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星星
星星
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臨睡前時暮在想,自己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沾床就睡了,早上起來的時候也與平時無異。
吃過早飯後他和每一個休息日一樣坐在書房的地板上打游戲,他沉浸在游戲裏,沒注意到周景暄蹲在他旁邊。
周景暄不打游戲,看着時暮手機屏幕上的畫面也看不明白,倒是看上了游戲的CG。
他看得入神,為了看得更仔細些所以不自覺往前湊了湊,以至于時暮察覺到身邊有人于是扭過頭看過去的時候,鼻尖堪堪擦過周景暄的臉。
時暮驚得後仰。
“我吓到你了?”周景暄也是一愣,而後抱歉道,“對不起啊,我就是覺得畫面很好看,看入迷了。”
“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時暮不知道怎麽說,只能落荒而逃,“我上樓拿個東西。”
時暮并沒有什麽東西要拿,不過是找個借口溜走。
他在房間裏來回走動,知道自己對周景暄抱有別樣的心情,時暮發現自己對着周景暄突然有點……尴尬?還是不好意思?
周景暄患有情感淡漠症,時暮猜測他對自己不會有這種心思,只有自己懷揣着見不得光的秘密,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有解決辦法,以至于每次即将獨處的時候,他只好先躲着周景暄。
時暮自認為找了合理且自然的理由避開了周景暄,只是他沒看到身後周景暄困惑不解的眼神。
躲了大半天已經很有能耐了,到了睡覺時間可就真的躲不過了。
周景暄聽完了一篇英文故事,摘下耳機放好,把臺燈的光調到最低,然後規規矩矩地在床上躺好。
時暮吹幹頭發進來時就見周景暄閉着眼睛,筆挺地躺着,他關了主燈,靠着微弱的臺燈光爬上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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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光線來源只有柔和的臺燈光,不至于是一片黑暗。時暮從左側躺變成平躺又變成右側躺,煩心事解決不掉,想睡都睡不安穩。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周景暄的第一天,時暮成功失眠了。
第五次嘗試入睡失敗後,時暮“噌”地坐起身,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深夜極其安靜,時暮扒着床沿,倒着腦袋靠微弱的光線往下看,周景暄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連翻身都很少,呼吸聲也輕。
真的喜歡嗎?
時暮在心裏問自己。
看了半分鐘後,時暮輕手輕腳爬下床,開門出去了。
*
周景暄沒有睡,他的睡眠一直很差,晚上睡不着對他來說再正常不過,但對時暮來說就不正常了。
他和時暮住一屋也有一個月了,時暮的生物鐘一直很穩定,最晚最晚都會在一點半前睡覺,而且睡眠質量很好。
周景暄以為時暮只是出去上個廁所或者下樓接杯水喝,但等了十分鐘都沒有等到人回來。他也坐起身,想了想還是穿上拖鞋出去找人了。
洗手間和樓梯口都沒有燈光透出來,倒是露臺門口的燈開着。
時暮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的,沉寂的昏暗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哥哥。”
時暮一驚,回過頭就看見周景暄站在門邊,他應了一聲:“啊?”
周景暄朝他走來:“兩點鐘了,睡不着嗎?”
“嗯,不困。你怎麽不睡?”
“我也睡不着。”
時暮起身要走:“感覺有點困了,我先回去……”
周景暄一把抓住他的手,在黑夜中盯着時暮的眼睛,問:“真的困了?”
“……”
當然是假的,只是今天好像躲他躲習慣了,時暮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和他相處。
時暮也覺得累了,他拍了拍旁邊那張椅子:“坐吧。”
“今天星星好多。”周景暄感嘆道。
“嗯,不過還是夏天的星星更多,但是太熱了,這個時候比較好,在外面待多久都不覺得熱。”
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原因深夜不睡覺,心裏都藏着事,又都不願意和對方說。
空氣好像一下子凝固了,時暮晃着搖椅,暫時把腦子裏的事情抛開,找點其他的事情聊。
“這兩張搖椅是我和奶奶的,平時不怎麽用得上,一般是冬天的時候會被奶奶抓出來曬太陽。本來還有爺爺的,但自從爺爺去世後就搬到奶奶房間去了。小時候是跟我說曬太陽補鈣能長高,現在已經開始和我說不曬太陽的話老了容易得風濕。”
說到最後的時候時暮沒忍住笑了出來:“我才多大啊就開始在想我老了之後。”
“其實不用他們說我也會自己出來曬太陽,淅裏濕冷,一到冬天室內比室外還冷,曬曬太陽反而暖和。”時暮敲了一下搖椅扶手,“雲江的冬天是不是更冷啊,雪會不會下得很厚?”
“雲江室內有暖氣,我很少出門,所以冬天不會覺得很冷。下雪的話,有時候會埋到小腿,算厚吧。”
“啊……”時暮皺着眉,“那完蛋了,淅裏冬天是沒有暖氣的,雖然下雪的次數很少,但萬一今年下雪了,你真被凍成雪人了怎麽辦?”
才入秋他就已經想到嚴冬的事情了,他在想冬天要給周景暄添幾床被子、家裏的熱水要裝幾個暖壺、奶奶今年會多織一條圍巾給周景暄嗎?不織也沒關系,他會織,他現在就可以抽空給周景暄織圍巾……
在時暮想到冬天裹着被子窩在沙發上看《貓和老鼠》應該挺快樂的時候,突然停止了思考。
他看向周景暄,似乎已經習慣了他住在家裏,忘記了他其實只是在家裏借住半年,他們并不能一起在冬天曬太陽。
“你……”時暮坐起來,踩着地板穩住搖椅,慢慢問出口,“你是不是要去蘇黎世了?”
時暮見周景暄的表情僵了幾秒,顯然他也是剛剛意識到這件事,連搖搖椅的心情都沒有了。
周景暄坐直身子,低着頭沉默。
“怎麽了?”時暮問。
“不想去。”周景暄一想到這件事就有種被時間綁架的感覺,在淅裏的每一天都像是倒數,“不然不去了。”
周景暄想一出是一出,已經拿出手機給周啓發消息了。
“什麽?”
“我可以在國內讀書,不出去了。”
時暮呆在原地,深夜裏只有風吹樹葉和池塘的蛙聲,他消化了一下周景暄的話,不解地問:“為什麽?那個學校那麽好,我查過了,它在全球藝術學院裏是能排上前十的,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為什麽又不去了?”
周景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腦子裏就是一直浮現這個念頭,他的聲音裏帶了點沮喪:“出國了我就要好長時間見不到你了。”
明明他連回趟雲江、和時暮分開幾天都覺得難熬,更何況是出國留學幾年,一年到頭來見面的次數可能屈指可數。
一想到這裏,他就難受得要命。
因為他一句情感不明的話,時暮的心猛烈跳動了一下,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又漫了上來,時暮攥着手,低頭平複了一下躁動的心情。
“我想問一下,在你知道你能去藝術學院上學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唔……”周景暄思索片刻,“很開心,又覺得很不可思議,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自己會能有選擇美術的權利,真的很幸運。”
“對啊,多幸運啊,我一直做夢想去SVA讀攝影,也只是做夢而已,困難有點多。不過國內的學校也有很棒的,能考進去就很好了,我都不敢想萬一落榜了被分配到其他專業怎麽辦。“時暮笑笑,“但你不一樣,你可以讀自己喜歡的專業,會有很好很光明的未來,如果有這麽一個機會放在我面前,我可能要繞着淅裏跑十圈再打幾套軍體拳才能冷靜下來。”
“你把我當朋友所以想留在國內我很開心,但你不需要為了誰放棄你本該擁有的東西。”時暮看着他,輕聲說,“我很羨慕你有這樣好的未來,你別放棄好不好?”
時暮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也在拉扯,他努力想把周景暄往外推,但又私心作祟不想他走。
可理智告訴他,他沒有資格左右周景暄的人生,他只能把周景暄推回到他既定的人生軌道上。周景暄原定的人生軌跡就是出國留學,他會在他的世界裏閃閃發光。
他喜歡周景暄,但他不能阻止周景暄成為更好的人。
愛情不是最重要的,愛情不是用來綁架另一個人的武器。
愛從來不是束縛,愛是寄托、是希望。
時暮笑道:“我還想看你開畫展呢,你畫畫多好看啊,就該讓所有人都看到。”
周景暄靜靜地凝視他,半晌後才說:“你相信我能成為你說的那麽好的人嗎?”
“當然。”
“好。”
很少有人這麽堅定地認同他,周景暄又拿出了手機,發了新消息給周啓。
【,:爸爸,我不想去蘇黎世了。】
【,:爸爸,我去蘇黎世。】
上一條消息已經撤不回來了,周景暄看着那兩條意思完全相反的消息,補了一句。
【,:我剛剛夢游,我們什麽時候去蘇黎世?】
周景暄也不管周啓看到這幾條消息會不會覺得自己兒子腦子不太好,目前他要解決的還有一件事。
“那這段時間你可以不躲我嗎?”周景暄喪氣道,“你今天一直在躲我,我做錯了什麽嗎?”
時暮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沒有。”
時暮看着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周景暄哪有做錯什麽,他就算是和第一次見面那樣站在那裏,什麽話都沒有說,時暮都會對他動心。
錯的是時暮,是他對周景暄動了心又不敢面對,讓周景暄無端遭受他一天的冷落。
如果躲着周景暄會更在意他的舉動,那要是和之前一樣,他是不是就會慢慢忘記自己喜歡周景暄這件事,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是朋友的模式。
“我不躲了。”
有了這句話,周景暄彎起眉眼笑了,躺回搖椅上,望着漫天繁星感嘆道:“好漂亮,在雲江看不到這麽多星星,樓太高了。”
周景暄望向時暮:“哥哥,以後晴天的晚上,我們都出來看星星吧。”
冬日的午後不能一起曬太陽也沒關系,那就把冬天的份額都給現在吧。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在什麽季節都無所謂。
時暮也躺下,兩張搖椅的晃動頻率和幅度趨向一致:“我以前想,等高考完了就和林問尋他們去畢業旅行,到最北方看星星,主要是想去看極光,不過不知道有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可以看到。”
“高考……”周景暄計算了一下時間,“明年六月份我可以回來。”
“嗯?”
周景暄偏過頭看他:“我陪你去看極光,兩個人的運氣加起來會更幸運吧。”
時暮愣了一下,随即彎唇笑了。
剛才在黑暗中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是喜歡的。
他真的喜歡周景暄。
時暮:“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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