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客廳裏面，除了壁爐的火焰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光源。在這昏暗的房間內，所有人靜默着。

“大家今天有幸彙集在此，聆聽我們偉大的莫紮特先生為主創作的《安魂曲》。雖然這首曲子目前還是殘篇，但是我們提前聽到這首曲子，是我們的幸運和幸福。”

衆人都準備好後，席卡內德說道。他的聲音和平時的感覺相差甚遠，帶着缥缈的、飄忽的情緒。

弗朗茨覺得，此時的席卡內德既不是平時嘻嘻哈哈的模樣，也和在辦公室時的那種瘋瘋癫癫的狀态不同。他很冷靜、深沉，在伊娃看來，更像是和弗洛裏聊天時的感覺。

大家圍繞着鋼琴站成圓圈，而莫紮特則是在中央，坐在了鋼琴凳上。

席卡內德率先跪了下去，其他人也效仿跪着。

他們交疊着雙手，垂首等待。

“主啊。”席卡內德吟唱道，“嘹亮的哨聲響起，傳遍世間的墳茔，衆生都被召喚至那至高的王座之前，死亡和萬象都要驚慌失措。主，請賜予我們永恒的安息，以永恒的腐朽感染我們。”

在那低沉的嗓音中，莫紮特的雙手在琴鍵上彈奏，那沉悶的、充滿的濃重的悲傷和絕望的氣息在房間裏面蔓延。在那遙遠的星辰當中，有什麽正在等待蘇醒，在那被衆神環繞的恐怖當中，在那單調、嘶啞、可怖的長笛聲當中，最終的靈魂即将展現在渺小的人眼中。

弗朗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一段并不是他昨日下午聽到的那部分，也許是莫紮特最新創作的。

但他無暇去思考，他只覺得頭疼欲裂，耳邊的鼓聲和笛聲完全滲透進了骨髓與靈魂當中。

伊娃再次看到了高高的王座上面，身穿黃袍的強大存在正在看着自己，祂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注視而來，身體和靈魂都無所遁形。

周圍的人神情恍惚，嘴裏面高聲呼喊着他們的主。

莫紮特投入地陶醉在曲子裏面，對身邊的任何事情都沒有絲毫反應。

伊娃睜開沉重的雙眼，看到席卡內德并沒有和周圍的人那樣喪失神智，而是用熱情的狂野的目光注視着莫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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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嚴的君王，

深空與星海之主。

震怒之日，這一日，

世界将被燒成灰燼。

當審判來臨之時，

天地将燃燒成灰燼，

審判者從天而降。

生命與鮮血奉獻與您，

吾主。”

衆人的歌聲緩緩響起，伊娃心神劇顫，情不自禁地想要伏在地上，向那偉大的主虔誠地敬拜。她的胸腹燃燒着火焰，這把火焰幾乎将她燒成灰燼。

但她忽然想到，不，她必不能屈服！這是毀滅的可怕惡魔，這是必須被驅趕的邪惡存在！

她掏出了槍，對準正在引導大家歌唱的席卡內德小腿就是一槍！

槍聲響起的那一秒，她沒有任何停頓，一把扯開脖子上的活結，将鬥篷甩在空中，蓋在了席卡內德的臉上，同時整個人撲到了他的身上。

而在她動作之後，弗朗茨也猶如野獸般從地上躍起，直接沖向了鋼琴前的莫紮特，拉住他的領子朝窗口跑去。

然而這一撲，因為房間黑暗的原因，他直接按在了莫紮特的後腦勺，将他的頭砸在了鋼琴上。

音樂聲戛然而止，弗朗茨冒着冷汗，完全來不及思考，強行扣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從鋼琴邊扯開。

在這樣的混亂中，弗洛裏第一個從地上站了起來，手裏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伊娃！

不知道是不是怕打中和伊娃擠在一起的席卡內德，弗洛裏的動作停頓了剎那。這個瞬間被伊娃抓到了機會，她立刻打滾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所有的其他沖向了門口。

“砰！”

槍聲在身後響起，伊娃渾身汗毛倒立，她的大腦完全空白，根本不在乎是否自己中槍，徑直撞開了大門。

她迎面撞上了冰冷的盔甲，和來人撞了個滿懷。趕來親衛兵将她推向旁邊，戰馬似的隊伍闖入了屋子。

伊娃跌坐在門外的臺階前，等士兵都沖進房子之後，才摸了摸自己的後背。

昏暗的燈光讓弗洛裏的射擊打偏了，她整理着完好無損的衣服，支撐着發抖的膝蓋站起了身。

屋子內，一擊不中的弗洛裏果斷放棄了追趕。他調轉槍口，對準了莫紮特。

然而，剛才被子彈擊中的席卡內德卻突然抱住了他的大腿，對他們大喊道：“沃爾夫岡，快跑！”

“該死！”弗洛裏狠狠踹了一腳，眼中兇光大盛。

“不許動！帝國士兵！全部給我束手就擒！”

腳步聲快速朝屋裏靠近，發覺他們被包圍的人慌亂起來，這群人原本就沉浸在令人虛弱的瘋狂當中，根本無法反抗。

弗洛裏臉色一緊，用力推開席卡內德，追在弗朗茨的身後也朝窗口跑去。

弗朗茨早就趁打掃衛生的時候打開了窗戶的插銷，他飛快地打開窗戶，将莫紮特往外推。

然而莫紮特渾身軟綿綿的，他被推出窗外後，直接“撲通”一聲跌坐在了牆根處，一動不動。

弗朗茨跨出窗戶，而弗洛裏緊随其後。

他一手按住窗沿，一手掏出了手、槍，對着弗洛裏肩膀射擊。

血花在空氣中迸發，面露兇光的弗洛裏眼中閃過詫異。他狠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弗朗茨，但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面倒去。

比他動作更快的，是那些闖入房間的士兵，呵斥着：“跪下！舉起雙手！”

弗朗茨也不戀戰，抓住莫紮特的衣領，将他往方才注意到的小巷那邊扯去。

“這是一夥邪惡的異教徒！我不會騙你的，我們先離開這裏！”他邊跑邊對莫紮特大喊道。

莫紮特傻愣愣地被他扯着，他已經不再是那種沉浸在音樂中的陶醉，但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什麽？你們到底在做什麽？我剛才不是在彈琴嗎，這到底……你又是什麽人？”

“你的《魔笛》的曲譜我已經保護下來了，你別擔心，我們先離開。”

然而被莫名其妙拖着走的莫紮特卻捂住了腦袋：“我、我的頭好痛，你剛剛是不是打我！”

“你忘了嗎？你剛才彈琴的時候精神恍惚，然後整個人都要暈過去，一下撞在鋼琴上了。”

“什……”

“你不記得了，你每次彈這首曲子都會這樣神志恍惚，你不覺得嗎？”

他們逃進了小巷子裏，和站着的兩排士兵彙合。小巷的深處停靠着幾輛馬車，在他們進來之後，一扇門打開了，阿爾科伯爵扶着科洛雷多大主教走了下來。

莫紮特擡眼看到他們，頓時暴跳如雷。

他伸手指着：“科洛雷多，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你到底想幹嘛！？”

科洛雷多滿臉不悅，也是怒發沖冠，但他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手勢。

阿爾科伯爵喊道：“醫生！”

兩個衛兵上前一左一右鉗制住了莫紮特，将他架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他邊掙紮着邊大喊“你們要做什麽！”，被拖進了馬車裏面。

科洛雷多的手杖用力地敲擊着地面，冷臉返回了馬車。

在周圍的排水渠邊上繞了兩圈的伊娃把手、槍扔掉，她返回到莫紮特的屋前。裏面戰鬥結束得很快，士兵押送着那些人走了出來。

他們身上的鬥篷被扯掉了，五花大綁地摁着肩膀和頭部，其中就有弗洛裏。當他看到站在門前的伊娃時，臉上露出了陰毒的表情。

伊娃冷靜地與他對視，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被士兵押走了。

“裏面有個傷患！”

兩個士兵用擔架将席卡內德擡了出來，他的小腿還在滲血，臉上也有着青紫，整個人狼狽至極。

路過的時候，伊娃對他歉意地笑了笑。

向衛兵詢問了方向，伊娃來到小巷子裏面和他們彙合。她對阿爾科伯爵說道：“席卡內德好像有被附身的跡象，我推測可能是弗洛裏對他進行了精神操控，或者是一種靈魂互換？請格外注意他們兩個。”

“還有那份《安魂曲》，必須讓士兵把每一頁都收集起來銷毀。”

“你們做得不錯。”阿爾科伯爵贊賞道，“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讓親衛兵去解決。那邊有馬車，你們先回住所，接下來你們的報酬什麽的，等明天再議。”

兩人乖巧地點頭，爬上了馬車。在輕微的颠簸中，他們離開了莫紮特的住所，離開了這個混亂的事發地。

在他們經過威登劇院的時候，聽到裏面也是兵荒馬亂，但深夜突襲的好處在于，這個劇院裏的嫌疑人員絕對跑不了。

回程的路上，莫紮特罵罵咧咧的聲音沒有減弱，倒也是種別樣的生龍活虎。

伊娃有些困了，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等到他們抵達目的地，阿爾科伯爵安排好了住處，讓他們晚上休息。主教的住所也是燈火通明，有許多人進進出出，顯然，不僅僅是維登劇院那裏，名單上可能牽涉到的人物，都要在今晚實施抓捕。

這就不是伊娃和弗朗茨該管的事了。他們在仆人的指引下住進卧室，簡單洗漱之後就睡下。

最後的意識，伊娃想着，這真是個值得對瑪利亞講述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