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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風聲呼嘯，黃沙席卷漫天，紮克萊克通往彗星城的公路空蕩蕩。

烈日當頭曝曬，隐約聽見綠植發出痛苦哀嚎。水分正如呼吸一樣快速遠離，表皮老妪般松弛垮皺，用不了多久，植物們會發黃枯萎随風消散。

這片曾被譽為“綠洲”的土地，徹底不複存在。

西斯和派克趴在枯草堆裏，汗水止不住地從發根溢出、流淌。

眉毛、鼻梁、脖頸處處汗涔涔，風吹後不但沒有緩解，反而粘上一層砂礫。

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的等待似乎成為笑話——這座人口衆多的紮克萊克城竟無一人經過。

“西斯，你的判斷到底準不準确。”派克不滿，棕黃色眼睛掃過西斯顴骨突出的臉頰，下巴在雜草上來回磨蹭。濕汗把他折磨得夠嗆，風沙嗆鼻，張開嘴就能吃個半飽。若不是西斯這個蠢貨說紮克萊克公路上能搞到油，他怎麽能受這苦。

名叫西斯的人腦袋偏右，緊緊盯着，

“你知道四根手指的喬嗎？”

“當然，八個月前我和他一起用餐，那時候他還不是四根手指。”

“這就對了，”西斯轉過頭，揚起一抹傻笑。撕裂的唇角還有縫補的線頭散落，“他的手指就是在這條公路上失去的。他得到了油，成為現在大名鼎鼎的喬！”

“紮克萊克是富人天堂，別傻呵呵說那是以前，富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富人，死了也是。他們當然有油，或者不止是油……”

西斯笑出聲，臉因為唇角疼痛扭曲，但無法消滅貪婪帶來的快感。

“噓……”他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前，“你聽，有人來了。”

踢踢踏踏。

遠處不斷傳來石子翻滾、腳步拖沓的聲音。

公路平坦，沒有任何活物。

三三兩兩發生追尾或撞擊的汽車停在路邊，油已經被勝利者取走，黃沙則填滿了空蕩的油箱。

腳步聲在風聲中是那樣與衆不同，兩人不約而同側到太陽升起的方向。

狂風獵獵，

黃沙掩蓋來人的身影，偶爾窺見他寬大的帽檐，以及随風飄揚的圍巾。

或許是白色，或許是紅色。

無所謂，看不清楚。

西斯和派克只在乎他身上有什麽。

但很顯然，沒有期待已久的油。

他們的摩托車就藏在身後，已經很餓了。

再不“進食”，便無法發出威懾衆人的怒號。

“西斯，他……”派克喉嚨滾動，“他沒有油。”

眼神卻已經發生變化，瞳孔被來人占據，愣愣盯着他的身影。他不知道是男是女，身量不低，大概是男人。影影綽綽，又像身姿窈窕的女人。

身處亂世，女人不比油廉價。

“當然。”西斯出乎意料的冷靜。

派克知道西斯的來歷，世界混亂後監獄裏跑出來的惡魔。

被他看上的男女，無一幸免。

狂亂的風聲偃旗息鼓，雲朵消散，紮克萊克這座風城竟然短暫停止侵蝕。

納罕間，那人已經走到近前。

重物碾過雜草的聲響異常粗粝，似乎黏在肚皮上的沙子揉進了血肉。西斯動作矯健，派克幾乎沒看清他如何将身體立起來的。

派克跟着站起來。

西斯精瘦低矮，堪堪與來人鼻尖齊平。

“你有油嗎。”

那人有雙藍色眼睛。

見慣黃沙，再見這樣一雙眼睛仿佛誤入海洋。清清涼涼，肺部的灼熱無影無蹤。

隔着面罩，他說：“沒有。”

“你要去哪？”派克好奇。

那人眼眸彎彎，“這條路只通往彗星城。”

派克聽出他是男人，大概年歲不大，聲音中帶着獨特的震顫。

“你們也要去彗星城？”男人問。

西斯連忙點頭，手掌撫上男人肩頭，感受到肩膀下瘦弱的身體，眼底笑容更深。

他有多久沒見過如此尤物了？一年，還是三年？雖然看不見尤物的臉，僅憑聲音就足夠令他飄飄欲仙。

“我可以帶你去彗星城，但相應的……你要付報酬。”

“我身無分文。”

“現在最不值錢的就是錢。”西斯咧嘴猙獰蠻笑，手指撐開男人長袍一角，倏地用力扯掉。

面罩因此脫落。

看清他是何等面容後，西斯的喜悅溢于言表。

他從未見過如此美貌之人。

柔韌潔白的肌膚是天使贈予的禮物，唇被愛神吻過般美妙。鼻梁是通往天堂的神路，眼睛裏埋葬着衆神的墳塚。

與醜陋不堪的自己相比，他聖潔如光。

男人衣着休閑，這身完整熨帖的衣服在亂世已經價值不菲。

西斯卻另有所圖。

他攥緊男人的手腕，伸出舌頭虔誠地舔過他的小臂內側，渾濁的眼球裏充滿欲望，“但是，我可以帶你走。”

“怎麽走。”男人眉頭不動，懶散垂眸，視線落在西斯唾液粘連的舌頭上，“你有車？”

“有！”西斯笑了指向身後唯一雜草旺盛之地，“就在那裏。”

“好。”男人點頭，視線分給派克，“你的在哪裏。”

派克恍恍惚惚，指向同樣的地方。

或許是日頭太烈，又或是渾身粘膩讓人失去思考的欲望，派克知道不對勁，轉念一想，就算是四根手指的喬，也未必擁有這樣的美人。

今天以後，彗星城提到派克，将會是享受尤物的派克。

天惶惶，

他還未邁起腳步，臉上忽地發燙，觸目猩紅。

西斯的舌頭已經落地，血飛濺到他臉上。

男人手裏多出把銀色小刀，鋒利非常，血珠連線似的落下來。

他臉上揚起愉悅的笑，“你們有車，肯定有油喽。”

風沙再起，

西斯倒在地上哀嚎，血止不住地噴湧而出，彙成一灘消失在路縫中。他想殺了這個狗娘養的，可血管裏卻像是填滿黃沙，将他變成随風流逝的植物。

西斯死了。

轉瞬之間的事。

男人一步步走近派克，“告訴我，彗星城有風沙嗎。”

“……沒有。”派克悄悄握緊身後的槍，“彗星城是雨之城，這條公路盡頭烏雲連綿不絕。”

“你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槍聲沒在預料之中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引擎咆哮的聲音。

一輛銀色越野猛禽沿着男人來時的路出現，直直沖來。

秩序在派克腦中尚存。

第一個想法不是殺人，而是逃跑。

趁男人側身，幾步來到雜草地扶起摩托，揚長而去。

引擎聲暫停，高大的車身停在男人身邊，窗戶降低露出駕駛座上的人，

“阿萊狄，不要胡鬧。”

阿萊狄即是擁有藍色眼眸的男人。

“萊恩，我找到油了。”

他指着地上的西斯，“他的車在這兒。”

阿萊狄三兩步來到駕駛座，打開車門将萊恩·墨卡索拉下來，去找他所說的車。

車的确存在，

摩托油箱裏的油快要見底。

阿萊狄暗罵晦氣，氣不過踹了西斯幾腳。

墨卡索撿起散落在地的長袍，拍落黃沙，重新為阿萊狄披上。又摸出手帕，擦拭阿萊狄被西斯舔舐過的皮膚。

他灰色眼眸冷冰冰，閃動的次數頻率相同，“不許獨自行動，待在我身邊。”

阿萊狄似乎毫不介意他冰冷的态度，态度誠懇道歉認錯，并且進行檢讨。

直到坐上車，墨卡索為他系上安全帶，阿萊狄才說了最後一句話，“他們說彗星城有連綿不絕的烏雲。”

“萊恩，你會喜歡嗎。”

“不确定。”墨卡索眼睛未動，提醒阿萊狄，“頭發亂了。”

阿萊狄随意撥弄兩下綢緞般柔順的銀發，笑了，“也許會喜歡，也許不會喜歡。沒關系，彗星城後還有許多地方。”

越野車沿着公路行駛，駛向太陽落山的方向。

直至夕陽，越野穿過一片廢墟。

輪胎碾過不平的道路，在前方轟鳴的雷雨聲中正式進入了彗星城地界。

幾年前天降災難，一場大雪過後，全球資源枯竭。

緊随其後的是天氣失常。

風沙雨雪、酷暑嚴寒，無疑在摧毀人類。

為了生存，

人類為争奪而鬥争，因鬥争而毀滅。

阿萊狄和墨卡索來自紮克萊克，著名的富人之城。

災難降臨，那裏最後荒蕪。

而彗星城，意料之中淪陷。

秩序失守的境地下，已經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善人與惡人。

但彗星城的善人與惡人，無一例外都會去往城市邊緣的一家餐廳——鳳凰餐廳。

嚴格來說，那是情報交流的地方，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都能在鳳凰餐廳得到答案。

以上是阿萊狄之前聽過路人說的。

雨刷器不停工作，雨絲毫不見小。

遠遠的，雨絲連成的幕布上出現幾圈光點。黃黃綠綠，姹紫嫣紅。

“萊恩，我們到了？”阿萊狄坐直身體，海藍色眼眸映着微弱燈光，迫切想要看清。

墨卡索：“到了。”

車在店外停下。

鳳凰餐廳的标志閃來閃去，霧面玻璃透出更多光亮，成為微涼天氣裏為數不多帶來暖意的東西。

阿萊狄躲在墨卡索撐起的傘下，長袍下擺不可避免沾水打濕。

“鳳凰餐廳……”他喃喃自語，手指攥緊墨卡索外套，“這裏真的能打聽到玻璃城的消息嗎。”

“你手很涼，進去再說。”

墨卡索擁着阿萊狄進入鳳凰餐廳。

門推開，熱氣噴薄而出，攜帶的煙酒味令人頭暈目眩。

不大的店面裏坐滿客人，吧臺之後有兩人正在忙活。

肥胖的老板戴夫切着三明治，窈窕美麗的老板娘茜茜手裏捏着酒杯。

陌生人的到來讓餐廳裏的氣氛為之一頓，

擁有綠色眼睛的茜茜朝他們看過來，紅唇張開，露出森白的牙齒，“冒雨前來的旅人，歡迎來到鳳凰餐廳。”

“想吃什麽，這裏應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