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思緒

思緒

吃過晚飯要回家的路上，祁芫突然喊住了時暮。

“時暮，我有話想跟你說。”祁芫指了指另一邊，“到那邊說可以嗎？”

時暮有點懵，但還是答應了：“好。”

兩人往另一邊走去，祁芫走在前面，準備繞進巷子前，時暮喊住她，“就在這裏吧，有路燈，裏面太黑了。”

“噢、噢，也行。”祁芫朝林問尋他們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程子橙是個懂局勢的，推搡着大家往牆後面站，還給祁芫比了個“OK”的手勢。

整條巷子就只有她和時暮兩個人了。

“那個……”祁芫緊張地揪着衣擺，低着頭，“時暮，我……”

時暮知道她要說什麽，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偏偏這是最難拒絕的。

祁芫攥着手，擡頭看向時暮，害羞但堅定地說：“我喜歡你！”

時暮默了片刻，抱歉道：“對不起。”

“啊，果然……”祁芫又垂下了腦袋，小聲喃喃，“我就知道……”

有點難受呢。

祁芫轉身跑進巷子裏，時暮跟上她卻被攔住，祁芫的聲音在發顫：“你別過來，我要哭一下，會很醜，你別看。”

時暮聞言停下腳步：“好。”

他靠着牆壁，聽到巷子裏傳來啜泣聲，嘆了一口氣，心裏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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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來越能體會到周景暄總是很難拒絕別人的心情了，怕對方心裏會受傷。

但這種事情，他除了拒絕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很快祁芫就從巷子裏出來了，除了眼睛紅了一點以外，還是很好看。

祁芫的狀态調整得很快，馬上又能像平常那樣和時暮說話，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背着手，和時暮一樣靠着牆壁站着，說：“下個星期我就要去上嶼集訓了，下一次回來估計就是藝考結束，今天跟你說這些是想着先下手為強，要是我藝考考完回來，你帶着女朋友向我介紹怎麽辦？我可能會哭得比剛才還大聲。”

時暮笑了一下：“應該不會，沖刺高考呢，沒有心思談戀愛。”

“那考完之後你能再考慮一下我嗎……”

“這不是時間的問題。”時暮依舊溫和道，“喜歡一個人可能第一眼就喜歡了，我對你确實沒有那種想法，你會找到更适合你的，不要吊死在我這棵樹上。”

“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祁芫納悶道，“從小到大你碰到那麽多漂亮的女生，你都沒有喜歡的嗎？”

時暮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沒有。

震驚之餘又有點疑惑，有時候他們幾個男生會聚在一起讨論自己喜歡的女生有多漂亮有多優秀，而時暮每次都是聽着他們說，從來沒有參與過。

在對愛情還處于懵懵懂懂的初中時期，到對愛情有一定了解的現在，周圍不乏背着家長和老師偷偷談戀愛的小情侶，而他像是和這個詞語分割開了。

時暮迷惘地望着天空：“不知道，沒有吧。”

模糊不清的答案。

祁芫給他分析着：“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其實是喜歡那個人的，只是你沒有意識到。”

時暮看向她：“沒意識到？”

“對啊。”祁芫看着他，臉有點發熱，耳朵也漫上一點血色，“就像……我喜歡你，也不是一下子就知道的，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看到你我會很開心，心跳會變快，和你說話都會緊張。你答應一起來看畫展，我開心了一晚上，連着今天都沉浸在喜悅裏……”

“哎呀，我也說不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很喜歡了，喜歡到……明知道你會拒絕我，還是想跟你告白試試。”祁芫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你有碰到這樣的人嗎？能夠牽動你情緒的人。“

時暮低着頭沉默地想了一會兒。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兩個人齊刷刷扭頭看去，林問尋正摔倒在地上，牆壁後面伸出兩顆腦袋和一只手，程子橙和蘇清應有種被抓包的尴尬，馬上把腦袋縮了回去。

那只手的主人把林問尋拉起來後也朝這邊看了一眼。

時暮和他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周景暄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是他一貫冷靜的神情。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周景暄就被林問尋拉着躲回了牆後。

倒是時暮的心髒沒來由地猛烈跳了一下，腦子裏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的右腳甚至已經擡起來了一點。

他突然想去問周景暄一個問題。

祁芫站直身子，恢複到往常的語氣：“走吧，他們等好久了。”

時暮和她并肩走着，輕聲問道：“你剛剛說的能牽動情緒的人，是指我看到他開心我也會開心，看到他難過我也會難過，喜怒哀樂都在一個人身上，是這樣嗎？“

“我是這樣。”祁芫對他笑了笑。

時暮停下了腳步，面色有點發白，他的思緒一瞬間變得很亂。

“你意識到了嗎？”祁芫回過頭看他，從他的神情裏得出一個結論。

看到他終于明白過來了，祁芫也很開心，她笑着問：“你有喜歡的人，對嗎？”

***

回去的車上時暮和周景暄還是坐在後面，和來的時候不一樣，坐上車後兩個人莫名很默契地不說話，時暮沒有拿出手機打游戲，周景暄沒有戴上耳機看貓和老鼠。

時暮現在還處在理不清思緒的狀态裏，他靠着車窗玻璃，斂眸盯着自己的手發呆。

周景暄突然湊過來，低聲問：“你困了嗎？”

“嗯？”

“這條路總有坑坑窪窪的地方，靠着玻璃會磕到頭的。”

時暮看着他微微皺眉的認真的模樣，随後把頭擺正，靠在椅背上。

他被腦子裏那堆亂七八糟、沒有結果的問題折磨得身心俱疲，想着想着就慢慢阖上了眼睛。

車上很安靜，天色又暗，很适合小睡一覺。

時暮醒來的時候只感覺臉碰到了什麽溫熱的東西，他轉了轉頭，看到了周景暄近在咫尺的臉。

他愣了一下，随即彈開了，支支吾吾道：“我、這、我……”

“怎麽了？”周景暄看着坦坦蕩蕩。

時暮煩惱地搓搓臉：“沒事，快到了吧？”

他的嘴應該是開過光的，話音剛落，車就停下了。

周景暄解開安全帶離開座位：“到了，走吧。”

林問尋他們排着隊下了車，周景暄也準備下去，卻見時暮還坐在那裏，在搗鼓着什麽。

“下車了哥哥。”

時暮慌亂道：“我知道，但是、但是安全帶解不開。”

車門發出“滴滴滴”的關門提示音，周景暄連忙喊道：“師傅，請稍等一下。”

司機師傅又把車門打開了。

時暮終于解開了安全帶，周景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帶下車，下車前不忘和司機道謝。

時暮不着痕跡地把手抽出來，六個人走到岔路口的時候正好分了兩條路，蘇清應和兩個女孩子住得近，就一起往右邊走了。

聽着身後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時暮越發覺他們三個有點太安靜了。

周景暄不是話多的人，很少主動找話題。時暮有心事所以不想說話，林問尋也意外地悶悶不樂。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他們走到林問尋家。

時暮剛準備和他說再見，林問尋說：“時暮，聊一聊呗。”

“好。”時暮又看向周景暄，“你先回去吧，給我留個門就行。”

周景暄點頭：“好，背包給我吧，我幫你帶回去。”

“不用，我背着也不重。”

周景暄還是把他的書包拿下來：“給我吧，我拿着也不重。”

等周景暄走後，時暮才跟着林問尋到他們小時候常去的一條河邊，找了個地方坐下。

林問尋撿了幾個小石子，時不時往河裏扔一個。

“我拒絕她了。”

“看出來了。”林問尋說，“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

“什麽意思？”

林問尋納悶道：“從小到大，我喜歡的女生怎麽就都喜歡你呢？我上輩子難道搶你媳婦兒了？”

“……”時暮一時語塞，“那我讓你打一拳？”

林問尋心裏不舒服，真的握拳往時暮臉上來，但只是很輕地擦過去，還不如風刮得疼。

“打完了。”

時暮道：“我都拒絕了。”

“說真的，你還不如答應，起碼她們不會那麽難過。”

“不喜歡怎麽能答應呢？”時暮說，“你可以繼續追祁芫了，她應該已經放棄我了。”

“你倆只聊了十分鐘她就放棄你了？”林問尋不可置信道，“你跟她都說什麽了？你不會真那麽鐵石心腸地讓她不要再糾纏你吧？你倆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不至于因為這個鬧掰吧？”

時暮嘴角一抽：“……你偶像劇看多了是不是？”

“那是什麽？”

時暮促狹一笑：“秘密。”

***

也不知是誰起的話題，大半夜的，兩人莫名其妙在那兒回憶往事，和林問尋聊完已經接近了十一點了。

時暮不疾不徐地走着，到池塘邊時就看到院門口的小燈泡下面坐着一個人，曲着膝蓋雙手托着腮幫子，看起來小小一團。

等時暮走近後周景暄才擡起頭，開口說：“時暮，你回來好晚。”

“你坐門口幹嘛？”

周景暄的臉被橙黃色的燈光照着，眼睛亮亮的：“等你啊。”

時暮勉強笑了一下：“起來，回屋吧。”

“坐太久腳麻了，你拉我一把。”說完他朝時暮伸出手。

時暮只好伸手将他拉起，周景暄站穩後卻沒有松手，反而用力把時暮往自己這邊拉，張開手臂将他抱住。

“你在不開心嗎？”他說，“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

時暮眨了眨眼睛，心髒跳得比平時快，怦怦怦的，時暮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本就跳得這麽用力，他懷疑周景暄也聽到了。

想了一晚上的謎題，被一個擁抱破解了。

“沒有不開心。”時暮洩了點力，懶懶地被他抱着，“想問題而已，現在想明白了。”

上次猜謎還是中秋節那天，今晚的月亮亮得晃眼，時暮望着那輪明月，想起那句沒說完的話。

他本可以自信滿滿地說出原句，卻還是在最後停住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那道周景暄不知道的謎底，被他藏到了現在。

如果是對着林問尋，時暮想他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這句話，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和林問尋之間不會有什麽。

除了這件事，他在和周景暄相處的過程中，常有心跳加速、臉頰發熱的情況，那些反常行為，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不是沒有緣由的。

他可能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對眼前人動了心。

就像祁芫說的那樣，他不是沒有喜歡的人，他只是沒有意識到。

而當他意識到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腦告訴他，你其實喜歡這個人喜歡了很久，因為有太多共同回憶，以至于找不出準确的時間節點和事項。

或許是那一盞魚燈、或許是一起看的日出、又或者是哪一次靠近……

再往前推，也可能是初見時的那一場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