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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比如程諾。

換手機殼的功夫手機摔在地上滾了三圈成了板磚，找地方修又撞上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最後不止手機沒修好，人還得了重感冒，連續四天高燒不退。

醫院裏醫生懷疑程諾是得了腦炎，要留院觀察三天半确定情況，一來二去，他只能跟學校請了一星期假。

本來不上學家裏蹲很享受，可程諾感冒嚴重、渾身難受，哪享受的起來？

再加上他今年剛高二，月考完緊挨着期中，各科老師都發瘋一樣趕進度，學習任務又緊又重，不上學在家也得自己補課，不然返校之後哪哪兒都跟不上，簡直苦不堪言。

“唉……”

手上針頭剛拔，程諾滿臉苦相的仰躺在醫院單人床上，聽着床簾另一邊小朋友不想打針的哭鬧聲長長嘆了口氣。

他住的病房一共有三個床位，本來除了他占的靠窗床位之外都是成年人，平時很安靜，直到昨天隔壁床阿姨出院、換了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奶娃，平常還算乖，可一到打針的時候就又哭又鬧、讓人頭疼。

于是程諾伸手往枕頭底下一掏，找到了他的降噪藍牙耳機戴在頭上，接着又往床邊櫃一摸，拿來一個锃明瓦亮的硬盒子，裏面裝的是媽媽剛給他送來的新手機。

——最新款、最高配置的某牌ProMax。

新手機來之不易，也幾乎是他近期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插卡、開機、初始化，藍牙配對成功……

耳機的降噪效果一開，世界瞬間清淨不少。

程諾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仔細研究起他新到手的寶貝兒。

手機是從旗艦店買的，剛到手，沒套後殼也沒貼膜，微微涼的裸機機身捧在掌心的感覺異常美妙，指尖滑動屏幕的每個瞬間也都是極致的享受，就連機身那股高質量塑料味都顯得十分清新。

新東西到手總得貢三天，程諾看着自己的新手機飄飄然勾起了嘴角，轉手就點進App Store下載了某寶某狗和某夕夕，計劃先給它買上十幾二十個手機殼再說，不料才回主屏幕就在初始頁面上發現了一個陌生的APP。

APP圖标跟盜版網站的黃色小彈窗一個畫風，相當粗制濫造，名字還老長，叫《全民修仙系列之弑魔者覺醒》？

“什麽玩意兒啊……”

程諾蹙眉，這配置，明顯是垃圾三流游戲，絕對不是他下的！

難不成剛才下購物APP的時候手滑點錯了？

除了自己手滑，程諾想不出垃圾軟件出現在他新手機的其他原因，立刻就長按APP要卸載，沒想到更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周圍軟件都打着哆嗦抖掉一層皮了，這個《全民修仙》也沒出現一個能把它删掉的叉，簡直跟系統自帶的一樣！

“……”

看來這APP不止垃圾，還流氓。

長按卸不掉，設置管理裏也沒有，沒辦法，程諾只能點進APP探探究竟。

垃圾就是垃圾，三流游戲軟件的啓動界面也很爛，《全民修仙》四個大字是從屏幕右邊彈着進去的，配的特效音還帶雜聲，對帶着耳機的程諾來說刺耳極了，除此之外，游戲服務器也卡的人神共憤，他才點了一下就直接黑屏了？

簡直垃圾到極點！

程諾啧嘴，正煩悶，卡頓的手機屏又迸發出一陣白光，在窗外午後陽光的照射下也有些刺眼，緊接着，屏幕界面變了，映入眼簾的是雕梁畫棟的古建築群，由遠遞近的俯拍視角，看起來應該是古代富庶的城池，輝宏富麗，比某萊塢大片的頂級特效還要逼真，一下子就把程諾看花了眼。

——他還以為會是“一刀9999血量·是兄弟就來刀我”那種畫風呢。

屏幕上動畫還在繼續，俯拍視角略過漂亮的古建築後又進入一片延綿山脈，搭配着朦朦胧胧的白色煙霧和若隐若現的鳥影好似一番仙境。

過分精美的開場動畫完全改變了程諾對三流游戲的印象，他不止原諒了游戲開始的卡頓還對它充滿期待，忍不住又多點了兩下屏幕，跳過未完待續的動畫，視角切進日落時分的一片竹林，正式開始了游戲。

屏幕對面大概秋末冬初，天地無色，萬物衰敗，竹林一片枯黃，配上耳機裏呼嘯而過的冷風，沙沙作響的竹葉代入感極強，一下子就把程諾引了進去，即便旁邊窗外豔陽高照他也忍不住扯了一小塊被角蓋在肚子上，然後才繼續研究起來。

他戳戳竹林，界面上立刻彈出一個對話框：“親愛的玩家你好，歡迎來到《全民修仙系列之弑魔者覺醒》，配合完成系統任務、達成游戲最終劇情百分百獲得豐厚報酬哦~即游戲內自選任何實物獎勵。”

“什麽實物獎勵啊？”

第一次見“百分百”有實體獎勵的游戲，程諾感興趣極了，可他剛看完內容對話框就不見了，再感興趣也總得知道實物獎勵有什麽吧？不然怎麽知道值不值得玩呢？

感慨間，游戲界面上多了幾個按鈕，程諾一眼就看到了游戲商城四個字，一般游戲獎勵都在這裏面，他立刻要點進去，然後新的對話框出現了：“親愛的玩家，目前商城未解鎖，您可以花10銀幣解鎖哦~”

接着：

“親愛的玩家，您餘額不足，請充值。”

“親愛的玩家，游戲首充有驚喜禮包，6元可換取80銀幣哦~”

程諾：……

他忽然又沒興趣了。

才上線不送禮包催充錢，這不赤-裸-裸的逼氪麽！

這吃相簡直不能更難看，只有傻哔才會給這種垃圾游戲花錢。

程諾冷哼一聲，手指上劃當即要退出，千鈞一發之際，屏幕上又蹦出來一個對話框。

——“【主線任務】發布，幫助角色回家，完成任務獎勵10銀幣~”

這還差不多。

明知這是游戲公司蠱惑玩家入坑的基本游戲套路，被開頭動畫驚豔後，程諾還是打算淺玩一會兒，反正他又不會氪金，滿足一下好奇心罷了。

被挽留後他沒着急花銀幣解鎖商城，因為屏幕畫面又變了，它自動拉近視角、聚焦進了竹林中一條人為砍出來的曲折小路上，程諾這才發現那裏有個背着竹筐、艱難地頂着冷風前行的少年，他肯定自己要幫助的游戲主角了。

相比開頭堪比某萊塢的開場動畫，現在的人物設計連粗糙都算不上，也大概是前面做場景經費燃燒光了角色設計沒錢了，所以小主角簡陋的畫風跟極具張力、異常真實的原畫背景完全不是統一檔次，他就是個小火柴人，圓圓臉，豆豆眼，身體比例撐死兩頭身，還是頭大四肢短的那種，衣服上連褶皺都沒舍得畫，遠看就像個插了牙簽的奶黃包。

程諾拇指食指同時努力，進一步放大視角，更仔細觀察起游戲小人來。

他穿着一件灰布藍補丁的小破襖，從神情樣貌判斷，小人不超過十歲，除此之外他頭頂還有一根“體力值”的進度條，不到三分之一的數值岌岌可危，這讓出門電量從不低于95%的程諾看了很難受。

系統：“親愛的玩家，一鍵充滿體力僅需5銀幣哦~”

“達咩。”

叉掉無孔不入的花錢提醒，程諾選擇繼續觀察。

少年身上那件襖子除了有補丁之外尺寸也很不合身，袖子短的連手腕都蓋不住了，稍微動一動甚至能露出胳膊肘，肯定是穿了很久，個子都長了衣服還沒錢換新的。

游戲裏很冷，少年手腕連着胳膊都被凍得紅彤彤的，加上他背後還有個快跟他一樣高的大竹筐，筐裏裝滿了沉甸甸的木頭，壓彎了少年本就單薄的小身板，就像路邊新種的、還沒來得及紮根就趕上暴風雨的小楊樹苗，風中搖搖晃晃還要勉強□□的身影格外可憐。

新游戲入坑不是被玩法爽度吸引就是始于顏值，程諾目前沒體驗到玩法有什麽爽度，自然更在意游戲小人的顏值，可偏偏人家頭上還戴着個大毛氈帽，擋風的同時把臉也擋的嚴嚴實實，除了豆豆眼和幾根在風中淩亂的黑頭發之外程諾什麽都看不見。

沒辦法，他只能先完成系統發布的任務。

游戲開頭的主線任務一般都不難，順着游戲小人前進的方向看，程諾很快又在竹林深處發現了一間小土屋，這肯定就是他的家了。

主線任務要程諾幫角色回家，可人家本身就在往家走，這種情況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等一會兒就是了，除非他出點什麽意外。

果然，程諾才這麽想，游戲小人立刻就出意外了：他背後筐裏一根木柴翹出來半截，剛好跟旁邊竹子卡在了一起，少年沒注意到一使勁兒，瞬間就被勾倒了，不僅臉朝下摔在了土路上，背後筐裏的柴火也全掉了出來，剛剛好把他埋了起來。

程諾：……

雖然這段劇情很刻意，但為了任務獎勵，程諾還是出手幫了游戲小人一把，按着那根卡住的木頭往外一拉，分開了竹子和筐，壓在小人身上的木頭立刻嘩啦啦滾了下來，小人也成功脫險，重新把木頭拾進筐裏後終于順利到達了小土屋。

——“【主線任務】完成，銀幣+10.”

銀幣到賬，程諾的視角也跟少年一起切入了土屋內。

小土屋從外面看就挺破，裏面當然也沒好到哪去。巴掌大的一居室除了有張三條腿、靠在牆上才能勉強支撐住的舊木桌外就只剩個不到一米寬的土炕，上面連床像樣的褥子都沒有，只墊着兩層幹草，被子也薄的像張紙，可盡管小屋的條件如此惡劣，土炕上也依然躺了一個人，是個跟少年一樣畫風的火柴版小婦人。

小婦人明顯正生着病，她臉色慘白，雙頰凹陷，連火柴人版的畫風都掩不住她的憔悴，半坐在床上的樣子跟具包了人皮的白骨似的，“命不久矣”四個字好像就寫在臉上，要不是她身周還圍着一圈代表冷的顫抖符，程諾都要質疑她的死活了。

看到少年回來，小婦人很開心，幹癟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頭頂也飄出一個對話框：“星移，你回來啦。”

“嗯，阿娘再等等，等我把柴火點上就不冷了。”

“好~”

看完兩人的對話，屏幕上又彈出兩個角色介紹：

“沐星移，十三歲。”

“沐氏，沐星移之母。”

程諾一愣：想不到游戲小人已經十三歲了。

古代人可真矮。

現年頭十三歲可不像沐星移這樣，長得快的女孩子都要一米六七了更何況男生，游戲小人這豆芽身板到今天鐵定營養不良。

另一邊，到家後忙着給母親燒火取暖的沐星移終于摘下了毛氈帽、露出了程諾期待的真容。

主角就是主角，即便是火柴人也是與衆不同的，齊肩黑發被帽子捂亂也不絲毫沒影響他氣質，豆豆眼上的高光也更大更有神！

而且他年紀不大，照顧母親的動作卻十分熟練，點火燒柴的動作幹淨利落，給房間供好暖之後又脫下了自己身上帶補丁的灰襖，在火上烘熱了才蓋在婦人肩膀，也是這個時候程諾才發現沐星移右腳踝旁邊多了幾個顫抖符，似乎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受傷了。

可主角似乎都是愛逞強的，為了不讓母親擔心，沐星移一點兒沒提自己受傷的事，只笑着把破襖給婦人蓋得更嚴實了些。

母子連心，小婦人雖然冷，但看兒子脫下棉襖身上只剩幾件疊穿的單衫，立刻忍不住掀開襖子拒絕說：“傻孩子，阿娘一點兒都不冷，這棉襖還是你自己穿吧。”

沐星移搖搖頭：“我知道阿娘不冷，但是阿娘病了，得多穿些才能好的快些不是嗎？”

說着給婦人重新披好灰襖：“再說了，阿娘把被子裏的好棉絮都納進這襖子裏了，我穿着直冒汗呢，阿娘也要嘗嘗這滋味才行。”

小婦人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早就看見了沐星移手上的凍瘡，而且就算屋裏生了火呼吸也還冒白煙，怎麽可能會熱？

她明白兒子是在寬慰自己，推不掉他的好意她只能接下，同時也怨恨自己家道中落、給不了沐星移更好的生活條件，一時紅了眼，只能低頭掩住眼底情緒：“好，好……那就都聽星移的。”

接着拉過沐星移的手，用溫涼的掌心小心翼翼包裹住兒子遍布凍瘡的小手，看着他同樣短了半截兒的單衫說：“我家星移快長大了，都開始蹿個子了，你身上的衣服原本都是照着大了做的，去年穿着還剛好，今年就露手腕了。看來阿娘确實得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給你做新衣裳，這樣……等明年、明年春天，下來新的布料阿娘就給你做咳咳……真希望明年春天快點來啊……”

婦人在冷秋裏暢想着春光暖陽，有一瞬間臉色都紅潤了不少，可屏幕外的程諾看到這一幕卻深深皺起了眉頭。

——看樣子她肯定活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立下這麽典型的flag，後續劇情他都能猜出個大概了。

根據游戲名《全民修仙系列之弑魔者覺醒》來看，主角走的肯定是越挫越勇、再挫再勇的升級套路，這種背景下的游戲主角們大都有個悲慘童年，“母親離世”就是其中最經典的橋段，類似的還有“父親去世”、“被繼父/母打壓”或者“全家慘遭滅門，只留下一個活口”等等。

凄慘無助的童年階段和開始逆襲的青年階段共同造就天下無敵的成年階段，所以沐星移肯定是在諸多打擊裏越來越強，最後變成跟游戲名一樣偉大的“弑魔者”，覺醒後打敗反派BOSS拯救世界！

啧，這種老套路對熟看各類熱血少年漫、無腦升級流的程諾來說一眼就能看到底，簡直俗透了！

再加上游戲界面什麽都沒解鎖，只能圍着沐星移轉，程諾很快就覺得無聊了，也對游戲獎勵失去了興趣，加上他今早又發燒，打完針正常了人也容易犯困，耳機和手機一塊兒往床頭一扔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再醒來時天色專暗，病房裏的燈都開了。

下午五點整。

還有半小時爸媽就要下班然後來醫院送飯了。

樓下賣的盒飯不太好吃，程諾中午沒吃幾口，這會兒也有點餓了，就從床邊櫃裏找零食，翻出兩包香草味的注心小熊餅就往床上一扔，躺好之後随手拆開其中一包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可吃完手頭的再找另一包就找不到，他床上除了枕頭邊的手機什麽都沒有了。

難道餅幹掉地上了？

可他也沒聽見響啊……

清楚記得自己剛才一共拿了兩包餅幹，程諾探頭下床找，床底下卻連個餅幹渣都沒找到。

這就奇了怪了……

咽下嘴裏最後一口香草小熊餅，程諾順手拿起了枕頭邊的新手機，屏幕瞬間亮了，似乎是他剛才睡的突然、沒退游戲後臺，所以手機界面還在之前那個詭異的游戲裏。

游戲世界的時間比現實世界快很多，即便程諾沒參與那邊的劇情也在繼續，剛才還是秋末的竹林小屋，現在已經徹底入冬、下起了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透過紛飛的雪花，程諾隐約在正中央的雪地裏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那裏好像躺了個人？

程諾眼睛眯成一條縫、狠狠放大了屏幕，果然發現了躺在地上渾身鋪着一層雪的沐星移，他還穿着那件打了好幾個藍補丁的小破襖。

“【主線任務】：增加與角色間的互動值（1/3），每互動一次可得5銀幣，任務完成額外獎勵15銀幣~”

沒顧上桌面新彈出來的對話框，程諾只顧繼續拉近視角，因為他看到了躺倒在地的沐星移身邊還有別的什麽東西，特別眼熟，而等他把視角拉到最大、看清了那個東西之後，程諾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塑料材質配上可愛的小熊圖案，正是剛才翻床底也沒找到的那袋小熊餅幹！

“我去！”

程諾驚呆了，立刻把手機扔到了床尾，自己也用屁-股往後挪了好幾下、後背狠狠抵住床頭，跟它保持着安全距離。

“穿越”這倆字他可太熟了，但不是所有高中生都想拯救世界的，他這幾天已經夠倒黴了，病還沒好呢，不慎穿越豈不是死定了？

然驚恐之餘，程諾也沒放任不管，抄起手旁枕頭就朝手機扔了過去。

“啪叽——”一聲，枕頭砸到屏幕，回彈了一下掉到了地上，無事發生。

程諾見到什麽扔什麽，床頭水壺也遭了殃。

——依然無事發生。

莫非……只有小餅幹能行？

程諾倒貼床頭、謹慎地挪着屁-股到床頭櫃邊，又從裏面掏出一包香草味的小熊餅幹，憑多年投籃經驗精準一扔——

餅幹剛好落在手機屏幕上。

五秒之後，“嗖——”一聲響，又一袋小熊餅幹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