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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老侯夫人自從兒子兒媳故去,孫子奔赴戰場後,便鎖緊侯府大門,鎮日只持齋念佛,一應聚會雅集都不曾參加,因此這也是林如昭頭回見老太太。

她緊張地看着老太太打開玳瑁眼鏡盒,取出單片眼鏡,用細長的杆子支起放到眼前,對着林如昭看了又看後,向陸勁笑道:“倒是長得細皮嫩肉,沒成想你竟是喜歡這樣的。”

這話裏便生了幾分感慨,侯府着急陸勁婚事,老太太什麽樣的小娘子都替陸勁相看過,從英姿飒爽的武将之後到溫婉淑雅的大家閨秀,都沒叫陸勁瞧上,當時只當陸勁眼界高,卻不想他竟然喜歡這樣的。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林如昭,小姑娘生得玉雪可愛,明明是十七歲的年紀卻還是一團孩子氣,一看就知是被家裏嬌養長大的,與陸勁并肩站在一起時,像陸勁的妹妹,女兒,就是不像能與他共擔風雨,撐起侯府的女主人。

但這樣的話,老太太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陸勁将自己的婚事耽擱到非同小可的二十八歲,他今次肯娶妻生子,老太太都要念一句‘阿彌陀佛’,當然不會沒眼色地去挑新婦的刺,給孫兒找不痛快。

她便和顏悅色道:“祖母看過了,奉茶吧。”

林如昭微松口氣,她扯了扯陸勁的袖子,陸勁把她放下,等丫鬟取過準備好的蒲團放好時,林如昭便款款跪下,奉上盞溫茶,口喚祖母,老太太笑盈盈地應了聲,接過茶水吃了口,便送上很厚的紅封:“既進了侯府,別的事不必操心,你只需為陸家開枝散葉就是。”

林如昭頓時就覺得那紅封燙手無比,陸勁扶她起來,道:“祖母這紅封該給抱樸才是。”

陸勁自然而然地取過林如昭手裏的紅封,而後遞給了跟着的冬菱。

老太太沒瞧出異樣,只道:“你确實該上心了。”

見完了老太太,便要見陸勁的表妹施韻筝。

武安侯是武将世家,子嗣本就單薄,加之十三年前失地之恨,又傾覆了大部分的陸家虎師,因此陸家更沒人了。

這施韻筝還是十三年前陸勁投筆從戎,擔心老太太獨在上京無伴,做主接來的。施韻筝雖是表小姐,卻因為姨母的緣故,幼時常來陸家借住,老太太一向喜歡她,想到施家不過百戶長之富,因此已做了準備,要從侯府給施韻筝送嫁。

這些都是還在林府時大夫人說與林如昭知道的,至于林如昭本人對于施韻筝唯一的印象便是‘傲’。或許是從小跟着姨母從小舞槍弄棒的緣故,施韻筝向來覺得京中貴女過于柔弱,眼界狹窄,因此不屑于與她們往來。

林如昭從來都是秉持‘道不同不相為謀’,施韻筝看不起她們,她自然也不會去熱臉貼冷屁股,只是今番天意弄人,她偏偏做了施韻筝的表嫂,在新婚第一日認人時是要給對方準備見面禮的,為此,林如昭着實苦惱了番。

最後,她絞盡腦汁,給施韻筝準備了一只金馬,馬高一指,金雕細膩,尥蹄嘶鳴,鬃毛纖毫畢現。

施韻筝命丫鬟接過,喚了聲表嫂,林如昭從她的臉上委實瞧不出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如此見面禮便結束了,老太太命人擺飯。

林如昭被陸勁折騰了一夜,早餓得不行,一聽擺飯眼都亮了,可是她想到這是新婦進門後的第一頓早食,還遠不到可以放肆的時候,因此只能忍着饑餓,吃得十分秀氣。

忽然,一雙筷子将奶汁魚片夾到她的碗裏,林如昭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身側的陸勁,此時桌上其餘人也注意到陸勁的舉動,都停了碗筷看他。

陸勁道:“這魚肉不好吃,你吃了罷。”

這話聽起來仿佛是他嫌棄這魚肉滋味,但又不好随意浪費食物,因此要林如昭做他的泔水桶,可是林如昭看着碗裏那齊整沒有被咬過的魚肉,就知道這是陸勁剛從魚肚子上夾下來的。

她捏了捏筷子。

老太太嗔怪陸勁:“不好吃就不好吃,哪有讓你媳婦吃你的剩食的道理?”

陸勁道:“軍中信奉勤儉,這是抱樸改不了的習慣了。”他又看向林如昭,“吃罷。”

林如昭見老太太沒發現端倪,便夾起吃了,結果這魚肉剛吃完,陸勁又給她夾了蝴蝶蝦卷。

這樣夾的次數多了,老太太也發現了不對勁,道:“抱樸,怎麽總往你媳婦碗裏夾東西,飯桌規矩忘了?”

陸勁又往那快堆成小山的菜上放了蜜汁荷藕,道:“你孫媳太瘦了,抱起來不太舒服,抱樸想讓她胖些呢。”

老太太看着那冒尖的飯菜,道:“哪有一頓飯吃成胖子的道理,這也太多了,嬌小姐哪裏就吃得下了,你這是在為難你媳婦。”

她便要叫人把那碗飯菜給處理了,林如昭的肚子正空,需要這碗飯菜去填補,見狀忙道:“祖母,不好随意浪費,孫媳吃得下。”

說罷,她執起筷子,秀氣地吃了一口,老太太一瞧便知道她與京中好細腰的閨秀一般,平日裏大抵是吃三口飯就作罷了的,因此只當她被陸勁為難了,嘆氣道:“抱樸,別總是欺負你媳婦。”

陸勁眄了眼林如昭,就見小姑娘埋頭吃飯,腮幫子吃得鼓鼓的,頗為心滿意足,絲毫不管他這邊正被老太太訓誡。

小沒良心的。

陸勁對老太太道:“她真要吃不下,抱樸會替她吃完的,不浪費糧食。”

那碗飯菜最後自然進了林如昭的肚子裏,她吃得是小肚鼓鼓,心滿意足,可落在老太太眼裏,她吃得這般慢,這般艱難,還要努力往下咽,都是因為新婦被欺負了也不敢說話的緣故,因此頓時心疼得不得了,轉頭罵了陸勁好幾句。

陸勁乖乖聽罵,不曾辯解一句,等二人出了萬壽堂,卻反倒與林如昭算起賬來:“今日你可欠老子一回了,想好該怎麽還了沒?”

林如昭對陸勁是萬分警惕:“我可沒有叫你幫忙,便是早食進得不多,也可回去吃糕餅,可不需要你幫忙。”

陸勁輕嗤:“萬壽堂的廚娘手藝一絕,老子瞧你才吃一口菜,目光就在那各色菜碟上依依不舍起來,你當真願意回去啃幹巴巴的糕餅?”

林如昭自以為她的目光隐晦,沒成想還是被陸勁瞧了去,她道:“陸勁,你是不是時刻注意我,好随時占我便宜?”

陸勁不能茍同她的說法:“老子和自個兒媳婦親熱,怎麽能說成占便宜?更何況,難道只有老子占到便宜嗎?你不爽嗎?你明明都爽得噴了老……”

“陸勁!”林如昭滿臉通紅,急得都要跳起來去堵陸勁的嘴,她并沒有成功,保養得宜的指甲反而刮在陸勁的臉上,挂出了細細的一道紅痕,在陸勁蜜色的肌膚上尤為明顯。

林如昭都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就憑她的小胳膊小腿有朝一日也能傷到定北大将軍,她條件反射後退一步,而後在陸勁反應過來前,她忽然就提起裙邊轉頭跑了。

陸勁挨了那指甲後也有些發懵,他從小到大的傷痕不算少,可每一道——包括昨夜林如昭新留在他身上的——都是他勇猛的象征,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面龐上會留下一道與英勇無關,卻相當脂粉的痕跡。

陸勁的臉還不曾放下,便見林如昭這姑娘,做了虧心事不知道認錯,反而十分嚣張得轉頭逃逸,這下子陸勁的臉也不得不黑成鍋底了,他簡直咬牙切齒:“林如昭!”

林如昭本就心虛萬分,又聽到陸勁磨着牙叫她的全名,更覺不妙,于是她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一時之間環佩響得毫無章法,又快又雜。

可是她跑得再快,也比不過腿長的陸勁,在加上她對武安侯府根本不熟悉,于是沒兩下就被陸勁捉住,陸勁從她身後不由分說将她抱起來,再次以土匪搶媳婦的姿勢将她扛到了肩上。

林如昭吓得尖叫:“陸勁!你放我下來!”

陸勁的大掌好不留情得扇她臀部,聲音響亮得讓林如昭羞恥得閉了嘴。

陸勁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你敢打老子,明天就敢謀殺親夫,老子得好好給你立個規矩。”

林如昭挂在陸勁的肩上,身子半蕩下來,只覺陸勁腿長又邁得快,周邊的景色快速地退去,逐漸變成她熟悉的院落,林如昭心慌不已,忙辯解道:“那只是意外。”

“只是意外,你跑什麽?”

陸勁掀開簾栊,候在屋子裏的春夏秋三個丫鬟都齊齊出來,被陸勁喝住:“都出去!”

三個丫鬟面面相觑,就見陸勁轉進裏屋,将林如昭扔在了床上,她剛爬起來,陸勁的身子便如山般壓了上來,那道指甲印痕也同樣到了眼前,叫林如昭看得心虛。

陸勁捏過她的臉頰,叫她看着自己:“真是意外,還不敢看老子?怕只怕确實是意外,只你心裏遺憾不曾傷我更重。”

林如昭的心思被揭穿,更不好言語了,只道:“這傷明天就該好了,侯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好不好?”

林如昭倒不曾想與陸勁撒嬌,只是小姑娘嗓子綿軟,說話又慢條斯理,聽起來就像甜甜綿綿的棉花糖,陸勁的目光晦暗了下去,他摸到褙子的珠貝系口,解開,道:“撒嬌也沒用,該立的規矩,老子今天必須給你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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