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鄭玉章昂首看陸勁。
陸勁本就生得高大,如今坐在汗血寶馬上,身形更如巍巍高山,他眯起丹鳳眼,銳利的眸光往下撇時,有居高臨下的傲慢感。
鄭玉章是二十歲的翰林,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身邊常圍繞着花團錦簇的誇贊,何嘗被人當作靴底沾的塵泥般不屑,因此哪怕他頭仰得脖頸發酸,也不肯在陸勁面前落了下乘。
陸勁倏然一笑,大約是看出了他的外強中幹,便輕輕松松執着缰繩,從鄭玉章身邊打馬而過,在嘚嘚的馬蹄聲中輕巧落下一句:“老子大喜之日,記得來讨口喜酒喝。”
話語雖輕,但着實戳人痛楚,鄭玉章的臉色漲成豬肝色,那張溫潤雅致的面龐此時也扭曲得不成樣子,他深吸了口氣,忽然不管不顧轉身沖陸勁喊道:“林姑娘素來喜歡的是溫文爾雅的儒生,而不是你這種胸無點墨的武夫。”
伏真聞言驅馬至鄭玉章身邊,揚起馬鞭指向鄭玉章:“你再說一次?”
陸勁淡道:“伏真過來。”
鄭玉章見伏真被喚走,那口惡氣更往上湧,膽子越發大了,他又道:“你不知道賜婚的消息傳開後,京中多少公子道你配不上林姑娘,又有多少人在看衰你們的婚事,你們……”
一根長而韌的馬鞭直抽了過來,抽得鄭玉章四周草屑飛起,空中的呼嘯聲讓人聽了直覺頭皮發麻。
鄭玉章被唬住了,眼珠子久久不知轉動。
陸勁的神情冷肅:“你挨不了老子一拳,勸你最好閉嘴。”
*
林如昭心神不寧地回了林府。
她自問今日舉止妥當,與鄭玉章之間界限分明,她問心無愧。
只是那鄭玉章昏了頭,說出那等沒有界限的暧昧話語,還恰巧被陸勁聽了去。何況當時其餘人的游舟以往藕花深處渡去,就連傅荷也乘舟而返,只剩她與鄭玉章在岸邊。看上去,仿佛二人當真有私情。
何況陸勁那樣子也不像沒有誤會的,林如昭看着他那張黑如鍋底的臉實在害怕,就跑了回來,現在想想,其實很顯她心虛,一來二去的,倒更說不清她與鄭玉章的關系了。
她之前就沒有給陸勁好臉色看,如今他捏住了這樣的把柄,也不知會如何磋磨她。
偏偏又是在臨近大婚時出這樣的事,她可真是難逃陸勁的掌心了。
林如昭想得愁雲滿布。
大夫人見女兒憂心忡忡,問之卻三緘其口,沒了法子,只好吩咐小廚房裏那專給林如昭養着的蜀地來的廚子,給林如昭做幾道她愛的辣菜,多多加茱萸才是。
于是當大老爺辛苦下值歸家,就看到整桌的辣菜,他唯一能入口的只有拿新鮮荷葉慢火炖出的粳米粥。
大老爺無語凝噎。
林如昭的胃口卻仍舊不好,只吃了半碗荷葉粥就放下了,整桌菜撤了下去,又端上加了薄荷蒸出來的荷葉糕,她也沒胃口吃。
大老爺見她悶悶不樂,于是打算告訴她件高興的事:“乖昭昭,你猜阿爹歸府時在門口遇到了誰?”
林如昭還想着陸勁,面上打不起精神,道:“誰?”
大老爺道:“陸勁。”
林如昭差點咬到舌頭,她臉色倏然變了,坐立難安起來,連話都說得結巴:“他來府上做什麽?”
那心卻如鼓點般直跳,林如昭眼前發黑,覺得她當真要完了,陸勁這指不定是告狀上門,說她與鄭玉章私情,要拎她去浸豬籠了。
大老爺見林如昭面色不好,忙關切道:“怎麽了?陸勁今日外出狩獵,獵了幾只兔子和一只牝鹿來,特特送到我們府上,我都拿去給了廚房,你不是愛吃辣菜?我叫廚房明日給你做麻辣兔頭。”
林如昭面色切切:“除此之外,他還說什麽了?”
大老爺道:“只問了府上一向可好,并沒有其他。”
林如昭神色複雜起來:“沒有其他話麽?”
她之前屢次三番不給陸勁好臉色瞧,他今日竟然沒有反過來拿捏她?還是他打算将此事當作一生的把柄,等成了婚後,再一一從她身上找回來?
林如昭不能确定,只能胡亂猜測,因此心裏更加不安,夜間睡不着,起卧次數多了,竟然感了風寒,狠吃了幾帖藥才将病情壓住。
直到嫁衣送來時,林如昭的病情還未好轉,主子病着,也顯得并不期待這樁親事,春夏秋冬四個丫鬟自然而然地高興不起來,沉悶地服侍林如昭試了嫁衣,繡娘看着被林如昭穿得空蕩蕩的嫁衣也很詫異:“怎麽才幾日,林姑娘便瘦了這般多?”
大夫人在旁看着林如昭,林如昭扯了扯唇角,道:“臨近出閣,我越發惶恐,也越發舍不得爹娘,因此有些茶飯不思。”
繡娘在旁笑道:“女兒家總有那麽一回,等林姑娘出了閣,自然會與郎婿琴瑟和鳴。”
林如昭謝過她好意。
待繡娘走後,大夫人挽起林如昭的手坐在榻上,她并不着急說話,先揭開博山香爐的蓋子,往裏面看了眼,見燃的是安神香,便知近幾日林如昭确實是憂思過重了。
她忙挽起林如昭的手,道:“好昭昭,我曾問過你阿爹當日為何棄鄭玉章而選陸勁,你道你阿爹如何說?他說鄭玉章出身官門,又年少成名,總不免自命不凡,行事無所顧忌,極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日後必然要吃大苦頭,而陸勁雖襲了爵,那大将軍之職确是他實打實地掙起來的。這些年他們雖無私下交際,可是每封從北境寄來的邸報,你阿爹都是看過的,知道陸勁其人穩重踏實,素有籌謀,又重情重義,實乃良婿,因此才替你做主應了皇上的賜婚。”
林如昭明白大夫人的意思。
這是禦賜的婚事,退不得,因此大夫人沒少在林如昭面前說陸勁好話,這倒不是她果真看上了陸勁,而是做母親的害怕女兒一根筋走到底,嫁過去就與夫君徹底決裂,他們這樣的婚事還不好和離,郎君自可以納一院的嬌妾,到頭來還不是苦了林如昭。
這是做阿娘的苦心,林如昭都明白,她也不想大夫人替她太過憂心,因此勉強仰起笑臉道:“女兒知道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如昭盼着過得過慢些,卻仍舊飛快地到了出閣之日。
這日,林如昭早早地就被喚了起來,先吃了碗龍須面填肚子,就被帶去沐浴更衣。
當林如昭被塞進冒着熱氣的浴桶,看着丫鬟熟練地灑下花瓣,又抹上牛乳替她淨身時,林如昭忽然覺得自己是過年是被熱水燙過,準備剃毛活剖的肉豬,她的眼眶就微微發熱。
等到丫鬟伺候她穿上那件繁複的嫁衣——大紅金繡紋四獸麒麟通繡袍,內襯大紅褶裙,左右兩肩搭上繡着吉祥雲紋的霞帔,林如昭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武安侯府雖離林府不遠,若要回娘家,不用套馬步行就可至,但林如昭仍舊生出了悲痛萬絕之心,好似這是要一去不回頭了。
給她上妝的夏環先還勸幾句,到了後來,也被林如昭的泣聲感染,一衆主仆竟然就這般不管不顧地在屋裏哭了起來,倒把相攜來觀禮的秦月與傅荷吓了一大跳。
秦月道:“大喜的日子恁得哭這樣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主仆要赴的是刑場而不是新房。”
傅荷忙活躍氛圍,道:“想來昭昭是惱我添妝不夠多,因此不肯出閣,罷罷,看在昭昭哭成淚人的份上,我這鐵公雞就再舍一對碧翠的玉镯罷了。”
她說着,果真将腕間蕩着的一對玉镯取下來,塞給了秋琴。
此舉倒把林如昭唬住了,她忙用錦帕拭淚:“哪裏像話。”
她讓秋琴還給傅荷,傅荷卻怎樣也不肯收。
那日她把林如昭送到岸邊,是拿兩只眼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鄭玉章追上岸去,那岸邊的響動她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直到那時傅荷才知林如昭與鄭玉章私下還有牽連,偏還被陸勁看了去,她實在愧疚難當,這對玉镯也算贖罪了。
她小心翼翼勸道:“你與鄭玉章的事說來也不過是年少慕艾,再正常不過,又沒有逾禮,陸勁挑不出你的錯。”
林如昭聽聞倒是默然了下來。
正說着,便聽大夫人的聲音由遠及近:“昭昭可梳妝妥了?新郎來了。”
竟然這般快!
林如昭與傅荷等人對視,皆是一驚,林如昭不想大夫人再為她擔憂,因此忙讓夏環替她帶上翟冠,罩上紅色蓋袱。
傅荷等也迎出去,替林如昭擋了擋大夫人道:“新郎官怎來得這般早?”
到底是女兒大喜的日子,大夫人也是喜氣洋洋的,道:“聽陸勁說昨晚整宿沒睡,五更天就在院裏練了拳,好容易等到日頭升起,便換好新衣來了。”
新婿對婚事重視,大夫人自然也高興。
可這話在林如昭聽來就有了‘磨刀霍霍向昭昭’的意味,她的眼淚不自覺地又滴了兩滴下來,幸好蓋袱覆面,不曾讓大夫人瞧出端倪。
等到要出門了,林如昭忙拽着秦月的手,輕聲細語道:“這些年府裏給我的例銀,我都沒處花,都攢着,共有一萬五千兩,我沒帶去,都兌了銀票藏在裏間的箱籠裏,若是我遭有什麽不幸,還托你上門告與家母知道。”
秦月驚訝道:“不過誤會罷了,怎得就到了這般地步,你是出閣,不是上戰場殺頭!”
林如昭咬牙切齒:“若只是誤會,那陸勁緣何一夜不睡在院裏練拳?我們又非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一樁勉強将兩個不熟的人牽在一處的婚事罷了,有什麽值得他這般激動。他此舉分明是沖我來,要報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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