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林如昭必須要立刻見到陸勁。

陸勁從未問過她關于鄭玉章的事, 便是幾回她主動提起,也被他有意無意地岔開。

他不問她,卻在私下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鄭玉章, 章洛玉這兩人還罷了, 他卻連杜弄玉的賬都算得清清楚楚,一個都不曾放過。

那對于她呢?

陸勁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林如昭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更懂得衆口铄金的道理,更有那種男子,面子比天還要大, 即便明白妻子無辜,但也為了不想被流言嘲笑,繼而怒責妻子,甚至休棄的。

林如昭仍是那個想法,陸勁若不肯信她,要為流言休她, 可以,但休棄的理由必須要由她來寫。

林如昭這般想着,就叫四個丫鬟散開,去尋陸勁,這莊子大, 林如昭又是頭回來,她其實并不熟悉路, 伏真去了鄭府, 伏全也到處沒有影子,就更加不知道陸勁在哪裏了。

林如昭何曾受過這般的冷落, 她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花堂裏,忽然就有幾分悲凄。

好像過往幾日的床榻纏綿, 陸勁表現出來的癡迷眷戀都是假的,他讨的本就不過是一時一刻的感官享受,唯有女郎才會被親吻與懷抱欺騙。

林如昭覺得自己當真是可笑不已,她其實早就看穿了陸勁,新婚之後他對她也算千般萬般好,可一等她拒絕與他同床,他也就懶得抱她,裝都不想裝。

細細想來,他從未順從過她,所有暫時的低頭不過是為了将她誘哄到床上去罷了。

林如昭想得洩氣不已,也失了找陸勁的心,只坐在花堂前的臺階上,看白雲流轉,等四個丫鬟回來。

等她們回來了,她就回林府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如昭坐得雙腿都有些僵硬,花堂終于有了人出入。

林如昭以為是她的丫鬟之一,便仍舊抱膝坐着,不曾動一分,直到那熟悉的陰影遮天蔽日般蓋到了她的頭上,擋去了視線,她才擡起眼,看到了陸勁。

陸勁在她身側坐下,也不問她為何放着椅子不坐,偏要坐臺階,他長腿向外伸直,伸到了林如昭眼前的空地來,讓林如昭看清了他的烏頭靴上沾着的黃泥。

陸勁也看那黃泥:“老子跟你說完後,就帶着伏全打獵去了,回京這麽多時日,只能跟那些白切雞在一處,老子好久沒這般松泛過了。”

這算是在跟林如昭解釋為何他遲遲不見。

陸勁又道:“聽你丫鬟說你在找老子,怎麽了?你是擔心老子打了鄭玉章,鄭家老爺要跟老子過不去嗎?”

他語氣實在平淡,林如昭根本沒有辦法窺探出此事對陸勁造成了什麽影響。

無論是他打了鄭玉章,還是那些流言蜚語,似乎都不會撼動他的意志一分。

但林如昭知道不是這樣的,陸勁的脾氣是那休眠的火山,他自有辦法讓別人以為他不在意,可是當他要爆發的時候沒人可以阻攔他。

林如昭遲疑了下:“你不擔心?”

陸勁道:“放心,老子有分寸,不過打斷了他三四根骨頭,讓他在床上躺幾個月而已,是教訓,但不是大傷,不會讓鄭家老頭老太過于悲痛。再者,這件事鄭玉章于理于禮都占不了上風,他們清楚,不然也不至于這般急巴巴地和安慶侯結親,比起給鄭玉章讨回公道,他們更怕老子把這件事鬧到皇帝面前。”

是誰說陸勁是個莽夫?他分明是粗中有細,都以為他是不顧一切,其實在動手之前他都把一切算計好了。

林如昭道:“你處理得很好。”

陸勁沒說話,只是嘴角得意地向上翹,像是在反問‘還用你說?’

林如昭又道:“那陸勁,你準備如何處理我?”

陸勁臉上的笑驟然一收,原本輕輕松松垮着的肩背也直挺了起來,肌肉緊繃,像是進入了警戒狀态的猛獸。

他看向林如昭:“什麽意思?”

林如昭道:“你連杜弄玉都警告了,總不至于肯放過我。”

林如昭的聲音聽上去不像是在頑笑,陸勁徹底糊塗了:“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林如昭見他還揣着明白裝糊塗,有些不耐煩:“行了,陸勁,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別裝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當真一點不在意我和鄭玉章差點訂親?”

陸勁嗤道:“老子當然在意,老子若不在意也不能在你脖子上啃出那麽多紅印,老子就是要讓那些還觊觎你的傻逼,瞪大狗眼看清楚了你究竟是誰的女人。跟老子搶女人,真的是皮癢找抽。”

他罵完,還是不明白:“可是嬌嬌,這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每天都被老子幹得合不攏腿,第二天恨不得睡到晚上再起身,你沒有時間和他們暗通款曲。”

林如昭深吸一口。

時至今日,她仍舊不能适應陸勁這粗犷彪悍的做派。

林如昭道:“那你私下去查輿論,又準備打鄭玉章的事,你為何不先與我說?”

陸勁沉默了。

他的眼皮壓下來,連帶着睫毛一道遮掩去了黑眸裏的神色,這讓他原本就淩冽的臉部輪廓線條顯得更為不近人情。

林如昭感覺有一堵牆在面前高高地豎了起來。

林如昭又覺果然如此,又覺不可置信,道:“明明問我是最方便的,但你仍舊選擇在我面前三緘其口,你就是在疑心我對鄭玉章舊情未了。”

陸勁突然有些煩悶地揪了下耳朵:“那天在湖畔看到你和那個□□崽子的時候,老子眼睛可沒瞎。掀開蓋頭時,看到你眼淚漣漣的樣子時,老子也沒瞎。你要讓老子怎麽想?你原本就不是因為喜歡老子才嫁過來的,難道老子就不害怕問了你後,你會出現猶豫遮掩的神情嗎?老子沒那麽賤。”

林如昭忽然說不出話來,她現在才意識到,陸勁不問,但不代表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他只是把它們藏起來,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候作為投向她的長矛。

林如昭抽了下鼻子,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哭了。

哭了。

是為什麽而哭呢?

林如昭也說不清楚,可能是覺得委屈,也可能覺得有點害怕,她感覺自己有點自作自受。

她說:“行,陸勁,你說吧,你打算什麽時候休了我。”

她說話時鼻音有點重,陸勁奇怪地擡頭看了她一眼,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哭了,眼淚跟珍珠一樣掉。

陸勁忙起身,挺拔的身軀佝偻得辛苦,委委屈屈地彎在林如昭面前,那聲音裏都是着急:“好端端的怎麽哭了?老子不是說了嗎?這事和你沒關系。”

“怎麽就沒關系了?”林如昭聽他還要否認,也着急,“你都跟我算舊賬了,你一筆筆記得那麽清楚,也承認就是因為那些事加在一起才對我不信任,這怎麽就沒關系了?”

她話說得急,竟然被自己口水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陸勁看了都無奈:“嬌嬌,你說你離開老子你要怎麽辦呢,你看你,連吵架都沒本事吵,沒了老子,還不是要被人欺負。”

林如昭氣死了:“我現在就是你在欺負我!”

陸勁覺得冤枉無比:“老子哪裏欺負你了?天地良心,只要你不哭,老子都肯給你跪下。”

林如昭不信:“花言巧語。”

陸勁道:“行,那你跟老子說,那天出嫁,歡歡喜喜的日子,你為何要哭?”

陸勁不問還好,一問林如昭就覺得丢人,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裙邊,道:“因為我怕你,我覺得你會打死我。”

陸勁頓了會兒,氣笑了:“老子懂了,又是因為那些傻逼傳聞對吧。”

林如昭瞪大眼睛:“你別什麽都怪傳聞,你該反省一下你。我頭回去衛所找你,你就在我面前把太湖石都打碎了,還一聲不吭就把我扛着走,這都算了,我要回去了,你,你臨行前說得又是什麽話?”

林如昭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下去了:“我當真以為自己要嫁給一個土匪了。”

陸勁無語:“老子那麽威武雄壯,你居然把老子看作土匪,林如昭,你可真行。”他一頓,“那現在你還怕老子嗎?”

林如昭道:“如果你晚上可以少折騰我,我就不怕你。”

“你做夢。”陸勁想都不想就回絕了,一頓,回過味來,“林如昭,你同我鬧這一出,不會就是為了不想與我同房吧。”

林如昭臉微微泛紅,啐他:“明明是你做誤會我在先。”

“行行行,都是老子的錯。”陸勁坐回了臺階上,将林如昭抱起來,放到膝蓋上。

林如昭睫毛上還挂着淚,不想看陸勁,卻被陸勁抵起下巴:“下次別東想西想了,除非老子死了,都不可能跟你分開。”

林如昭道:“那你還在意之前的事嗎?”

陸勁哼哼兩聲。

林如昭就明白了:“侯爺氣量當真是窄,我都不在意你和杜弄玉,你有什麽好在意我和鄭玉章的。”

陸勁道:“老子和杜弄玉有什麽關系?能和你們比?那完全是安慶侯一廂情願,今天之前,老子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不像鄭玉章,好歹得過你青眼。”

陸勁一想這事就難受:“過不去,死也過不去。”

林如昭頭大死了,道:“行,那你就去死吧。”

她狠狠用腳跟踹陸勁的腿,他疼了沒有,林如昭不知道,只知道這一踹把她踹挺疼的,這麽一來,就更生氣了,林如昭要

跳下陸勁的膝蓋,揚長而去,卻反被陸勁箍緊了腰。

陸勁道:“好狠心的小娘子,老子要死了,你可得守活寡了,你也情願?”

林如昭嗤笑:“你死了,我就擇婿再嫁,誰……唔!”

是陸勁湊上來吻住林如昭,将她的話音全部吞進了他的唇舌之間。

“昭昭,我遇到你的丫鬟在到處找侯爺,可是出了什麽事……啊!”

林如昭聽到秦月的聲音幾乎是頭皮發麻,伸手想推開陸勁銅牆鐵壁的胸膛,卻反被陸勁擒住手束于身後,那吻反而被加得更深了。

不幸撞見此等秘事的秦月面紅耳赤,就見陸勁在親吻之間,懶懶擡起眼皮,斜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是迷霧裏亮出的一把利劍,讓她慌忙退下。

一走出花堂,就遇上其餘來看好戲的人:“多久之前侯夫人就說要找侯爺,現在她的丫鬟還在四處找侯爺,兩口子不會是吵架了吧?”

就見向來性子潑辣的秦月臉紅得跟晚霞似的,一手攬過三四個人,把她們齊齊往外推去,小聲道:“別往花堂去,在裏面呢。”

“啊,”那些女客也慢慢反應過來,都掩着唇羞笑,“夫妻二人當真恩愛,不過好歹派人支會丫鬟一聲,叫她們別找了,再找下去,都要有小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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