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花犯2
陳釀氣度不卑不亢,亦不見什麽緊張怯懦,還是以往那個清高地不食人間煙火的他。他理了理棉袍,輕輕一笑:
“強詞奪理!不知你為何這樣編排我與謝七娘子?且不說,我與你算上今日只見過兩回,七娘子随我念書近一年了,我的學生是何樣子,我自然知道,她斷然不會做出這等事!”
“哼!”吳生瞥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說誰是上梁?”
忽聞得二郎低沉的聲音。他一直飲茶不語,天氣本就冷,此時一句話,叫人越發生出寒意來。二郎是七娘的親哥哥,可不正是吳生口中那個不正的上梁麽?
吳生一下子慌了手腳:
“謝……謝大人,小人不……不是這意思……”
二郎緩緩起身,踱步至吳生身旁,一手拍在他肩上:
“你最好三思!”
吳生身子一歪,差些跌倒。屋中別的小郎君亦不敢言語。二郎遂帶着陳釀與五郎去了,多争無益,左右先離了這是非之地,回府問清楚才是。
一路上,三人騎馬回府,皆不說話。馬蹄在雪地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一步兩步,又被雪淹蓋掉。
陳釀心中清楚,即使二郎不信此事,心中也已對他生了嫌隙。這便是此局高明之處。
只是他腦中有着無數個疑問。珠釵究竟是誰給吳生的?吳生害陳釀倒是說得過去,可為何牽扯七娘?幕後是否還有旁人?到底是誰,既要害他,也要害七娘呢?況且,還不怕得罪謝家?
陳釀想不出,只是一切關竅,怕還是在七娘身上。
已是初六,該忙的也已忙過了。七娘正在閨中寫字玩,又哪知外面的風雲?
除夕那夜,許道萍寫了副春聯贈七娘,她極是喜歡。那一手好字,當真令人羨慕得不得了。也不光是她,兄弟姊妹們皆得了一副,都說許道萍心思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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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心道,自己也要練好字,待明年過年,寫一副給釀哥哥。他的書齋冷清了些,正應添些應時的物件。自己是他的學生,總比許姐姐的春聯親幾分。
她正待下筆,只見五郎冒冒失失地闖進來。他的裘衣與風帽還穿在身上,由于雪大,雪花沾了一身。
五郎急急喘着氣,嘴裏還冒出白煙。七娘早已見慣他這副樣子,只親自端了杯熱茶與他。誰知五郎卻擺手推開。
“別忙這些,七娘!出大事了!”他喘着道。
七娘一臉莫名其妙,倒是丫頭們有些心驚,莫不是小娘子又闖禍了?
見丫頭們在側,五郎忙揮着雙臂趕她們出去:
“出去出去!杵在這裏作甚!”
丫頭們才不敢惹五郎,這祖宗鬧起來,可比七娘子厲害多了!她們忙讪讪地溜出去,恨不得越遠越好。
見丫頭們走遠,七娘狐疑地看着五郎,莫非真出了事?
“五哥,你怎麽了?”
她扯了扯五郎的袖子。
五郎喘勻了氣,遂道:
“我謊稱更衣,偷着從二哥那裏出來報信,你可聽好了!”
二哥?果然是有事!
五郎又道:
“有支二姐姐賞你的珠釵,不知怎麽到了一位考生手裏,他拿來編排你和陳二哥!我知此事子虛烏有,你最好想想,如何同二哥說!”
七娘猛地一驚!那支珠釵,不是在玉福樓拿去做賭注了麽?勝負未定,怎會在他人手中?
“那人是誰?”七娘忙問。
“虞縣吳生。”
“是他?”七娘驚道。
五郎卻更驚訝:
“你還真認得?”
七娘回想着那天的事,只覺一片哄亂,卻理不出個頭緒。
“罷了!”五郎一邊出門一邊道,“我去了,遲了二哥該疑心我。”
五郎只一溜煙地又不見了。他來去匆匆,七娘這裏已是天翻地覆。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只感到腦中罩着一團濃霧,化不開,散不開,令人無法思索。
憑個賭出去的珠釵,又能編排她和釀哥哥什麽呢?她和釀哥哥……七娘猛地心驚,雙手握拳捂在心口。
可恨五哥的話只說了一半,不清不楚,越發叫人憂心。七娘來回踱步,緊咬着下唇,紅着臉,也不知在焦躁些什麽。
“小娘子,”琳琅見五郎去了,遂進屋,“方才二郎着人來請。”
“二哥!”七娘一瞬回頭,看着琳琅發抖。
琳琅看她不對勁,忙上前扶着:
“小娘子怎麽了?可是病了?”
“二哥,二哥……”七娘只喃喃自語,“不怕不怕,朱表姐在呢!環娘在呢!”
琳琅也不知她在說些什麽,七娘只讓她們伺候着換了衣裙,便趕着往二郎處去。
二郎的屋子刻板冷清,平日裏,七娘最不樂意來此處,直叫人害怕。
她一進去,只見陳釀與五郎也在。陳釀在,是因為與此事息息相關,而五郎,多半是怕他性子沖動,在家人跟前說漏。此事,總要先弄清楚原委才好。
七娘謹守着閨秀的禮儀氣度,在二郎面前,她多少是有些拘謹害怕的。她垂目颔首,一步步走到二郎跟前,行了萬福。
見她如此,陳釀又想起謝府初見時,那個禮數周全的謝七娘子。他們長日一處念書,她向來随性,倒忘了七娘還有這樣一面。
“二哥,我來了。”七娘恭敬道。
二郎先沒說今日的事,那樣無恥的編排,如何好在小娘子跟前直說!他只問道:
“淑妃妹妹賞過你一枝累絲珠釵,可還記得?”
七娘點點頭:
“記得,前些日子出門還戴過,卻不曾戴回來。”
“這是什麽緣故?”二郎問。
七娘遂将那日的事細細道來。如何賭了一百兩,如何見了鄭明珍與吳生,如何賭了珠釵出去……
二郎點點頭,又道:
“如此說來,珠釵該在玉福樓存着?”
“應是的。”
“你賭珠釵之時,還有誰在?”
“朱二表姐與環娘都在!”七娘道,“朱表姐還賭了匹綢緞,環娘賭了個鎏金香球。對了,還有個玉福樓的侍女。”
二郎心道,此事果然蹊跷。從未聽說玉福樓有這樣的規矩,要小娘子以随身之物做注?也只能哄哄這幾個小孩子了!也怪她們涉世未深,才着了別人的道!
“二哥,”七娘怯生生地試探,“為何忽然問這個?”
她屏住呼吸望着二郎。五哥沒說清楚,二哥也遮遮掩掩,到底事情是怎樣呢?七娘又怕又好奇,只得等着他的回話。
二郎直直地看着她,卻是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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