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爹?”
“……爹?”
徐思遠觀察發現,沈頌有點不愛說話,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孤僻。
唯一的愛好久是往竈房跑,後來因為差點燒傷才被徐思遠限制住了。
要不除非是徐思遠主動去找,不然他毫不懷疑沈頌可以在房間裏坐上一整日。
而滿城都沒有找到沈頌父母的消息,徐思遠便暫時将他養在府中,偶爾沈頌也會大早上跑過來臨摹他清晨練劍。
可今日早晨不同,沈頌一進門,就看見徐思遠正躺在檐下的躺椅。
冬日稀薄的晨光散落在他身上,徐思遠拿着他的畫冊蓋在臉上,烏黑的發絲垂落下來,在風中搖曳。
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響。徐思遠擡手拿開頭上的書,側頭向他望了過來,對他招了招手。
“小可憐,過來。”
顯然,10歲的沈家小少爺已經習慣了徐思遠這樣稱呼他,聞言便走到他身旁。
徐思遠替他整了整衣領,一邊開玩笑道:“怎麽好看得精致的像個木偶娃娃。”
沈頌不語,徐思遠也不惱,起身拍了拍衣擺,對沈頌笑着說道:“走吧,正好快過年了,我們出去逛逛。”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上午熱烈的陽光洋洋灑灑地散在白磚灰瓦上的鮮豔紅綢上或者那顏色鮮豔的樓閣飛檐之間。
馬路上那大大小小的車子絡繹不絕,徐思遠牽着他的手走在路邊,原以為他會對街市上的各種小玩意感興趣,沒想到一轉頭,就看見沈頌盯在他腰間的挂飾發愣。
被發現的沈頌也沒有回避,反而很自然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麽?”
他看到路上一些小孩都戴着,而徐思遠卻挂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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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遠笑了笑:“這叫平安鎖,小時候戴在脖子上。保佑小孩子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頓了頓,徐思遠蹲下身和沈頌齊平,語氣平和:“我們阿頌也會有的,不會比別的小孩少半點。”
沈頌愣了愣,本意只是随口一問,徐思遠也只是随口安慰,但他幼小的心靈還是微微顫動了一下。
銀色的平安鎖下,鈴铛随着他的步子發出細碎的聲響,鎖身在陽光之下泛着光澤,有些晃眼。
徐思遠給沈頌買了許多物件,各種各樣的,從吃食到擺件都有。期間徐思遠還帶沈頌去量體裁衣,給他買了幾件新衣裳。
感覺被當成擺件娃娃的沈頌也無可奈何,只好一路抱着一堆東西跟在他身後。
反正又不是他花錢。
“爹,那個小孩怎麽和我們不一樣啊?”
聽見這話,沈頌下意識皺了皺眉,回頭看,就只見那小孩被大人捂着嘴拉走了。
是啊,過了這麽多天,他差點就忘了自己哪來的了。
可是要怎麽回去呢?
小沈頌皺了皺眉,他不想回到那個冰冷冷的家。
“你站在路中間幹什麽?”
沈頌擡頭,徐思遠已經站在攤鋪旁邊,手裏拿着一個奇怪的石頭手鏈朝他招了招手。
徐思遠見他仍站在原地發呆,忍不住笑了出來:“過來呀,愣着做甚?”
沈頌回個神來,抿了抿唇走到他的跟前。徐思遠把那個藍色琉璃手串遞到他眼前,低聲問道:“好看嗎?”
沈頌慌張的應了一聲,果不其然就聽見徐思遠明朗的聲音。
“好,我們小可憐戴着一定好看。”
正午回府,徐思遠剛踏進門,就聽見待衛在上前報告:“公子,陛下說他過兩日就到。”
沈頌在一旁,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頓了一下。
側頭去看,徐思遠上揚的嘴角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在兩人的注視下,語氣中都帶着一絲難以置信。
“怎麽?我今天不應該左腳先跨進門嗎?”
徐思遠無心避着小孩去,沈頌在一旁聽完了全程,內心暗自記下了這個名字。
皇帝?看起來是個位高權重的人,才使徐思遠這麽忌憚。
第二天便下了一天的細雪。
灰牆紅瓦的院子中,幾根青綠的竹子成了庭院裏唯一的風景。
沈頌就在這一方亭子下,透過朦胧的雪景賞了一天的竹林。
徐思遠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了這個事,他摒退待從,踏入院子裏,擡眼便看見了亭子裏的那一團。
咽下喉中的血腥,徐思遠走到沈頌面前。
大概是無聊得緊,又或許是太累,沈頌在凳子上縮成一團,似乎是有點冷,睡着的時候眉頭還微微皺起。
像一只随時露出爪牙的小貓。
徐思遠看了一會兒,還是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外衣脫下,裹住沈頌。
沈頌敏感的驚醒,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就被徐思遠抱了起來。
徐思遠抱着小沈頌,還拍了拍他的背,一邊哄道:“沒事的。”
但沈頌哪還睡得着,停頓了一下,看着庭中一點翠綠,便開口問道:“那是什麽?”
徐思遠步子一刻未停,只往院中一瞥,然後回答了他的話。
“修竹。”
.
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
沈頌從早晨開始就感覺到府裏處處的不對勁。
似乎所有人都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是因為那個皇帝嗎?
沈頌去到前院,庭中兩棵光禿禿的樹苗蓋了一層薄衾。
他安靜站在那幹枯的枝杈前,仰頭看落霜。
“我也沒想到陛下來得這麽早,失禮了。”
徐思遠與皇帝一起坐在馬車內,偶爾的颠簸,晃得珠簾輕響。
徐思遠垂着眸,靜靜的坐在車內。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年輕帝王看着眼前疏離淡漠的心上人,無奈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不能急,不然只會讓他離得更遠。
梁祁頓了頓,像例行公事般問道:“你來這邊…還好嗎?”
徐思遠笑了笑,看得人有些晃神,卻總說出最絕情的話:“托陛下的福,虞州還算安穩。”
梁祁到底是年少,聞言便皺了皺眉:“京城那幫人我處置過了,但他們說的也并無道理。”
徐思遠仍是疏離的彎了彎唇,那雙眼眸看着他,輕聲回答:“不怪陛下。”
一拳打着棉花上。
徐思遠曾做過他的待讀,更準确的說,徐思遠是他的半個老師。
他以為,他是最了解徐随的人。對什麽事都無所畏懼,即使朝中老官忌憚他,上百份奏折彈駭他,他依舊能如沐春風的笑着與他談論學術。
他以為,只要他藏好了自己的心意。
太子梁祁問過他:“你就不逃嗎?”
徐思遠棱模兩可的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以為,等他上位之後。就可以把徐思遠收入麾下。
于是,少年帝王即位便犯了一個錯。
将徐思遠升至翰林院。
徐思遠在臨走之前,教會了他最後一課。
“陛下,你當真以為先帝是看重我的才能嗎?”
“他只是溺愛長子罷了。”
思緒被拉回,年僅18的梁祁仍帶着少許少年氣,仿佛就有永遠用不完的勇氣。
過了好一會,梁祁才看向眼前的人,猶豫不決了半響後,終于開口道:“思遠,我……”
“到了。”徐思遠打斷了他的話。
梁祁止住了話頭,便一同和他往府內走一邊問:“在這住的可還習慣?”
“還可以,”徐思遠中規中矩的回答:“只可惜不是春天。”
“那就好,”梁祁一邊走進大門一邊說:“我還擔心……這是誰?”
徐思遠跟在梁祁身後進門,聞言,一擡頭就看見了站在庭院中央的沈頌。
徐思遠出門出的太急忘記了還有這茬,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
2秒鐘後,沈頌天真的看着徐思遠,開口就讓梁祁當場裂開。
“……爹。”
梁祁:???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徐思遠,後者比他先反應過來,微蹙着眉,眉間似乎有些憂愁的回他:“我與我亡妻的孩子。”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梁祁當場失控——
他抓住徐思遠的雙肩,力氣大的仿佛要嵌進骨肉裏,那雙眼晴死死的瞪着他,想從面前的人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什麽時候的事?”
哪怕一絲。
可是沒有,徐思遠被捏疼了,他皺着眉頭,聲音卻沒有一點波瀾:“陛下。”
半響,梁祁松開了手,在全府人戰戰兢兢的眼光中,自嘲的笑了一聲,轉頭看向仿佛愣在原地的沈頌。
那雙莫名的,和徐思遠極像的眼神。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徐随嗎?哪怕一點。
下一秒,梁祁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徐思遠笑道:“那思遠有給我安排住處嗎?”
徐思遠與他對視,眼神沒有一絲回避:“當然是有的,我領陛下過去。”
沈頌站在原地一路注視着他們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意料之外,午飯過後徐思遠也沒有來找他。
直到傍晚,徐思遠才風塵仆仆的出現在他的院子門口。
徐思遠站在沈頌面前,眉眼微微上揚,俯身摸了摸他的頭,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溫柔。
“小可憐,謝謝你。”
他直起身,細心的叮囑他:“睡前記得關好門窗,今天早點睡。”
至于原因,兩人都心知肚明。
外頭的雪似乎從未停過,一大一小站在屋檐下,共賞這一塊雪景,卻也意外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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