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行人失蹤了

第十八章  大行人失蹤了

雍國大行人在純留第一天就遇刺的事，很快就傳開了。東山國君親自登門致歉。為了保護大行人的安全，荀将軍加派了八位身材壯碩的護衛随大行人回驿館，骨奇斤就這樣被戎生帶了回去。

回到驿館，戎生屏去左右，與骨奇斤密談了半個時辰。

幾日後，馭子仇也抵達了純留城。

歡迎宴上，戎生好好打量了一番這位馭方的雄主。

他有着東部草原人少有的窄長臉龐，目光如隼，鼻翼如鷹，一看就非尋常人。聽說這位馭子在國中殺伐決斷，對異己從不手軟，而且手段大都十分陰毒，被暗殺的公子就有好幾位，可見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會盟當日一切順利，兩國互表親睦，承諾絕不相互攻伐，殺三牲以祭天，将盟書并玉璋、玉璜深埋地下，儀式方告結束。

雍史書記：惟王四年冬十二月，雍與馭方盟。

禮畢，馭子至戎生面前施禮道：“公事已了。孤素聞大行人勇力過人，能徒手搏熊罴，心中仰慕不已，可否邀請大行人過府一敘？”

戎生還禮道：“馭子過譽了。既然馭子誠心邀請，戎生敢不從命？”

“好！”馭子拊掌，二人相視會心大笑。

是夜，荀叔敏處，骨奇斤跪地苦勸戎生。

“馭子定是有陰謀，小主人不要和他私下接觸！”

荀叔敏也道：“敏也覺得公子答應得有些草率。此次會盟馭子絲毫未提封爵一事，順利得有些太過蹊跷了。再說，使臣應避免與外主私下接觸，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戎生道：“我知他必有陰謀。但是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無妨，待我會一會這馭子吧，看看他的膽識如何。”

戎生遞給荀叔敏一個小絲囊，荀叔敏接過，用手一摸，大約應是一枚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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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飲定于明日，若後天日出之前，我平安無事歸來，将軍可将絲囊還與戎生。若我出事，将軍便打開絲囊依簡行事，此關乎我雍國大事，勿忘！一定要确定我出事後再打開，切勿提早打開！”說罷，躬身長揖，帶着骨奇斤離開。

夜色中，戎生與骨奇斤所騎乘的兩匹馬吐出長長的霧氣。

“這是将軍府中耐力最好的兩匹馬嗎？”戎生低聲問。

“奴婢自小替老狼主馴馬養馬，絕不會看錯！”骨奇斤答道。

“這次要辛苦你了！”戎生低聲囑咐起骨奇斤。

骨奇斤有些憂慮地看着戎生：“奴婢還是不放心小主人，還是奴婢與小主人同去比較好。”

“我們都在明處的話反而不好辦。”戎生斬釘截鐵地說：“中軍将的人定會想辦法保護我的安危，但是你，骨奇斤叔叔，我的事須得你，這裏除了你，我誰也不信！”

“奴婢定當全力以赴，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第二日一起身，荀叔敏就一直攥着那絲囊。

他不知道戎生的計劃，但隐隐覺得，戎生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做。從日中到日落，他派人不停打聽馭子行館的消息，答複都是：“無異樣。”

作為東山國的中軍将，雖然在這裏富貴已極，但他的宗族，他的大部分家人都留在雍陽城中，他說到底還是雍國的臣子，需要向雍侯盡忠。

他明白此次會盟對雍國意義重大，雖然馭方不一定會是讓人放心的盟友，但絕不是雍國目前願意樹立的敵人。如果稍有不慎，開罪馭子，便是給了他翻臉的理由，若戎部再火上澆油，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如果戎生出了什麽意外，不管是他，或是東山國君，必然有一人成為談判破裂的替罪羊，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今他只能祈禱馭子就是單純地想宴請戎生，而戎生亦是單純地想赴個宴。這麽想着，荀叔敏不禁苦笑着搖了搖頭，好像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思慮之間，夜色漸沉，一轉眼間，東方又漸白。

荀叔敏攥着絲囊的手心，濕了幹，幹了又濕，竟是一夜未眠。

突然間，派去打探的下人慌忙闖入：“報中軍将！大事不好！大行人失蹤了！”

荀叔敏一跳而起：“怎會失蹤？！”

“回中軍将，我們派在席中的線人說，本來一切正常，就是大行人喝得有些醉了，無法騎馬回驿館，馭子便命人送他去休息，線人以為不會有不妥了。誰知一大早，馭子手下的人發現大行人已不知所蹤……”

“将軍府的侍衛又在何處？”

“他們幾個看大行人歇下了，不便打擾，就……”

“沒用的東西！”荀叔敏氣急敗壞地以手擊案，猛然想起自己還攥着戎生給的竹簡。

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寫着：“告叔孫大夫領兵速來，責馭子，使其留滞東山。”

怪不得戎生不讓提前打開。如果提前打開，萬一判斷有誤，一朝沉不住氣讓叔孫氏引兵入城，很可能開罪馭子，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現在确定戎生出事了，就要問責馭子，不讓他回國進行部署。

荀叔敏覺得，戎生給他這個絲囊，似乎不是應急的舉措，倒像是他提前布好一副棋局，等着馭子入局。

而荀叔敏他自己，還有叔孫子央，也仿佛成了這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馭子有陰謀是一定的了，但是戎生和馭子，到底誰才是掌控棋局之人？

兩日後，叔孫子央帶雍國甲士奔襲入純留城。

東山國君吓得手足無措。

“吾等當盡力尋找大行人蹤跡，何勞上國将士奔勞于此！何至于此啊！”東山國君略帶哭腔。

子央目光炯炯直逼馭子：“我國君主為表誠意，特遣最為親近的妻兄為大行人，與貴國會盟，誰料竟在貴國驿館失蹤，望馭子給我雍國一個交代！”

馭子從鼻腔中冷哼一聲：“孤不過是覺得和貴國大行人甚為投緣，又有禮物委托他轉贈雍侯，才請他過驿館一敘。誰知他卻不告而別，禮物也随之失蹤，焉知他不是貪圖禮物私逃？”

子央冷笑道：“什麽樣的禮物竟讓我國大行人忘記使命而私逃，外臣倒是非常好奇。”

“馭子所謂禮物，是指這個嗎？”荀叔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荀叔敏自外快步走入，用手指了指身後跟随進來的一年輕女子。只見那女子衣飾華貴，相貌美豔絕倫。

馭子一見女子，臉色微變。

荀叔敏看向馭子：“此女子自稱乃是貴國公女，随馭子前來，被馭子派去服侍我大行人。馭子原本是一番好意，卻不知此女為何宿醉不醒，又被人丢棄在小臣的府門前啊？小臣看服色不似普通女子，待其醒後一問，方知是貴國公女，不敢怠慢，命女使好生伺候，奉還馭子。”

馭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錯，此女正是孤打算獻予雍侯的禮物，以結兩國之好。本意乃是讓大行人與她見上一面，會盟後帶她回雍都。誰料貴國大行人見其美色，竟借酒意欲行不軌。孤不敢開罪上國使臣，只得将其轉贈大行人。貴國大行人怕是酒醒之後後悔自己所為，畏罪潛逃了吧？”

荀叔敏冷笑道：“若果真是馭子準備獻于我君上的女子，為何會盟當日不見馭子提起？為何私下囑托我大行人？這于禮不合，此其一。”

“其二，既是馭子送與我雍國的禮物，大行人收了便是，究竟是我君上得之，或大行人自用之，這是我雍國內事，馭子為何如此挂心此事？”

“其三，恐公女身有不妥，小臣已請女醫查驗過，公女未曾失身，大行人酒後失德之事，怕有所不實。小臣知大行人酒量甚好，卻聽回府的侍衛禀告，大行人當日很快便不勝酒力，不等侍衛護送回驿館已不醒人事，行為很是異常，當晚究竟發生什麽，望馭子如實相告！”

子央接口道：“不錯，大行人的酒量，便是在雍陽城也是衆人皆知的，何況此次是出使，怎會随意在外國館驿喝得爛醉？究竟是馭子太過熱情，還是馭方的酒太烈了呢？”

話說到這裏，已是不能再說了。雙方的手都按在劍柄上，劍拔弩張間，稍不留神就擦槍走火了。

東山國君見狀，急得一身冷汗。雍與馭方，他誰都開罪不起，小國之主，不管大國間怎麽角力，誰勝誰負，他都是輸家。

“幾位都請稍安勿躁！”東山國君連忙來打圓場。

“本來會盟是利于兩國邦交的好事，出此意外實是小臣的罪過！為今之計，小臣就請馭子在純留多逗留些時日，小臣定當舉全國之力尋找大行人。小臣不忍上國将士辛勞，還望将軍暫返駐地，等待小臣的消息，萬不可因小臣之罪，破壞兩國盟約啊！”

荀叔敏看着馭子冷笑道：“東山君說得有理。如今情形不明，我大行人又是在馭子驿館失蹤的，因此還要委屈馭子在這純留城将養幾日，等找到大行人蹤跡再恭送馭子回國。否則東山君和敏是萬萬不能向我君侯交代的。”

荀叔敏與東山國君一唱一和，實際是将戎生失蹤的過錯歸咎于馭方而強留馭子，馭子雖然心下大怒，但看了看子央锃亮的甲胄，還是不得不忍了下來。

怪只怪雍人太狠，說好是會盟，卻大兵壓境。而戎生又沒有按他的套路出招數，結果他事情沒辦成，反而落了口實，被困在這純留城不得動彈。

恨恨看了眼伏地的公女，這麽漂亮的女子，戎生居然一點都沒動心？這狡猾的小子到底跑哪裏去了？

伯江和仲江姐妹倆幾乎是同時收到了戎生失蹤的消息。

仲江前不久剛剛誕下一名公主，虞天後有所不喜，天子也略感失望。

天後知道盡快誕育繼承人對于主少國疑的有虞來說有多重要，早在仲江有身孕之時，就已安排美貌的妾室貼身服侍天子。

只是天子與仲江感情深厚，不忍讓她在孕期失落，之前故意冷落美姬。如今卻在自己母親的勸說下，已是接納了幾位姬妾。

仲江情緒甚為低落，又聽說戎生出使東山國不知所蹤，心下更加沉重，終日在宮中以淚洗面。

伯江這邊，處境就更加艱難。

戎生失蹤，雍國內什麽說法都有。有人說他因酒後失德畏罪潛逃。也有人說，戎生一半戎人血統，很可能已投降戎部。

消息傳過來第一日，雍侯便派得力的寺人來西宮，從上到下把宮裏翻了個亂七八糟，想要找到戎生叛逃的證據或是信件。

采采、阿豚等人看着，幾度想和這些寺人理論，都被伯江用眼神攔下來了。

雍侯也很快召見伯江，惡狠狠地逼問她是否知道戎生失蹤的內情。曾己因為之前仲行傅的事情仍記恨戎生，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恨不得戎生叛國的罪名馬上坐實。

伯江把額頭都磕出血來，一再保證這一切都是馭子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