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番外一

番外一

楊頌考上緝毒警察之後的某一年，她去了邊境的一個小鎮，鎮上的人過得很凄苦，食不果腹，甚至時不時會有槍戰，而楊頌來這裏是為了調查毒販的行蹤。

大概是毒販太過于謹慎，楊頌和她的同事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她在這個小鎮住了七天，最後一天要離開時，她在河邊看見了一個奇怪的背影。

這些天，她經常在不同的地方看見他，覺得有些奇怪，但同時又很眼熟。

說眼熟也算不上，只是那個弓着背，頭快要彎到胸前的人，讓她有些恍惚。

她心裏其實早就有了一個答案，只是她需要認證。

這時村裏的一個女人跑來，攙扶着那個人走了回去。

楊頌這才看清，原來那個人少一只手，還有一條腿，甚至還瞎了一只眼，臉上全是傷疤，看不出以前的長相了。

可能是見楊頌表情疑惑，那女人将人扶回去之後，又急急忙忙的跑來解釋。

“這個人是我在上山的途中撿到的，我遇見他時，他渾身是傷，面目全非，奄奄一息，最後我把他帶了回來。”女人說話時，聲音有些識別不出的情緒。

“你也知道，我不受待見，所以我很開心遇見了他，雖然我們生活是苦了點，但是也算有了念頭。”女人說起這些話，充滿了希望，楊頌能感覺到那種生機。

“我剛把他撿回來時，他整整三個月才醒，半年才可以下床走路，只是他的情緒有時很低落，偶爾有些恍惚。”

“他時常待在那片七裏香裏，一呆就是一整天，但他好像不會講話，可能是舌頭被拔了，也有可能是聲帶毀了，我也不知道。”說到這裏，女人有些苦澀地笑了。

“他是被毒販傷害的，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最後确認了這種，我們這個地方，時常不太平，你們也是警察，要不你們帶他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親人，也算給他，給他親人一個念想。”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她似乎很不舍。

但是女人可能更希望他有一個好的歸途，于是忍着傷心說了這些話。

楊頌沒有說話，她心裏察覺到了什麽，可是她太平靜了，內心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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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村裏的女人半夜被風吹醒了，她爬起來正準備關窗戶，結果卻聽見了很奇怪的聲音，有點像一個人在哭。

女人心裏很清楚，她要失去他了。

女人閉着眼睛，強迫自己睡着了，又過了許久，她聽見他出門了，她沒起來阻攔。

*

楊頌躺在床上，一夜沒睡，她的心裏總是在刺痛，她想起了李将暮，那個驕傲的少年，那個說這要為國奉獻的少年，可是過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經想不起李将暮的聲音了。

有人說，忘記一個人，是從聲音開始的。

李将暮，我也要忘了你了嗎？

她躺在床上，有些泣不成聲。

李将暮就當我在為你哭一次吧，你不願承認你的身份，就不願吧，我只要知道你平安，活着就好。

我沒有太大的祈願了，李将暮。

*

清晨，楊頌被一陣敲門聲響起。

“頌姐，我們今天要歸隊了，快起來收拾東西。”門外的同事着急的催促道。

楊頌這才被叫醒，她昨夜一夜未眠，直到天開亮口才眯了一會兒，這時腦袋昏昏沉沉的。

“好。”她胡亂應聲道。

這時，窗外鬧哄哄的，楊頌穿好衣服推開門一看，她的另一個同事正好跑來，氣喘籲籲地說道：“村裏有個人死了，像是自殺。”

楊頌心裏一驚，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天剛亮那會，楊頌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十八歲的李将暮來娶她，夢太真實了，李将暮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你去看看吧，對于屍體這方面你比較有經驗。”其中一個同事說道，楊頌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來到河邊，只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起，見他們來了才讓出一條路，河邊躺着一個人，昨天的那個女人抱着他的屍體在痛苦。

楊頌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走一步又要停一會兒，再接着走，同事見她的這個反應有些不明所以。

“沒事，頌姐見慣了這種場面。”一個年齡略長的同事說道。

女人見楊頌來了，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種複雜的情緒，随即便讓到了一旁。

其實她一眼便看出了楊頌和這個突然出現男人的羁絆，自己霸占了他那麽多年，也該還給她了，女人很聰明，從楊頌出現，李将暮經常偷偷去看她，雖然很謹慎，但是女人還是察覺到了。

她想着，楊頌是警察，他也是，興許帶着他回去，還能給他證明一下，只是女人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自殺，要選擇這樣的方式。

*

楊頌看着那具屍體，淚水有些模糊了視線，她蹲下身子，顫抖的手指撫摸上那人的臉，嘴唇微顫地說道：“将暮，我來了。”

一瞬間，楊頌情緒失控，她跪在地上，有些茫然無措地看着李将暮的臉，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24小時裏，她重逢了她的愛人，又失去了。

她的嘴唇顫抖的厲害，眼淚也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她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李将暮布滿傷疤的臉，再往下，是破開口子卻又結痂的手腕，旁邊是浸入土地又幹涸的血跡，還有一部分流進了河裏，随着水流飄向了遠方。

她脫下自己的外衫，蓋在了李将暮的身上，随後将他摟緊了自己的懷裏，嘴裏開始喃喃自語：

“李将暮，我不怪你，我懂你，我知道你不回來找我，是不希望我看見你狼狽的一面，李将暮，可是你忘了，我是你同甘共苦的愛人，即便你面目全非，和十八歲截然不同，我也不離亦不棄，李将暮，你低估我想陪着你走下去的決心。”

“李将暮，有我在的地方是你的歸途，而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途，為什麽這麽自私，為什麽不回家，為什麽，我和阿姨都以為你死了，即便我理解你，可你卻不應該這麽做。”

“我和阿姨一直在等你回家，阿姨臨走前還念着你，李将暮，我想過的，從你選擇這個專業起，我興許就知道結局，可我總覺得你會幸運，你會是千萬分之一，可你不是，我也不是，為什麽要讓我再一次失去你。”

“李将暮，下一次，下一輩子，早點來娶我，別讓我傻傻的等你了，好嗎？”

楊頌不甘心，也難以想象，她心心念念的人，受了多少折磨才會變成這樣，她不敢去細想，他再也不像從前了，可是在我心裏，他從來沒有變過，他一直都是那個少年。

楊頌帶着李将暮的屍體回去了，緊接着馬不停蹄，她又出任務去了。

這一次，她不在幸運，被黑哥給抓住了，黑哥通過一些關系查到了楊頌，楊頌幸運一點，黑哥沒怎麽折磨她，不過總是有人像她傳達李将暮收到的折磨，她恨的咬牙切齒，卻也無能無力，她被關在李将暮待過的籠子，也和他看見同一片天空，同一份暖陽。

清晨，陽光照在楊頌臉上是，她很安靜，嘴角還帶着笑意，只不過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睡着之前，恍惚間，她又看見了李将暮，背對着她，站在明晃晃的道路盡頭，光有些刺眼，李将暮對着她笑了笑。

“阿頌，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歸途。”

楊頌死後，後起之秀周嘉遠憑借着前輩搜捕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計劃，終于抓捕了最大的頭目黑哥，自此，新時代的光芒照耀着每一個人。

*

烈士墓園。

“各位前輩，我是中國東南邊境的緝毒特警路嘉遠，代號野玫瑰，我僅代表予景支隊所有成員感謝各位前輩的付出，為打擊東南邊境毒販所做出的一切貢獻，亮正義之劍，守萬家燈火，願勝利與我們同在。”

周嘉遠說完，領着一隊特警同時像面前一座座墓碑敬禮，所有人眼裏飽含着熱淚。

任何時候，都需要走在前方的人，而李将暮他們就是，盡管前路兇險，他們也絕不後退，他們的腳下是前輩的血液，是累累白骨，他們的身後是萬家燈火，除了勇往直前，他們沒有退路可言。

以身殉國，不死不休。

所以緝毒警察的遺憾是什麽呢？

大概是任務艱險不能說，妻女不能說，父親因公殉職不能說。

那麽李将暮的遺憾是什麽，是父親沒有墓碑，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警察，他是光榮的緝毒警察，甚至小時候被人罵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可是他都不能說，不能辯解，父親的因公殉職，父親的報效祖國，他都不能說，只能任由別人誤解。

李将暮的遺憾是什麽，沒能在活着的時候，抓盡毒販，沒能等到和楊頌結婚那天，沒能生一個像楊頌的女兒。

李将暮的遺憾是什麽，是無盡的思念，是能化作一句平安，勿念，是出任務前寫的祈願帶，他想陪着楊頌一年又一年，可是在他心裏，國家大于一切。

李将暮的遺憾是什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是當他想到楊頌還是會落淚，是想回家卻無能為力。

一想到她，就像是鐵漢柔情，像是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紮了一下，很痛。

楊頌死後，他們三人的墓碑安在了烈士墓園，墓碑上有了他們的名字，有了他們的照片。

每年花季，七裏香大片大片的飄落，落在了他們的墓碑上，他們也算以另一種方式，白頭到老了。

每年都有好多不同的人來看他們，更多的是他們的後輩，經過他們的努力，東南邊境平靜了很多很多個年頭。

生前沒有彌補的遺憾，也都在死後得到了救贖。

故事的開始，093725警號重啓。

093527重啓。

故事的結尾，093725永久封存。

093527永久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