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完)

第37章 37(完)

自那天之後,李懿洵就再也沒有見過陳年。他那些碎碎念的日常分享,那些不重樣的鮮花,都随着他這個人,一起離開了她的生活。

這不是她當初想要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那麽難過呢?

除開忙碌的工作,李懿洵每天回到家的閑暇時間都忍不住想起他,甚至比當初離婚還要痛苦。當局者迷,她并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原意在備婚的忙碌中,抽出時間幫她全盤梳理了一遍思路,随後一陣見血地告訴她:“因為你們相愛呀,相愛卻還分開,比對方不愛你更讓你怨怼。”

“我之前勸你分開是因為你覺得他不愛你,現在你知道你們彼此是相愛的,你卻不再願意和他在一起。現在如你所願分開了,你有感受到你所期待的平靜嗎?”

“你沒有勇氣和他重頭再來,覺得可能會把彼此傷得鮮血淋漓,可是你們現在這個樣子分開,難道就不是遍體鱗傷了嗎?”

“他真的不願意為你改變嗎?你也不願意為他改變嗎?你們真的不合适嗎?”

原意嘆了口氣,輕輕抱住好友瘦削的臂膀:“你我都明白,哪裏有絕對合适的愛人呢?愛情總要回歸生活,總要彼此磨合,你如果有離開他的勇氣,為什麽又不考慮再和他再試試呢?”

“到那個時候心灰意冷,也好過現在這樣,明知道相愛還分開的意難平。”

原意附在她耳邊,耳語一樣輕輕呢喃,又隐約像是一道嘆息:“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但是洵洵,不要讓自己後悔。”

“不要讓自己後悔。”原意的這句話,在李懿洵在電梯間看見林助理的時候,反複在她的耳邊震蕩。

“太太您好。”即便是離婚了,林助理還是沒有改變對她的稱呼,對她的态度也依然尊敬。

她望向他手裏提着的保溫壺,掙紮了好一會才開口:“你這是?”

林助理也留意到她的視線,臉上依然是那副弧度固定的官方微笑:“我來給陳總送點吃的。”

“哦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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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懿洵一臉恍惚地回到家裏,越想越不對勁,陳年還住在這裏嗎?

如果在公司還好說,陳年在家如果有空基本都是自己做飯,怎麽會需要別人送食物呢?

她腦海裏又驀地想起之前他胃疼的那副蒼白模樣,心下懷疑他是生病了,內心更加不安。

但李懿洵仍然沒有弄懂自己到底是怎麽考慮他們的事情的,所以也不會貿然去關心陳年到底是不是生病了。

她按部就班地吃飯,洗澡,睡覺,努力當做沒有這回事。

然而躺在床上,任由思維發散的時候,這些畫面卻全部從腦海裏浮現,吵得她心神不寧,連眼睛都沒有辦法安穩合上。

這次她再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她已經忘記了,睜眼閉眼都是他的樣子。

李懿洵恍恍惚惚地全憑潛意識意識動作,拿上手機踩着外出拖鞋,準備上樓确認一遍,好讓自己心安,才能安穩睡去。

然而按下電梯上行按鈕等待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她也沒有權限通過電梯抵達陳年所在的樓層。她扭頭望向那道推開門後充滿未知的,黑暗的消防鐵門。

要爬上去嗎?她在心底問自己。

可是她找了又找,竟然沒有在心裏找到任何不去的理由。

于是她毅然決然地推開那扇門,決定去攀爬那十五層的樓梯。不過是十五層樓而已,陳年之前每天都從樓上下來,她也能爬一次。

她在心底說服自己,用力推開那扇并不算輕的鐵門,卻差點被門後的一團黑影吓得尖叫出聲。

幸好她推門的動靜成功喚醒了樓道感應燈,借着并不明亮的燈光她分辨出那團黑影是蜷縮着的陳年,才止住了喉間的尖叫。

陳年穿着短袖睡衣,用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抱着雙膝靠牆而坐。

聽見動靜擡頭發現是她,他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意外,轉而又化為平靜,他道歉的聲音毫無波瀾:“抱歉,吓到你了。”

李懿洵沒有錯過他擡頭時的慘白臉色。

即使是在那樣昏暗的樓梯間,她都能看出他的臉色和嘴唇是那種生病的蒼白,手背上也有那種因為長時間輸液而産生的青紫痕跡。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幹嘛?”

“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生病了嗎?”

陳年慘然一笑,眼裏全是她讀不懂的情緒,反問她:“那你呢?你不睡覺出來幹嘛?”

李懿洵卻不想放過他,繼續執拗地追問,向他索要答案:“陳年,我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陳年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依然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前段時間胃出血,住了一段時間醫院,現在能出院肯定是沒事了。”又轉而勸她,“這麽晚,別四處亂晃,快點回去睡覺吧。”

可惜他現在像一只病弱的小貓,說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李懿洵壓根不把他的話當回事,伸手去扯他的手臂要把他拽起來,觸手卻發現一片冰涼。

李懿洵一片心驚,明明已經進入南方的夏季了,他卻因為體虛連體溫都比平時要低。

陳年并不理解她想做什麽,也就沒有配合她,而她發現自己連生病的陳年都拽不動。

“起來!你大晚上不睡覺坐這裏幹嘛?還生着病。”

李懿洵神色不太自然地頓了頓,又補充:“你要是沒帶鑰匙就跟我回家,快點起來!”

其實他們都明白,陳年怎麽會沒帶鑰匙呢?這邊小區很少用傳統鑰匙,基本都用的指紋鎖。更何況就算他沒帶鑰匙,也不至于沒地方可以去。

得到房子主人的首肯,陳年終于借着她的力道一股腦地從地上爬起來了,跟在她身後回到了曾經那個熟悉的家。

李懿洵進門之後,翻出了上次他那雙運動拖鞋給他,見他一臉拘束的樣子又問:“吃東西了嗎?胃出血出院後還是只能吃流食吧?”

陳年垂眸盯着腳上那雙原本就屬于他的拖鞋,半晌才嗫嚅着開口:“喝了一點雞湯。”

李懿洵聞言嘆了口氣,輕輕推他:“你自己去客廳坐着,我給你熱點東西吃。”

陳年在客廳意外看見一組拼到一半的樂高,是那幅“梵高星月夜”,進度已經完成了 3/4,很快就要完工了。

他凝視着那組半成品,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他們離婚的那晚,噩夢一般的回憶襲來,瞬間感覺背脊都發涼,手腳也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李懿洵準備招呼他到餐廳用餐的時候,就看見他這副垂眸失神的樣子:“你那幅不是帶走了嗎?這個我後面買了很多組重新拼,拼完就送人了,這是最後一幅了。”

她沒說的是,只有想起他的時候,她才會去拼樂高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吃飯吧。”她輕聲道。

李懿洵并沒有只讓陳年一個人吃,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她拿勺子輕輕攪動碗裏的小米粥,只覺得自己的心思和這碗粥一樣混沌,那一絲絲清明打着旋兒消失在水面。

也許李懿洵潛意識裏就根本沒有放下過他,她今晚晚飯熬的是南瓜小米粥,再配上煎蛋和青菜,都是那種熱一熱病人就能吃的食物。

她也是剛剛熱東西的時候,才驚覺這一點的,她望着蒸騰的熱氣,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所有心意。

她根本就沒有放下過這個人啊,哪怕他令她再痛苦再難過,哪怕她缺乏重新開始的勇氣,她也沒有忘記過他。

倆人就這樣平靜的各懷心事,安靜地用完了一頓十分清淡的夜宵。

夜已經深了,用完飯自然要洗漱就寝,李懿洵從櫃子裏翻出新的牙刷給他,示意他自己去洗漱。

陳年卻問她,有沒有能換的衣服,他之前穿着睡衣坐在樓梯間的地上,覺得衣服很髒。

李懿洵又去衣帽間翻了半天,找出之前買的 oversize 的 T 恤,另外找了條對她來說很是肥大的短褲,遞給他的時候語氣有些別扭:“能穿就穿,不能穿你就自己想辦法。”

等陳年洗漱出來的時候,李懿洵也從主卧的衛生間裏刷完牙出來了。

她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陳年,發現衣服雖然是不太合身,但也算勉強能穿,頓時心裏松了一口氣,不然她真翻不出衣服了。

“我睡哪?”陳年望向這個家裏唯一的主人,一副任憑發落的樣子。

該來的問題終于來了,她嘆了口氣,很為難的樣子:“你介意睡床板或者睡沙發嗎?”

“什麽?”陳年一晚上的平靜終于被打破,表情出現了裂痕。

李懿洵掙紮了一會,才繼續往下說:“其他房間的床墊被我賣了,當時看上了一款包包比較貴,我想反正床墊也用不上,賣了剛好夠買那個包包。”

饒是陳年覺得自己社會閱歷豐富,也被她的言論震驚到了,一臉微妙地盯着她。

當年那個因為十萬塊和他吵架的女孩已經不複存在,也不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好是壞,他在心底輕輕嘆息,不知道說什麽好。

李懿洵似乎也覺得讓病人睡沙發很過分,又補充:“你不介意的話就和我一起睡,反正床夠大,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局面順理成章地變成倆人躺在那張熟悉的大床上,相隔着很遠背對躺着,各自蓋着各自的被子。倆人中間的空隙宛若一道漫長的不可跨越的銀河。

李懿洵本來以為他們會聊天,別的不說,最起碼聊一聊上次不歡而散的那件事。但陳年似乎困倦極了,一沾床馬上就睡着了,發出均勻又悠長的呼吸聲。

無果,李懿洵也只好催眠自己盡快睡着。

很奇怪,明明出門之前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現在只是了卻了一件心事,甚至釀造了一個更大的隐患擺在她身旁。李懿洵卻莫名感到放松,四肢舒展,很容易就睡着了。

陳年半夜被一場詭谲的噩夢驚醒,睜眼發現依然是一片黑暗。他在一片朦胧的困意中既疲倦又後怕,內心一片荒蕪的空洞,伸手一摸額頭滿是汗水,心慌又難受。

或許是同處一片空間的人容易同頻。

李懿洵在這時候也掙紮在半夢半醒間,無意識地喃喃着他的名字,她的手也無意識地往旁邊摸索,發出掙紮的動靜。

盡管黑暗中并看不清,陳年也沒有猶豫地朝她所在的一邊靠近,慢慢摸索到她的手臂,順着握住她的手心,輕聲安撫她:“沒事的,別害怕。”

抓到可以抓住的東西似乎讓驚慌的李懿洵安心了一些,她很快又再次安靜下來,重新墜入不知道是好是壞的夢境之中。

見李懿洵被成功安撫,陳年也放心下來。

時隔很久再次牽着她的手,陳年感覺到一陣窩心的熨帖,內心那片無垠的空洞奇異地被填補,他在一片溫暖中再次沉沉睡去。

後半夜倆人都睡得出奇的安穩,翌日醒來的時候,倆人都沒有忘記昨晚半夜那場奇怪的噩夢,對視的時候都發現了彼此眼裏的深意。

李懿洵發了一會呆,擦去眼角凝結的固體物,掏出手機給領導發信息請假,然後轉頭問他:“我們聊一聊嗎?”

“好。”陳年沒有拒絕,準備爬起身來,卻被李懿洵按住了手臂。

“就這樣吧,随意一點。”李懿洵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半張臉埋進松軟的被子裏,這會讓她感覺到被包圍的安全感。

“你想聊什麽?”陳年也換了個姿勢,将一只手枕在頭後,目光望向天花板。

“還是老規矩,輪流問答。”李懿洵馬上抛出了她準備好的問題,“你昨晚為什麽半夜不睡覺在那裏?”

陳年松散地笑了:“不是很明顯嗎?出院了睡不着,死纏爛打又不太道德,就自己找個合适的地方呆着呗。”

李懿洵以為他會順勢問她為什麽半夜不睡去樓梯間,想不到他語氣意味深長地問她:“家裏的床墊真的賣了嗎?”

謊言被戳穿,李懿洵慌亂了幾瞬,才又恢複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賣了又怎麽樣?沒賣又怎麽樣?我家我說了算!”

“哦。”陳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只是個沒有感情的應詞,表明他已經知道了。

李懿洵也學聰明了,循循善誘:“如果我昨晚沒有去樓梯間撿到你,你要怎麽辦?”

“我給花店定了花,現在應該已經到時間可以去拿了。”陳年依然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聲音也不太正經,“沒道德就沒道德,人要那麽多道德幹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卻變得嚴肅,又透着一種不安和迷茫:“所以我們現在算什麽?”

李懿洵也學他那副散漫的樣子,語氣裏帶着調笑:“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啊!哦,你是那個追人的那個。”

“那什麽時候能追到啊?”好奇寶寶陳年忍不住偏過頭發問。

李懿洵卻笑了,語氣裏帶着俏皮的得意:“輪到我問了哦!”然而她眼轱辘一轉,又改變主意,“好吧,我破例回答你吧。”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一輩子那麽長。”

她的聲音重新變得沉靜,像是終于吐露出重要的決定一樣慎重:“陳年,也許我們會再次分開,再次重蹈覆轍。”

“但是人生漫漫,我們應該享受的只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我不想自己以後後悔,所以我們就一起再試一次吧。”

陳年聞言有些怔愣,随後将手從腦後抽出,轉而去牽住她的手,兩只手緊緊地十指緊扣,密不可分:“好,這一次我們不要再有隔閡和誤解了,我不會給自己留退路,我會毫無保留地愛你。”

“好,我也是。”李懿洵鄭重其事,像是要補償那年他們沒有求婚,沒有說出的那句“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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