看着地面。
說罷,見喬樂譚側過臉,他才不緊不慢地接着道: “不過能篤定,我相信愛。”
像是在暗示什麽。
一秒,兩秒。
喬樂譚忽地笑了。
她保持着現有的姿态,和季星渠的面龐只有幾寸之遙。
她的聲音很輕: “What's your name”
季星渠接上她的思路,答道: “Leon。”
喬樂譚學着電影女主人公,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Cute name。”
說罷,二人都無聲地笑起來。
就這樣有些閑适地躺了會兒,喬樂譚終于起身,理了理自己膝蓋上的毛毯: “我困了,去睡覺了。”
然後便站起來。
走到房門的時候,忽地聽見從身後傳來一道有些低沉的聲音: “喬樂譚。”
她的腳步頓住,轉過身,卻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但季星渠就坐在黑暗中,對她說了句: “晚安。”
————————
- “What's your name”
- “Leon。”
- “Cute name。”
這是《這個殺手不太冷》裏男女主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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