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芮國

第五十五章  芮國

這一日，戎生怒氣沖沖來找伯江，進門就問：“魏梁君近日是怎麽了？那些到他府上亂嚼舌根的小人，怎麽不一個一個打出來？他這樣做，到他府上說三道四的人會越來越多，外人看起來倒真像他在猜忌我們。”

伯江笑道：“哥哥放心，他要是真猜忌咱們，怎麽可能敞開大門讓這些人公然出入？能讓咱們看見，就說明他根本就沒猜忌。”

戎生說：“就算如此，這種風氣他難道不應該剎一剎嗎？”

伯江說：“我倒覺得他做得對。現在正是他要收買人心的時候，他必須做出一副廣納言路的樣子，将來才會有更多的人效忠世子。”

戎生氣呼呼地拿起水盞猛灌了一盞，然後說：“他要廣納言路，倒是讓我們兄妹二人做惡人了？你不僅不生氣，還替他辯解？風兒，你今後若真跟了他，也是這種吃虧是福的心态？”

伯江默然了。

戎生的脾氣秉性更像草原人，愛冒險，膽大心細但又十分率直，太多的彎彎繞，他不耐煩想。可是他說得又何嘗沒有道理呢？從某種角度來看，魏獻的确是拿他們兄妹倆當了邀買人心的工具。替魏獻想一萬種借口，都改變不了他不願在公開場合回護兄妹二人這個結果啊！

戎生走了以後，伯江又想了很久。

大抵平凡人家，娶了一房妻室，有客人來家裏做客，對男主人大談特談妻子是來謀奪他家産的，如果這時候男主人不拿着掃帚把這碎嘴的客人趕走，反而又是雞又是魚的，陪他喝酒聊到深夜，妻子會是什麽心情？

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放到她和魏獻身上便不是道理了呢？即便他們還不是夫妻。

她是女子，當然也有軟弱的時候，也想要被保護、被偏愛，想聽他說一句，不許你們這麽诋毀我的女人。這一點，他究竟是沒領會，還是根本就忽視呢？

雖然理解他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但伯江心裏是委屈的。

正想着，魏獻從外面捧着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疊放着好幾層的衣物。

一進來，便把衣服放到伯江面前，示意她看一看。

伯江打開第一件衣服一看，這是一件素白的直裾，款式是男款的，但尺碼卻比一般男裝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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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獻得意地說：“這些天雖然忙，可是我也沒忘了做去芮國的準備。你偷偷出宮的話，雍國境內穿女裝不方便，我就按照你的尺碼叫人做了幾件男裝。等咱們到了芮國境內你再換女裝。”

伯江撫摸了一下魏獻為她準備的衣服，都是用上好的絲綢做成，輕薄透氣，繡工精細，笑問：“你如何得知我的尺碼啊？”

魏獻臉上一紅，随後狡邪一笑：“抱過很多次了，怎會不知？”

伯江羞紅了臉，問：“什麽時候出發？”

“兩日後，你讓采采她們盡快幫你準備。”

不久，內宮傳來消息，君夫人因悲傷及操勞過度，病倒了。

魏梁君不日将赴芮，世子親政，仲行氏、孟孫氏、叔孫氏三人佐之。

伯江穿上男裝，戴上帏帽，以魏獻門客的身份，混在赴芮的隊伍中出了雍陽城，一路東去。

正值酷熱的暑天，走在大毒日頭底下，每個人都汗流浃背，不過伯江可沒有怨言。身為女子，她這輩子就沒有太多出門的機會，尤其這次還是騎馬，可以看更多的風景，因此興奮得不得了。

魏獻從旁邊遞給她一個水囊，伯江打開來就灌了幾口，居然還是冰的，甜絲絲。

“綠豆冰飲？”伯江問。

魏獻點頭道：“恩，天氣太熱，就讓下人準備了些。你喜歡的話還有很多呢。”

伯江回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車。

其實魏獻因為怕她中暑，特意準備了車辇，又在車上放了許多冰塊，因此車廂中很涼爽。

可是伯江可不願坐車，大好的風光就因為坐車錯過了，她可不幹。這次恰好又穿的男裝，索性任性一點了。

魏獻本來還想坐車，可是見伯江要騎馬，便放棄了車辇也騎馬跟着。可惜那車上的冰塊，只能用來冰冰綠豆飲了。

“我們先去哪裏？”伯江問。

“我在萊地有一片鹽場，我們先去那裏看看，然後再去臨洮。在臨洮你就待在我的私宅裏吧，不用出面了，我去見芮侯。事情辦完後咱們直接從臨洮回雍陽。”

臨洮是芮的國都，也是魏獻從出生到少年時期居住的地方。

“你有鹽場？怪道戎哥哥老說你富可敵國。”

魏獻有些無奈地笑了。看着天空一會兒，他轉臉對伯江說：“風兒，你可知道，在你來雍陽之前，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窮得只剩下錢，對一個大國公子來說可是最恥辱的事情。

仲行氏、孟孫氏、叔孫氏，他們可能都不見得比魏獻富有，但是他們有可以左右雍國命運走向的東西——家族權勢。魏獻自己雖是公子出身，可是在雍國，他只是一葉浮萍。

伯江嘆了口氣：“你姐姐當初一定待你很好，所以你才肯跟她來雍國。”

魏獻笑了：“也不全是。我們芮國規矩，只要是成年的公子，不是世子的話，都要去外國歷練。諸多外國之中，當然雍國是上上選，因為如果一旦國中有事，在大國做客卿的公子機會肯定更大一些。”

伯江揶揄道：“雍不僅大，而且近啊，要是跑起來都能比別的公子更快到對吧？”

魏獻哈哈笑起來，這丫頭腦子轉得真快。

伯江說：“想不到，魏梁君原來還存過這個心思？”

魏獻嘆道：“父親生前其實十分疼愛我，甚至也動過廢嫡立庶的念頭。我至今都不能忘記，他快走的那幾年，看見我就滿含歉意地拉着我的手，說為了芮國大局，只能對我不起。”

想到這裏，魏獻的眼圈紅了。

伯江擡眼看了看魏獻，此刻，他正坐在馬背上颠簸，卻腰杆挺直。酷暑之下，衣衫卻一絲不亂。遠看松柏挺拔，近看君子如玉。

伯江感嘆，不管誰有這樣的兒子，怕是都會生出偏愛之心，不過芮先君比雍侯遠見卓識多了。

魏獻見伯江盯着自己看，目光中盡是欣賞，不由心下很是歡喜。

“如果不是來雍國，我和你也不會相遇，可能一切都是命吧。”魏獻低頭笑道。

“如果同時給你機會，既可以做雍的執政，又能回芮做國君，你怎麽選？”伯江饒有興趣地問。

魏獻笑了：“以後若真有這樣的機會，你想讓我怎麽選，我就怎麽選。”

伯江帏帽下的臉紅了。

魏獻接着說：“如今姐姐的心願已了，我做成這一件，已經心滿意足了。後面我想考慮我們倆的将來更多一些。”

因為跟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魏獻也不避諱和伯江直接說這些話。

伯江卻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而且，她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跳出公子蘭的臉來，攪亂她的思緒。

“你在雍什麽都得不到。”想起蘭一遍一遍對她說的話。

蘭早就洞悉一切了。

我跟着魏獻去了芮國，蘭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會不會覺得我欺騙他？

雍陽宮裏，公子蘭正堵在伯江的宮門口。

阿豚攔着他不讓進。

“尹公子，君夫人真的病得很重，你不能進去。”

“她既然病得那麽重，我更要見一見了，說不定我帶來的尹國醫師可以幫她查查病因。”蘭急了，抓住阿豚的胳膊：“究竟是何病？”

“沒什麽特別的病，就是累着了，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尹公子還是請回吧。”阿豚心虛了。

“病了這麽久都沒好，是你們雍國的醫師無能吧！”公子蘭也不管不顧了，一把把阿豚推開，準備硬闖。

阿豚實在無法，只得給公子蘭使了個眼色，把他拉進便殿之中。

“尹公子，看在你和我們元子特別要好的份上，我就和你說實話吧。”阿豚吞吞吐吐地說。

聽到"特別要好"幾個詞，蘭還挺受用的，不料阿豚下面的話直接就把他的俏臉都氣歪了。

“我們元子跟着魏梁君大人去芮國了，現在床上躺着的那位是假的。”

“她是故意不告訴我的嗎？”

“不是不是，元子吩咐過奴婢，如果尹公子來了，奴婢瞞不住的話，就以實情相告。元子還說，她就是看看芮國風貌，很快就回來，不會誤了去尹國的日期。”

公子蘭的七竅玲珑心，豈是阿豚這種直腸子能瞞住的？因此伯江早就交代好了。

公子蘭這會，七竅玲珑心都氣得冒煙了。

明面上答應和他回尹，暗地裏卻偷偷和魏獻去了芮。那魏獻對伯江存着一副什麽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可惜了他最近一直勸伯江的話，都被她當耳旁風吹掉了。

公子蘭看向阿豚：“你們元子之前和你說過要一起帶你回尹國嗎？”阿豚被他陰沉的臉色吓到了，傻了吧唧地點了點頭。

公子蘭一把抓起阿豚的胳膊，把她往外面拽。

“既如此，你就和我一起去把你們元子尋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