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看花回3

七娘穿行在枝桠間,細數着花樹新發的芽。她那樣天真、快樂,像一只鳥,像一陣風,充滿着生命力。

“釀哥哥!”她忽而回身,步搖叮當。

陳釀行上前去,立在她身旁,低頭看着她。

“你看!”她拉着陳釀的袖子,指着一新生的花蕾。

七娘弓着身子,看得出神。那花蕾倒沒什麽稀奇,只是生得半紅半白。想來,開出的花亦是如此。

她又微笑道:

“小時聽母親說,這樣的花,叫‘鴛鴦色’。雙色各占一分,很是好看呢!”

“小時?”陳釀有些忍俊不禁,“你如今亦是小時!”

七娘一愣,立直了看着陳釀。

她雙手叉腰,又噘嘴道:

“人家已十三了。”

“哦?”陳釀故意逗她,“已十三了!”

七娘蹙着眉,正色道:

“杜牧之曾有詩雲:娉娉袅袅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蓼蓼已長大了!”

這個孩子!

陳釀低頭笑了笑:

“長大又如何呢?”

七娘一下子愣住了。長大……似乎她時時都在盼着長大,也按部就班,一日一日地長大。可長大,又如何呢?

更多的首飾華服?更多的恭維巴結?亦或是,更多人嫉妒陷害?

七娘輕咬着唇,只低頭思索。

“長大……”她喃喃道,忽而來了精神,“長大後,釀哥哥便不能當我是小孩子了!”

陳釀終是笑了起來,一旁的琳琅、阿珠亦掩着面笑。

“果是個孩子呢!”陳釀搖搖頭。

“蓼蓼總會長大的!”七娘認真地盯着陳釀。

陳釀懶得與她争辯,卻想逗她一逗。

他只點頭道:

“是啊!蓼蓼長大了,釀哥哥也會添歲數。如此,不還是個孩子麽?”

七娘不服,卻又不知如何辯駁。

她急得直跺腳,一面怨道:

“釀哥哥強詞奪理!”

從來只是七娘耍無賴,還未見過這樣的狀況!

“你這個小無賴,也有今日!”陳釀哈哈大笑起來。

七娘看着他,哪裏像個先生?縱使自己平日任性些,也沒他這樣的!

她狡黠一笑,只打趣道:

“都是釀哥哥教得好!”

說起教她,陳釀不免又想到分離之事。他有些不敢對着她,若對她說,她必然難過;若是不說,她會不會怨他?

陳釀只看着她,神情有些隐隐的沉重:

“蓼蓼,總有一日,我不再教你的。那時,你才是長大了。”

他突如其來的言語,讓七娘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何意呢?只是忽來的感慨麽?可七娘總覺得,這話聽上去讓人不安。

她也不作多想,忙拉着他的袖子:

“蓼蓼不要長大了!”

“人都要長大的。”他低頭看她。

七娘漸漸放開他的袖子,垂下頭,只默着不說話。

人總要長大,釀哥哥也總會走。以他的才學,今年春闱必然高中。待任命聖旨一到,誰知他會去哪處做官呢?縱使留在汴京,也必不會住謝府了。

只是于陳釀,不論高中,或是落第,都非走不可了。

可沒了他,七娘日後該怎麽辦呢?她本愛惹事,難免再遇着鄭明珍之徒。朱夫人與二郎雖疼她,卻不懂尊她重她;她那五哥,更是個混世魔王!

“釀哥哥,”七娘忽輕聲喚,“我乏了。”

這是觸及她傷心之處了。還未明着對她講,已然如此;真到了那一日,又該如何面對她呢?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沒有不牽挂的。

“既乏了,便回吧。”陳釀道。

七娘點點頭。

他送她回房,順道替她把近日要讀的書理了理。至少走之前,他依然是她的先生。

看着他做這些,七娘又覺得安心。适才的對話,想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而此刻,釀哥哥是真真切切在眼前的。

只是,如今她謝七娘也會杞人憂天,這便是長大了些麽?到底有些可笑。

陳釀去後,又是好幾日沒來看她。想來春闱越發近了,他也要用功才是。

誰知七娘才用罷午飯,卻是五郎與王紹玉結伴來了。

許久不見他們一起來,七娘驀地有些驚喜。這些日子折騰鄭明珍的事,是許久不曾與他們混在一處了。

王紹玉向來體健,已迫不及待地穿上春裝。他身着猩紅薄棉錦袍,束一條嵌玉革帶,登着簇新的皂靴,容光煥發,風風火火。

“七娘!”他一面進來,一面高聲喚。

七娘見慣了他如此,也不理他,也不相迎,只兀自坐在窗前讀書。

紹玉徑直至她跟前,只道:

“上回的事,我不能來幫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七娘擡頭看他一眼,又繼續讀書,一面道:

“誰要你幫來?釀哥哥早替我查明白了!”

紹玉有些讪讪地撇嘴。

五郎只在七娘榻上歪坐,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看着他倆發笑。

他笑道:

“也不是三郎不幫忙,你沒見着他那着急樣!”

“我明白,”七娘放下書,“那件事,又扯上了環娘,三郎出面是越幫越忙的。”

七娘亦挨着五郎坐下,撚了顆果子:

“說來,環娘的病怎樣了?”

“已大好了。”紹玉湊過來,“今日她本吵着要來,只是嬸母說她大病初愈,還需養幾日。”

七娘點點頭:

“那我便放心了。”

紹玉又道:

“上回她沒能來替你作證,自責得不得了,勸了好些時候才好。”

“環娘心眼實,自小就這樣的。”七娘笑了笑,“好在已無事了,你叫她安心将養,我回頭去瞧她。”

“只瞧她,不瞧我啊?”紹玉只看着她。

七娘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已然在跟前,我上何處瞧去?真是個呆子!”

紹玉撓頭傻笑起來:

“呆子便呆子吧!說來,又近上元了。七娘,今年想如何玩?”

還不待七娘答話,五郎一臉緊張,忙道:

“可別折騰了!乘着馬車逛一圈也就是了,再別去湊熱鬧!”

他是想起了去年弄丢七娘的事。去年有個趙廷蘭,今年再來個李廷蘭、張廷蘭……如何使得?他如今還後怕呢!

紹玉亦點點頭,還有那些煙花女子,是不能再一處混了。

七娘卻是不依。去年的事,總算有驚無險,今年多跟些人也就是了。五哥與三郎也太杯弓蛇影了!

她直直看着五郎,邪笑道:

“五哥不看卞大娘子了?”

“我看我的,又不幹你事。”五郎道。

“好!”七娘起身道,“既不關我事,那我也不必兜着了。我告訴母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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