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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殿下你說什麽?你心悅我!”

尖銳沙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快要刺穿人的耳膜。

林青青倏地睜開眼,身體裏還殘留着一絲未褪去的心悸,不動聲色地觀察周遭,心情一下跌入谷底。

只見她穿着白色鑲金邊的袍子,腰間束一條金色穗縧,攏起長發的綢帶拂過脖頸,觸之清涼,垂下部分也是鑲金之色。

被壓在牆角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穿一身朱紅綢緞,臉頰緋紅。

少年被逼到牆角,眼底浮現難堪,惱羞成怒起來:“殿下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殿下當我是什麽人,我待殿下情同手足,殿下便是這樣叫我難堪的嗎?”

林青青看着比她還矮兩公分的少年,心裏生出一種荒謬感。

她看過不少穿越小說,沒想過這等好事還能輪到她身上,切身體會之後,除了心悸,就只剩心寒。

她穿的這本書叫《奪心》,是一本狗血虐文。

女主林夜然,字青青,靖宣帝唯一的親生子。

靖宣帝為保皇權不落他人之手,自女主出生起,就給她扮上男裝,教她治國之道,還不顧天下人反對,将鎮國府嫡子方子衿指給她當太子妃。

女主不喜歡太子妃,喜歡青梅竹馬的小世子,為了小世子守身如玉,卻被小世子喂下蠱酒,和攝政王一夜風流。

為緩解蠱酒帶來的疼痛,女主和攝政王糾纏不斷,漸漸愛上了他,決定與他共治江山。

可攝政王野心勃勃,借女主的手肅清忠皇黨,穩固政權,萬事俱備後便對外宣布女主駕崩的消息,自己登基為帝。

女主被關在籠子裏,含恨泣血,終日瘋癫。

直到被叛軍救出去,在叛軍的幫助下,扭轉乾坤,一舉奪回江山。

女主以劇毒解蠱,身子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沒幾年好活,為了報複攝政王,當着攝政王的面從城牆一跳而下。

攝政王這才發現自己深愛着女主,想要共赴黃泉,卻被叛軍首領抓回,挑斷腳筋手筋,割掉舌頭,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深處。

而從城牆跳下去的女主沒死成,叛軍首領心智近妖,提前在城牆下布了一張大網。

原來叛軍首領就是曾經被女主手刃的男後——方子衿!

方子衿因鎮國府叛國案廢去後位,被女主賜毒于冷宮。

他體質特殊,生生挨過劇毒之痛,從亂葬崗爬起,抓爛自己的臉,改名換姓,覆上惡鬼面具,義無反顧加入叛軍。

方子衿取下面具的那一日,殘忍拿掉女主障目的葉子。

讓她明白,靖宣帝之死,鎮國府“叛變”,就連她的孩子,都是攝政王精心設計的騙局,而今她依然是別人的棋子。

女主生無可戀,幾次尋短見都被方子衿從鬼門關救回來。

這一救,便救了五年。

五年後,女主等來方子衿最後的報複,一場殘酷而令人惡寒的虐殺。

*

“這就是殿下不顧陛下阻攔,召我到身邊共同進學的原因嗎?沒用的,殿下,你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喜歡你。我堂堂七尺男兒,絕不可能雌伏于人!”

少年變聲期的公鴨嗓穿透耳膜,将林青青的思緒拉回現實。

眼前的錦衣少年便是女主的白月光,那個給女主灌下蠱酒的小世子寧軒。

“……”

“若殿下以強權相逼,寧軒只好以死明志,話已至此,還望殿下莫再為難寧軒!”

林青青頂着一張看破紅塵的臉,和錦衣少年拉開距離,剛要出聲,便有一股不正常的灼熱從體內升起,傳遞四肢百骸。

這段劇情——

原身已經喝了蠱酒?

今夜老皇帝駕崩,還不知情的女主一心想和寧軒花前月下,接過寧軒遞的酒便一口飲盡,開始了注定悲慘的一生。

狗血虐文的作者指定是有将一切合理的東西打碎給人看的癖好。

林青青斂眸沉思,看見寧軒腰帶挂着的鑲金玉佩,突然笑了一聲。

酒氣香冽,耳邊低沉的笑聲格外灼人臉頰,寧軒面紅耳赤地別開視線,心中不解更甚。

太子聽了他堅定拒絕的話,竟然還笑得出來?

“太子殿下這是無話可說了?”

林青青掀起眼眸,施展二十年沒用的表演天賦,眼中有深情缱绻,有醉意朦胧。

“子衿,你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到底要我怎樣?”

寧軒臉色由紅轉青,面上的熱意如潮水般退去,咬牙切齒道:“我是寧軒,并非太子妃!”

林青青湊近少年的臉,仔細辨認。

“你不是子衿?”林青青急退幾步,寧軒身上的玉佩被她“不經意”扯到,落入她掌中。

垂眸望着掌心的鑲金玉佩,林青青神色不悅:“孤的玉佩為何在你身上?”

寧軒瞪起眼睛:“我看殿下是喝多酒,糊塗了,這玉佩是殿下方才贈我的!”

林青青語氣沉沉:“你可知這是何物?”

寧軒擰眉,完全不看她手中的玉佩,陰陽怪氣道:“殿下之物,寧軒豈敢置喙,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也不必拿個破墜子戲弄我。”

林青青輕笑一聲,漆黑的眸子定在他的臉上,“這是龍鳳佩。”

靖宣帝有一批萬鬼衛,個個骁勇善戰,身手不凡,能媲美一支軍隊,也稱鬼衛軍。

龍鳳佩與天羅令合用,可驅使萬鬼衛。

原著裏,靖宣帝對方子衿頗為看重,将天羅令托付給他,便是等哪日女主交出龍鳳佩,讓方子衿掌控鬼衛軍,守護宣國江山。

女主卻把龍鳳佩送給了寧軒。

雖然幾經輾轉,龍鳳佩還是回到方子衿手中,但那時的方子衿已經黑化成本書最大的boss。

寧軒一臉黑人問號,表情豐富,和黑人問號的表情包如出一轍。

“那又如何?”

對于他的無知,林青青不免帶上了那麽一點無可奈何:“龍鳳佩是儲君信物,孤再怎麽糊塗,也不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外人。孤要送,也只會送太子妃一人。”

寧軒冷笑。

“殿下有何目的,直截了當吧。天下誰人不知殿下對太子妃厭惡入骨,此物那般重要,殿下又怎會送給太子妃。”

隔着一面牆,林青青聽見一陣腳步聲。

只聽牆外傳來尖細的聲音:“太子妃娘娘!陛下賜的寶貝您給落下了!”

林青青掐住寧軒的下颚,阻止他繼續發聲。

寧軒劇烈掙紮要躲開林青青的魔爪,聽見牆後的動靜,慢慢安靜下來。

林青青緩緩眨了下眼。

方子衿路過這裏?

想起文裏對方子衿容貌的八百句贅述,林青青又眨了眨眼睛。

眨眼間,睫羽的陰影蓋下來,落在眼睑上,帶起一陣微涼的清風。

林青青分神想,如今拿到龍鳳佩,沒必要和寧軒繼續糾纏,走為上策。

林青青放開手,警告地看了寧軒一眼。

“多謝公公。”一道冷淡似水的嗓音緊貼着林青青身前的那堵牆,猶如玉石之聲,不沾半點凡塵俗世的煙火氣。

準備離開的林青青一怔,這聲音怎麽貼着紅牆?

方子衿就站在這面牆後?那她對寧軒說的話,對面全聽見了?

隔壁安靜了片刻,應是在交接物品,只聽方子衿緩聲說道:“娘娘二字,不妥。”

他聲音平鋪直敘,沒有起伏。

林青青莫名覺得這音調有點喪,像一個長期抑郁的人在說:我今天,不吃飯。

“是奴婢冒失了。”大太監壓低聲音,“殿下,陛下禦賜珍寶萬不可丢失,此物至關重要……關乎國運,切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第三人林青青,看了眼第四人寧軒。

“……”

寧軒聽到不得了的秘密,鹿眼瞪如銅鈴,專心致志竊聽牆角,連林青青都顧不上了。

“公公放心。”方子衿不欲多言。

大太監笑吟吟地戴高帽:“陛下對您的看重,遠比您想象的要多。”

方子衿掃了眼腳下的石子,言不由衷:“多謝公公。”

大太監:“奴婢告退。”

牆對面的人說完,沒有逗留,腳步聲漸行漸遠。

“啪”的一聲,樹梢劇烈晃動,樹葉沙沙,深紫色的果實落下一地。

林青青被樹上的黑色果實砸中,腦門多出一塊紫色印記,金白之色的衣袍染出一塊塊紫色,斑駁不已。

誰?

林青青臉色紅潤,身上散着熱氣,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了幾分,轉頭看向四周,宮牆之內并無人影,只有石子滾動的聲音突兀地由遠及近。

寧軒眼眸轉動,一臉不情願地攀上她的手臂:“殿下可是身子不适?我帶您去偏殿休息可好?”

林青青盯着寧軒,眼角眯成一條鋒利的線。

“太子殿下為何這樣看我?”寧軒心裏不自在極了。

若非太子咄咄相逼,他也不會聽從攝政王的安排,喂太子喝下那杯酒。

誰知道酒裏放了何物,這個燙手山芋還給攝政王才好。

林青青用了力氣扒開寧軒搭上來的手,轉身就走,聽到緊跟上來的腳步聲,呵斥道:“在這裏等着,孤未回,一步不得離開!”

寧軒沒敢違抗林青青盛怒之下的命令,心虛又不安地捏緊手指。

太子态度轉變得厲害……是發現酒有問題了嗎?

林青青走出幽會的牆角,躲在暗處盯梢的小太監沉默跟上,他低着頭,帽檐蓋得死死的。

林青青瞥了一眼身後。

小太監眉清目秀,細白的手背上有一道鮮紅的燙傷,半掩在深色的衣袖下,那是原主遷怒之下,拿燒酒潑的。

“去把太醫院最年輕的太醫叫來。”

“是。”小太監匆匆行了幾步。

最年輕的?他疑惑地轉頭,看着林青青走遠,慌亂回神,一路小跑跑去太醫院。

行至寝宮,林青青伸手按下一處機關。

寝宮設有密室,暗道以及各種殺人機關,無她準許,一流高手進來都要脫層皮。

漆着朱紅的雕花木窗正對後院的風雅涼亭,郁郁蔥蔥的翠竹纖濃得宜,随風而動,傳來細細沙沙的聲響。

林青青緊閉窗戶,熟練地給自己把脈。

她家三代行醫,是遠近聞名的中醫世家。上輩子,林青青摸過自己的脈象,離死不遠了。她爸卻說,好好将養還能活三十年。

她裝作信了,心裏卻半點不信,心态好不起來,最後嚴重到動手術。

可能那時候爸媽是後悔的,後悔讓她學醫。

對面放置一面銅鏡,鏡子裏的人雌雄莫辨,氣質不算冷清,卻透着一股子的冷峻倨傲。

除卻眉宇間的鋒利,和林青青十幾歲時長得一模一樣。

要不是平白多出一段記憶,林青青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沒醒。

工藝繁雜的匡幾上摞着成堆書卷,用明黃色綢布卷着,露出古樸書簽的邊角。靠窗的書案幹淨無物,随意擺放一柄疑似古董卻嶄新的鹿盧劍。

林青青盯着長劍,皺眉感受自己的脈象。

她身上的是一種奇蠱,喜熱懼寒,不屬于毒,循規蹈矩的醫術診治不出來。

太醫姍姍來遲,林青青打開機關門,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來人名叫陳霖,現任六品醫官,後期醫術十分了得,有“再世華佗”之稱。

其人剛正不阿,未站任何派系,攝政王即位後,辭官歸去,後被方子衿威脅出山,吊着女主的命。

還算靠譜。林青青松了口氣,遞出一張方子。

“按上面的劑量,兩刻之內煎好給孤。”

陳霖掃了眼藥方,直言道:“這上面的藥皆是性寒之物,服之傷身。”

他擡眼察看林青青的臉色,想要從她臉上看出病症所在,“太子殿下可命卑職診脈,對症下藥才是治病根本。”

林青青臉色很不好,外露的皮膚顯露一層粉色。

女主被攝政王诓騙,誤以為奇蠱是情蠱,每日要麽在攝政王身下輾轉承歡,要麽承受奇蠱帶來的燥熱痛楚,後來被方子衿救出去,喝下至寒之毒,才擺脫奇蠱的控制,但身子也被毒垮了。

女主武功底子不俗,原本還可以扮豬吃老虎,完成死前反撲,這麽一折騰,和攝政王殊途同歸,成了廢人。

林青青不可能找至寒之毒來喝,她給自己開的都是些相輔相成又死不了人的性寒之藥。

每日一點點,生活好一點。

用老林的話來說,熬個三十年不成問題。

“你只管配藥,兩刻之內交不上藥,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那是要人命的程度。

陳霖蹙眉掃視藥方,也窺出一二,當即告退,回去配藥。

等在殿外的小太監見林青青随手在牆壁上一按,後退一步,低眉順眼地守在殿外。

太子厭惡外人近身,上回有個宮女想要飛上枝頭,還沒見着太子的面,就被機關搗成了肉泥。

有了先例,自然沒人膽敢擅入。

一番忙活,已過去二十分鐘。

奇蠱适應了林青青的身體,認真地履行職責,發光發熱。

林青青蜷縮在軟藤編織的騰椅上,全身紅得像煮熟的蝦,懷裏抱着寒涼的鹿盧劍。

今夜靖宣帝召見方子衿,交予天羅令。方子衿前腳離開,靖宣帝後腳就駕崩了。

靖宣帝駕崩,太子必要接受朝臣叩拜,受诏即位。攝政王有心讓原主難堪,暫壓下靖宣帝駕崩的消息,要等一個萬事俱備。

林青青發自內心地感謝攝政王的處心積慮,不然她就要以這副狀态站在百官面前。

到時撐不住,勢必叫太醫查看,她的秘密也就暴露了,後果比在群臣面前失儀還要嚴重。

不過一炷香,殿外傳來小太監的聲音。

“殿下,主子回來了。”

林青青悶悶地嗯了一聲,眼皮突地一跳。

主子?

是方子衿。

***

——《奪心》節選

“沒死成?”

皇座上的青年形相清癯,一襲金紋雲袖黑衣,俯視屈跪于大殿下的人,喉間溢出低沉的笑聲。

他眼角攀上一層薄紅,垂着頭,黑發傾瀉而下,投出一片濃墨重彩的剪影。

方子衿笑夠了,笑容收斂:“這位……”

冰冷的聲線頓了頓,沒了動靜。

萬鬼衛首領吳铮習以為常,上前一步,近身道:“聖手陳霖。”

方子衿輕阖雙眸:“林夜然還能活過今日嗎?”

陳霖攥緊藥箱,眼白漫着血絲:“少帝性命暫時無憂……”

方子衿低低笑了起來。

長刀出鞘聲乍響,萬鬼衛首領吳铮慢步走下臺階。

陳霖面上血色全無,用力地閉上眼:“但憑陛下決定!”

方子衿走下玉階,過膝的長發随着長袍帶起的風飄散開,似細軟的煙羅輕紗。

陳霖呼吸微滞,一股恨意哽在咽喉裏,不由得轉首看向身後,皇帝長發未绾披散在背,黑亮的發絲順垂平整。

誰能想到,這一副矜貴出塵的皮囊裏,卻住着一頭濫殺無辜的畜生。

殺他七名弟子,留一人,只為請他進宮,吊着廢帝的命。

“陛下已有決斷,草民于陛下再無用處,可否放了阿墨,放我師徒二人回家?”

殿外陽光明媚,青年輕擡手指,任陽光落在手面,語氣沒有起伏地嗯了一聲。

陳霖暗籲,看到轉過身的吳铮,腳底無端生出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思雅殿。

烏金曳地,夜幕空降。

林夜然倚靠着寒冷的窗弦,臉色慘白如紙,瞧見一道徐徐而來的身影,灰暗恹沉的眼睛怔忪了一會,直到那人進來才慢慢回神。

“你這些年愈發辨不清人,卻獨獨記得我。若十一年前你也這般記挂我,我不會逼你走到窮途末路。”

方子衿眼底彌散着殘缺的曲折的光,像漏了個窟窿的雪面,寒冷空洞。

“朕在意的,并非你,而是一段未了卻的恩怨。”

林夜然幹笑起來:“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令你背負罵名亦非我所願,你為何不能放過我?”

方子衿看向一片陰暗處。

吳铮從暗處走出,“鎮國府叛國案尚有諸多疑點不明,少帝不辨是非,不經調查便下旨株連九族,鎮國府上下兩百七十六人,無一幸免。”

方子衿附和颔首:“不辨是非,你做錯了。”

林夜然态度陡變,尖聲叫道:“你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拿來做報複我的文章,你好意思嗎!”

“朕為何報複你?”青年鳳眼妖冶如畫,比之驚鴻一瞥的谪仙還要攝人心魄幾分,但若細看,便能看見這張蒼白的臉龐布滿淺紅色的疤,像是惡鬼留下的抓痕。

林夜然一口氣哽在咽喉。

空氣凝滞了幾秒。

方子衿突然問道:“姐姐是誰?”

林夜然怔了怔,僵硬的嘴角往上扯,笑容有些扭曲:“你終于瘋了。”

青年眼神茫然。

林夜然還在猙獰地笑:“我是你娘親啊,小畜生。”

吳铮眼皮抖了抖,連拍三次劍鞘。

方子衿注意力被引到劍上,迷茫的眼神逐漸清醒,他驟然發難,扣住林夜然的雙颚,深色的瞳孔如千年寒冰溢散出的薄霧。

“你不想活,朕便送你一程。”

林夜然瞪大眼睛,四腳蛇順着方子衿青白的手,爬向她被迫張開的口腔。

她想要合上嘴巴,纏綿病榻的身體又經歷過一場自戕未遂,無法撼動這場令人發指的酷刑。

強烈的嘔吐感,一點點被啃噬的痛苦,折磨着林夜然脆弱的神經,她眼眶充斥血紅色的淚水,多年未修剪的長指甲抓破惡魔的手腕,卻帶不來任何改變。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啊。”青年此時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神色難辨,讓人看了心中發怵。

四腳蛇的尾巴足有成年人的小臂長,滿身殷紅,甩了甩鋼釘似的尾尖,皮膚表層的血液脫落,恢複幹淨的玄黑色。

方子衿手腕上傷口猙獰,血液一滴滴往下墜,看着倒地不起的林夜然,蒼白的面容萦繞起一種頹靡的昳麗。

他腦海裏有一汪黑色暗流,惡意着,歪曲着,怨恨着,交錯混亂的吶喊聲哭泣聲嘶鳴聲不斷,似有無數厲鬼糾纏他,折磨他多年。

現在終于安靜了。

方子衿緩緩垂下眼簾,睫羽在眼睑打下暗影。

“朕累了。”

“陛下可要叫龍辇?”

“咽氣了嗎?”

吳铮掃了眼地上死絕的人,為了讓注視着一切的皇帝放心,探了探林夜然的脖頸動脈和脈搏。

“廢帝已死。”

“還差一個……”

自殷昊被關入陰牢,皇帝便不過問殷昊的生死,心知差的那一個是誰,吳铮禀告道:“殷昊昨夜死于陰牢。”

青年又長又細的眸子靜靜地,讓人捉摸不透。

良久,才發出一聲模糊的輕笑。

“李……”

“屬下吳铮。”

“你說朕在期待什麽?”

吳铮後退一步,單膝跪地。

“朕以為今日做下了斷,會有所不同。”方子衿的眼底彌漫起濃烈的戾氣,稍縱即逝,“有何不同呢?”

他自問自答:“沒有不同。”

他半輩子忠于君忠于國。

為所謂道義,所謂忠誠,戴上可笑的後冠,護在帝王身側,踽踽獨行。

白馬銀槍,滿腔熱忱。

光風霁月,不可一世。

卻落得個山窮水斷,扼吭奪食的下場。

君王無能,邪佞當道。

百姓愚昧,随波逐浪。

他便把半條命丢進腐爛的算計裏,算計人命,算盡天命。

而今回首,啼笑皆非。

他還在期待什麽?

“把……”

“屬下吳铮。”

阒然間,吳铮想起陛下只是不記沒必要記住的人,卻不會犯第二次錯,機敏地補上一句:“霸圖尚未返京。”

方子衿失神的雙眸緩緩眨動。

“把他二人的屍體懸挂城牆風幹,生前做不成鴛鴦,死後成全他們雙宿雙飛。”

“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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