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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飛機停在栗園的廣場上,傅沉剛下來,便看到傅家管事開着車過來接他。

譚西奧适時開口:“傅總,我先回去了。”

傅沉頭微點,疲乏的神色掩不住,卻還是說:“這幾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我有事找艾琳他們。”

譚西奧溫和笑着,目視他上車離去。

栗園在傅家別墅的後山上,需要繞着沿海高速下去,才能到傅家主樓,傅沉降下車窗,海風偷偷溜進車內,輕輕撩撥他敞開的襯衫衣領,他坐在後座,目光跳躍在波瀾泛光的海面,手指撫過外套口袋中的結婚證上,微硬的四方文件,大概是他這輩子碰到最棘手的文件。

別墅燈火通明,連花園小徑的每一盞踩路燈都亮着,而室內餐桌上,每個人的臉色卻遠不如燈來得明亮。

傭人們在一個個上桌端菜,不是綠葉菜,就是素菜僞裝成肉,豆制品賣相極好,只是沒有一點腥辣,配合着家裏主人們的臉色,也顯得沒滋沒味。

陳管家剛接回傅沉,就馬不停蹄上來安排菲傭們的工作,也不敢看桌上幾個人的神色,只管埋頭工作。

齊慧瞅着主位服老爺子的神色,被整個餐廳的低氣壓壓得喘不過氣,如果真能選擇,她肯定不上桌吃飯,瘟神回來一次,就能讓傅家難受一整年,一想到傅沉以後不走了,都能把自己逼瘋。

電梯輕響,在安靜的內室中,成了唯一的響動,突兀刻意。齊慧明顯看到女兒傅熙肩膀顫動一下,暗恨自己生的不中用。

還沒看到人,齊慧連忙笑着起身,從淡雅墨綠色屏風內迎出去,親切叫人:“阿沉,怎麽弄得這麽晚才回來?”

未見人,先感到一股低壓氣息,傅沉似笑非笑從屏風外進來,整桌人忍不住擡頭看去,傅家的人不少,無足輕重的也多,但今晚該到場的都到了,他一一掃過自家幾個,再看大伯和姑姑們,最後落在首位的爺爺身上,扯了一絲笑意,叫人:“爺爺。”

還算溫和,衆人松口氣。

被無視的齊慧早就習以為常,要是被傅沉搭理,那她怕是真要吓死,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惹了他不高興。

傅爺爺也回以一笑,“回來就洗手吃飯吧,菜都上齊了。”

傅沉淨手回來,滿意看着桌上的菜:“我最近給我媽做法事,道長說不宜葷腥,陳管家做事果然妥帖。”

齊慧臉色鐵青,幽怨看眼老公傅海,傅海常年在家做老二,習慣了虛與委蛇,或者裝成透明人,如今被常年放養國外的兒子施壓,也沒有任何表态。

偏偏傅沉又特意說:“你們多吃點,少吃了,我怕我媽在地下不高興,到時候找你們,還得再麻煩道長做法事了。”

傅爺爺無語閉眼,其他人都快氣得發抖,偏偏只能忍下。

以後這樣的日子還長着呢。

傅沉動了筷,其他人也沉悶吃飯,傅爺爺見他不說,主動問:“阿沉,怎麽沒帶人回來吃飯?”

“她不吃素。”傅沉随口胡謅,更是給他們一一打臉,什麽做法事禱告,就是看他們不爽。

齊慧忍不了,卻也不敢太過,只說:“阿沉新婚,果然是疼老婆。”

“這話說得不對,難道我不愛你們嗎?”傅沉擡眸看她,齊慧直接愣住。

作為父親的傅海終于開口:“以後有機會再見也不遲,既然最近是給阿沉母親做法事,我們就按照阿沉的來安排就行。”

齊慧氣結。

現在家裏人都向着傅沉,自從傅沉回國,傅老爺子把自己名下所有的産業都過戶給了傅沉,傅海一個做老子的都成了傅沉的下屬,偏偏傅海又偏心,總覺得對不起傅沉,事事順着他。

齊慧是後媽,嫁給傅海時,生了兩個女兒,好不容易生了傅汀,才進了傅家門,本身就沒什麽話語權,只能将目光投向傅海的哥哥,也就是傅家長房。

傅江一家早就跟死茄子一樣,沒聲沒息,傅沉沒回來前,他們家最張揚,仗着兒子多,股份最多,看不上齊慧母子,現在也算是報應,兒子犯了事,傅沉一通收拾,竟然将他們踢出了傅氏集團。

齊慧心裏爽,也就不計較傅沉戳自己了。

傅沉沒心情搭理他們兩家之間的明争暗鬥,一旁的兩個姑父和他聊着傅氏子公司的事務,明裏暗裏互相較勁,想要在傅沉這讨好,傅沉起初還搭理,後面就不耐煩了,放下筷子起身:“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齊慧點頭笑:“就這麽一點,一會餓了可不好,我一會給你做點蛋糕吃?”

依舊沒有受到搭理。

桌子尾,模樣俊俏的男生戴着大耳機,目光提溜轉着桌面上衆人,見傅沉要走,連忙問:“哥,我能吃炸雞嗎?”

衆人齊刷刷看向他,齊慧氣得恨不得給了她這個兒子一嘴巴子,斥責:“吃什麽炸雞,就知道吃。”

傅汀苦着臉想辯解,卻聽到親哥哥傅沉說:“行啊,給我帶一份,我不吃皮。”

在一衆錯愕中,傅沉上樓了。

一步步臺階向上,他想起那些人又憋屈又難受的表情,就覺得好玩。

傅爺爺筷子一放,面子也挂不住,氣道:“行了,都別做那些假把式,吃不下去的都滾。”

齊慧紅着眼離桌,委屈得不行,她都沒見過傅沉他.媽,還得幫着吃素,太欺負人了。

傅汀寬慰老媽說:“哥就是開開玩笑。”

什麽開玩笑,明明就是故意羞辱。

齊慧一面委屈,一面起身去廚房做炸雞,沒了傅沉,傅海也沒什麽要留的意思,跟其他人示意告辭,傅江看他跟個沒事人似的,氣不打一處來,開口罵道:“你養的好兒子啊,騎在你這個老子頭上,你還真是窩囊。”

齊慧從廚房探出個腦袋,氣得渾身發抖,不等她過來,傅汀直接掀了面前的餐具,桌尾精致的餐具無辜遭殃,碎了一地,陳管家連忙上前去收拾。

傅爺爺一氣之下,擡手拍桌,呵斥他:“你幹什麽?長輩吃飯,你要掀桌是吧?”

傅江看着跟傅沉有幾分相似模樣的傅汀,險些被唬住,連忙在傅老爺子話尾追上:“就是,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你管我是什麽東西?你管好你兒子這個畜生就行。”傅汀推開椅子,椅子腿跟琉璃石面摩擦出尖銳的聲音。

傅江露出幾分心虛,大伯母卻不樂意,起身就是罵:“你個小畜生,罵誰是畜生呢?”

“罵你呢,你個老畜生。”傅汀皮膚白,看着秀氣,生氣時候,整個臉和脖子都通紅。

大伯母氣得險些厥過去,傅熙在桌子底下給老弟豎起大拇指,旁邊的兩個姑姑家偷偷嘲笑。

要換在了半年前,傅汀見着大伯一家,那是低着頭做人,匍匐爬行的膽子,誰讓傅老爺子偏心,對大伯一家好,對小姑一家也好,就是對中間的傅海和二姑不好,什麽好的都緊着傅江一家。

傅江有四個兒子,随便一個手上的股份加起來都比傅海一家多,傅汀自然也學着父親伏低做小,在家被他們說罵都笑着回。

可人嚣張久了就會出事,更何況傅江和四個兒子本身就沒有本事,只是靠着老爺子給股份揮霍,倒是真鬧出事了。

其他三個堂哥是公司有貪污的情況,導火索倒是最小的堂哥傅茗鬧出來的。

傅汀平時也喜歡跟着傅茗瞎混,但自從成年後,越發覺得傅茗玩得有些過了,世家子弟本身就不用怎麽努力工作,只要手下有關系好的富家子弟,将資産交給他們或者家族基金會打理,也能錢滾錢利滾利。

傅茗自然是被傅家人如此安排的,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參與公司內部的事情。

可偏偏他是閑不住,前幾年形骸放浪,什麽都玩,後面不知道跟狐朋狗友們玩了些什麽,居然想搞生意,卻不搞正經生意,拉着一群富二代合夥,傅汀也是聽朋友說過一些。

直到某天晚上,傅沉給他電話。

傅汀宿醉,但看到傅沉的電話,還是把酒吓醒了,傅沉從母親去世後,就去了國外,其實就是放養,加上傅沉從小就聰明,其他家忌憚傅沉,本想着讓傅沉在國外養廢,這輩子都別回來。

可傅沉就是傅沉,他從九歲就在國外,十二歲開始,就有各家給他身邊塞人,要麽是打探的,要麽是用美色的,甚至還有毒和藥,傅沉一個都沒粘,他只用一眼看,就知道靠近自己的人是什麽人。

鬧得最大的一次,是傅沉十六歲時候,傅江設了局,給傅沉下藥。

傅汀是後面才知道這事的,那晚傅沉在地下室車庫躲了一晚上,割手放血保持清醒,翌日一早,整個大樓被端,涉事的人五毒俱全,其中不少雲港世家子弟,甚至牽扯到北美職權衆人,轟動了整個華圈,只有傅沉一個人渾身是血,校服襯衫被染成水紅,像大塊的鏽跡,他從警笛聲和混亂的人群中走出來。

所有人都是為了那棟大樓的人而來,沒有一個人是為他而來。

從那天開始,傅沉的名字時隔八年重新出現在傅家,傅老爺子發了大脾氣,也許真的有一瞬間是為自己親孫子動容的,也只是一瞬間,輕描淡寫補償後,傅沉在國外的日子好過了一點,也只有一點而已。

接到傅沉電話時,傅汀明顯聽出他這位在外二十年的哥哥,發出愉悅的笑聲。

“小汀,你會歡迎我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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