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绡帕道別

第十九章绡帕道別

雍侯冷笑道：“此事如果短期內沒有結果，寡人定然要向辛伯讨要個說法！如今你且回去，沒有結果出來前，不準踏出宮門半步！”

回到西宮，宮門被重重掩上，門和窗被一道一道貼上封條，只留一個小窗送吃食進來。西宮周圍，都是盯着她們的眼睛。

寺人在門外尖聲尖氣地說：“君侯之令，君夫人不得踏出宮門半步，如敢踏出宮門，格殺勿論！”

伯江在宮內心亂如麻。

采采憤怒地說：“咱們公子是在馭方的驿館失蹤的，君侯不追究馭子的責任，盡力找尋公子下落，反而把元子囚禁起來，這是什麽道理！”

伯江冷笑道：“他的态度一貫如此。只要稍有不如意，就要在我身上找罪責。”

夫妻之禮不成，硬說伯江是石女。

世子遇刺，明知伯江連宮人都調不動，卻要追究伯江治宮不嚴。

這次也是這樣，要知道，這本就是個既兇險又不好完成的任務，如果這次不是戎生代替他去，在純留失蹤的，怕就是他雍侯自己吧。

既然那麽想知道戎生的蹤跡，那就派人去找啊！

荀叔敏當然已經在尋找，可是他人手畢竟有限。雍侯卻好像別人家發生的事一樣，只是坐在家裏等消息。

妻兄為他冒險失蹤，他不找妻兄就罷了，還把妻子軟禁了起來，還格殺勿論！

他唯一盡力尋找的，就是伯江宮裏是否有通敵的罪證！

幸虧這次消息來得突然，否則的話，如果什麽人提前謀劃，說不定伯江宮裏真能“找出”點什麽證據來吧？

把她軟禁在這裏，也是為了斷開她與外界的聯系，好方便今後随時把通戎的罪名安在戎生和她頭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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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伯江覺得必須平複一下心緒。

這個時候，不能慌，不能亂。

轉臉看向采采：“我之前一拿到消息就讓你給成京王後處送的信，可送出去了？”

采采點頭：“元子吩咐得急，采采不敢怠慢，加急處理了。”

伯江松了一口氣。

雍侯是不可能盡力尋找戎生的，他巴不得戎生就此失蹤，他好以此為借口，向父親那邊要挾點什麽。

現在他們兄妹倆對于雍候來說，唯一的價值大約就是可以通過他們從辛伯身上占些便宜，雍候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但是坐在這裏等也不是辦法。為今之計，是要想辦法求到仲江，讓仲江求父親出手。畢竟仲江做了王後之後，父親對她有求必應。這一點，她之前其實就想到了，所以才送信給成京的王室，請求前去照顧剛剛分娩的王後。

采采看了看伯江，低聲說：“送信的人來的時候給奴婢遞了句話。”

“什麽話？”

“來人說魏梁君很擔心元子，知道咱們宮室被搜查，也不敢帶書信，就問是否需要其他幫助。”

幫助傳遞書信之人是魏獻的心腹，應該是他本人的意思。

不過他應該也沒想到，伯江這麽快就被關起來了。

“魏梁君有心了！”伯江內心感激。哥哥失蹤了，唯一一個給她慰藉的人就是他了。其實她也不需要什麽其他幫助，只要書信能盡快送到就行！

書信被魏獻派得力之人加急送往了成京，果不其然在最短時間內等到了回複，準許她去成京探望和照顧仲江。伯江心下稍微舒了一口氣。

雍侯這邊得知消息後，卻很是氣惱，又把伯江叫到南宮，當着曾己的面狠狠教訓。

“讓你安分守己待着，是為了保護你不被人懷疑，誰知你竟然這麽不知好歹！還偷偷往外頭遞信！”

曾己在一旁從鼻子裏冷哼一聲：

“君侯，妾就說你被這個賤人騙了！她哪裏就是君侯說的那麽蠢笨，她心眼子可多了！”

伯江又是磕頭如搗蒜，渾身抖如篩糠。

“君侯、姐姐明鑒！信是早就送出去的，只因王後剛剛生産，妾想着有親姊妹照看，一來王後也舒心，二來聊表我雍國與天子親近之意。當時并不知我兄長失蹤啊！不然，妾哪裏還有心思去成京啊！”

雍侯算了算日子，這麽快信就一來一回，說得也可能是實情。仔細盤問過監視西宮的人，那日她被軟禁後确實也沒發現她往外送過書信。

而且如果知道兄長生死未蔔，她還要跑去給妹妹坐月子，真要這麽想的人腦子怕不是有什麽問題吧？

因是天子應允，雍侯也不敢妄加阻攔，只得說：“既然是成京方面要你去，那你就速去速回。記得準備好給小公主的禮物，莫要給寡人在成京丢臉！”

轉臉對曾己說：“曾夫人，你了解王後喜好，又比她見過世面，君夫人帶去成京的物品，每一件都要過你的眼！”

曾己應下，得意地瞥了一眼仍然伏在地上的伯江。

伯江出發當日，魏獻收到了一封密信，那是一條月白色的绡帕，打開是兩行娟秀的小字。

“妾知魏梁君對妾兄妹義重，但此事幹系重大，望君凡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意氣用事。珍重！”

送信之人低聲道：“君夫人囑咐魏梁君千萬體會此信之意，看完即刻銷毀。”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仍不希望自己插手相助，免得他被牽扯進來，她着實要強得太讓人心疼了。這“珍重”二字，藏的都是她滿滿的保全與愛護之意啊，即便她自己的處境都已經風雨飄搖了。

想到這裏，魏獻不由心頭一緊，又酸又麻，攥緊了绡帕的手，微微顫抖。

再次把绡帕展開，手帕一角繡着一個小小的“風”字。魏獻曾經聽戎生提過，她的小名便是“風兒”，取其母風姓之意，這竟是她貼身所用之物。

将其疊好，他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衣服內側，放在貼近心口之處。

現在的他滿滿的無力感，想要守護她，沒想到卻被她守護。他不是懦夫，最起碼他要勇于承認自己對她的這份珍愛。什麽銷毀，什麽埋藏于內心深處，他不要，他就要将她随身所用、親筆所寫、滿含情誼的這件寶貝貼身攜帶，并日夜陪伴。

有虞立國以來，先後興建了舊都雍陽和新都成京，并在兩都間修建了一條寬闊的大道，用于交通物資和車馬往來，虞人作歌頌之：“大道如砥，其直如矢”，用來形容虞道的平坦筆直。

這是伯江第二次出遠門。比起從辛一路颠簸到雍，這次的旅途倒是格外舒坦。阿豚因為要進成京，興奮得要命，被采采幾次暗暗警告：“公子蹤跡全無，元子心情郁結，你收斂收斂吧！”

伯江一路盯着車外默不作聲。

她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關于戎生到底出了什麽事。

戎生離開前和她告別時，從他熠熠發光的眼神中，伯江感到他對這次的出使非常期待。一個小小的馭方會盟，做成了沒什麽太大的功業，失敗了又要承擔嚴重的後果，連伯江都對此次出使憂心不已，是什麽事讓戎生有所期待呢？

“兄長對我隐瞞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呢。”伯江暗暗嘆氣，也是，戎生是個渴望建功立業的男兒，有些事，如果她無法幫上忙，戎生怕她擔心就不會告訴她。

分析起來，戎生如果有重要的事要辦，以雍國大行人的身份，他走到哪裏行蹤都會被報告給雍侯。

相反，如果他失蹤，一方面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他自己的事，另一方面，即使兩國會盟的事因此告吹，馭子也沒有大動幹戈的理由和機會，畢竟戎生是在他的驿館失蹤的，荀叔敏就是巧用這個理由強留馭子在純留城并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馭子做不了任何不利于雍國的部署。

但是也不排除有什麽人想暗害戎生。

伯江努力保持平靜，盡量做出最理性地分析。

雍國內基本不可能，畢竟她兄妹二人一不得勢，二沒有在二公子間明确立場。馭方呢？似乎也不大可能，如果想通過加害大行人來挑起和雍的争端，那何不幹脆直接一點，玩什麽失蹤呢？那麽就剩下……戎部？

伯江轉頭望向西方，西方蒼茫一片處，積雪綿延的辛山隐約可見。辛山的西部是辛國，西北和北部則是戎部。

先虞時代，辛人從東部平原遷徙而來，替所謂“中原正統”守護這片荒涼廣袤的國土。

數百年來，原先留在東部的族人成了“東夷”，成為有虞各東部封國不斷征伐的對象。辛人卻憑借其卓越的武功，以及和虞人自先朝起就保持的盟友關系，成為如今天下享國最長的封臣。

戎部受其不斷傾軋，草原上的部族換了一波又一波。戎部最為強盛時，曾逼迫虞天子将國都從雍京——也就是當今的雍陽城遷至更為安全的成京。

“兩京制”又茍延殘喘了近百年，直到當今雍侯的曾祖護立天子有功，天子封其侯爵，并将雍京賜予雍國為都城，更名雍陽。

雍國後來居上，國力日盛，東部的戎部無奈西遷，草原上又經歷了大小部落間的撕殺與争鬥，終于形成了如今林胡戎、山戎、湖戎等大小部落并存的局面。

戎部最厭惡的便是辛、雍兩國聯手，擠壓戎部生存空間，應該更忍受不了馭方和雍國結盟，那對于和辛、雍兩國接壤的戎部來說是滅頂之災。

戎生出發前，曾和她讨論，說山戎、隗戎兩部，如果知道雍馭會盟，會設法破壞。

而如果戎生想要辦什麽大事，他十四歲前可是每年都要去戎部，林胡戎部和隗戎、山戎二部也都有接壤。

想到這裏，伯江心裏仿佛打開了一幅地圖，戎生的行動路線漸漸明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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