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質問

質問

隔天早上是《新賞》的封面拍攝，時暮痛苦地睜開眼，起床氣還沒消完，床頭櫃上的手機就發出持續不斷的嗡嗡的振動聲。

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大清早的給他打電話。

這種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時暮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怒火，坐起身撈過手機瞥了一眼屏幕。

一長串的號碼，并不是存在他手機通訊錄裏備注好姓名的電話。

時暮盯着屏幕咬牙嘀咕：“周景暄，你最好是有事情。”

他剛接起電話就聽到周景暄給他道歉，語氣十分誠懇：“對不起哥哥，不是故意這麽早打擾你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在他态度尚可的情況下，時暮不是跟他置氣。

時暮打了個哈欠，甕聲甕氣道：“有事？”

“想給你送畫，但不知道你家在哪兒。”周景暄似乎有點委屈，“外面出太陽了，好曬啊哥哥，不過哥哥要是不想告訴我也沒關系，我多曬一會兒，等你想告訴我了我再上去。”

時暮不想和賴皮的人浪費時間，他掀開被子下床：“A單元4棟1502，自己找。”

說完便挂斷電話，将手機扔在床上。

等時暮洗漱好從衛生間出來，門鈴正好響起。時暮指使小畫家去開門，自己到廚房冰箱裏找牛奶喝。

片刻後，他端着杯子，和站在玄關處的周景暄四目相對。

周景暄身後跟了兩個師傅搬畫，他笑得燦爛：“哥哥，畫挂在哪裏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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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忙得時暮都忘了還有這幅畫，真沒想過要挂在哪裏。

他環顧了四周，能挂裝飾畫的地方都挂滿了，再者《破曉》的畫風與其他挂畫不一致，頂替掉哪一幅都會違和，最後時暮選擇将它挂到書房的牆壁上。

時暮抱着手臂站在書房門口看師傅挂畫，手裏的杯子外面挂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忽然杯子被人碰了一下，時暮側目而視，問：“幹嘛？”

“剛睡醒就喝冰的，腸胃受得了嗎？”周景暄眉頭微皺。

時暮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用行動證明。

“受得了。”

師傅的速度很快，一挂完畫就收拾東西走了，半點兒都不耽誤。時暮和他們道謝，站在門邊等着周景暄也出門了他好關門。

左等右等等到師傅們都進電梯了下樓了還沒等到周景暄從他家出去。

時暮回頭看着三米開外的人，疑問道：“你還有事？”

周景暄搖頭：“沒有。”

“那你怎麽還不走？”

周景暄弱弱地反問：“一定要走嗎？”

“？”時暮倚着門框，淡淡一笑道，“不想走？那你想做什麽？”

周景暄如實道：“不做什麽，就想多看看你。”

“哦……”時暮拉長尾調，往前走了兩步，一只手搭上周景暄的手臂，微微擡起下巴湊近，盯着周景暄的眼睛，彎起眼睛笑眯眯道，“你覺得我好看嗎？”

周景暄愣了愣，心跳莫名加快，而後緩慢回答：“好看。”

“十、九、八……”時暮緩緩倒數十個數，周景暄不明所以。

數到一後時暮将周景暄往門口用力一扯，完全沒有剛才那副和善的模樣，冷淡道：“看完了，可以走了。”

“哥哥！”

時暮推搡着想把周景暄送出門，卻突然被周景暄攬住腰，一個旋身被抱到玄關櫃上。

他下意識抱住周景暄的脖子，有點驚恐道：“你做什麽？！”

周景暄順手關上門，手臂撐在時暮身側，把他困在自己圈出來的小小地盤裏，頹喪道：“我不喜歡你趕我走。”

“你別鬧小孩子脾氣。”時暮低頭看着他，心想如果他真的是小畫家，現在估計委屈到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前兩天才說是朋友，朋友來家裏做客都不可以嗎？”

時暮呵笑一聲：“我的朋友不會這樣冒犯我，把我抱到櫃子上的，你是頭一個。”

“榮幸之至。”

“……”時暮嘴角一抽，我誇你了？

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周景暄也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仰頭看着他。

在時暮快沒有耐心的時候，才聽到周景暄問他：“你沒有和別人一起住嗎？”

時暮皺眉：“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周景暄試探地問道：“因為前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需要別人給你開門，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一起住，原來不是嗎？”

時暮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了，他一向不愛別人旁敲側擊過問自己私事，哪怕這個人是周景暄，他也不喜歡。

“你現在這樣質問我算什麽？”時暮道。

周景暄見他臉色不對，解釋道：“我只是不喜歡你身邊有其他人。”

“為什麽不喜歡？”

“就是不喜歡，前天在宴會廳裏，你周圍總是有人，你根本看不到我，你忽視我。”

他說得委屈，時暮回想起那天偷偷拍的那張照片，只想回他一句“別不識好歹”。

時暮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摟着周景暄的脖子，于是不輕不重地捏着他的後脖頸，笑着問：“現在是在查崗嗎？”

“我……”周景暄一時答不上話。

“你有什麽資格查我的崗？”時暮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不減，“周景暄，你是我什麽人啊？”

“就算我真的和其他人一起住，合租也好，同居也罷，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到我。”時暮從容說道，“那天我就說了，我和你只是朋友，你注意分寸，不要越界了。”

“對不起。”周景暄說，“不過這好像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就是會忍不住把視線放到你身上。那天在晚會上，我進宴會廳的時候你明明就看到我了，你卻裝作沒看見。我不是瞎子，你分明就和我對上了視線，可你還是走開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所以呢？我需要放下工作只陪着你嗎？時暮湊近了他一點，認真道：“周景暄，不要那麽任性，也不要對我有這種占有欲。”

“可我就是不喜歡你和其他人走那麽近，明明之前我們那麽好，明明之前你……”

時暮打斷他：“你也說了是之前，你知道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過面了嗎？兩千多天，五萬多個小時，你覺得到現在，我們的關系會一點都沒變嗎？”

“你知道我這幾年認識了多少人嗎？知道我經歷過什麽嗎？知道我談過幾次戀愛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知道的甚至不如我工作室其他人知道的多，你要怎麽定義我們關系好呢？”

周景暄胸口一悶，說：“我們再回到之前那樣好不好？你會在意我、會關心我、會和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會願意聽我說一宿的話……再回到這樣的關系好不好？”

周景暄生了一雙好眼睛，下垂眼就是容易顯得可憐兮兮的，配合上他的語氣，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

“你覺得我們之前是什麽關系？”

周景暄默了片刻，才緩緩回答道：“……好朋友。”

話音一落，時暮把手撤回來，抓着櫃子邊緣，腦袋垂得很低，死死抿着唇，半晌後才重新收拾好情緒，擡起頭望着周景暄，像是用氣音在說話，聲音很輕很輕：“也是，也不會有其他關系了。”

“你跟我說過我的生日真好，正好撞上小雪。”他自顧自地說着，“七年前我生日那天，降溫了，我在門檻上坐着，等了你一晚上，沒等到。反而是剛好的感冒又複發了，又發燒了幾天，病好了也沒等到你回來。過了兩天，我從學校回來，發現房間少了很多東西，奶奶和我說，是你的家裏人來把東西收走了，他們說你已經到蘇黎世了。”

周景暄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手不自覺攥緊：“對不起，我那時候……忘記了。”

“兩天前還和我說你會回來的，航班信息也告訴我了，就兩天的時間，足夠讓你忘記要回來啊？”時暮的聲音有點發顫，“周景暄，你編一個好一點理由騙騙我吧，我很好騙的，真的。”

“我……”

“蘇黎世，多遠啊，我要跨越小半個地球才能找到你。可蘇黎世那麽大，我又要去哪裏找你呢？我和你之間的聯系只有彼此，你不和我說，我就什麽都不知道。”時暮沉默了一下，聲音有點哽咽，“這七年裏我所擁有的關于你的消息，只有蘇黎世這三個字。只有這個遙遠到我一無所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去的陌生城市，再沒有其他消息了。”

“周景暄，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一句話，我等了七年。”時暮的眼眶漸漸泛起紅色，他攥着手忍住不罵出來，“不是七個小時，不是七天，不是七個月，是整整七年！”

“哪怕你跟我說一句你不回來了，我也不至于像看不到盡頭一樣等到現在。你怎麽可以什麽消息都不留給我，一個人消失了這麽多年？你怎麽敢這麽對我？”

時暮最終沒忍住哭了出來，壓抑了七年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迸發，他眼底通紅，瞪着周景暄，顫聲道：“周景暄，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