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受傷
受傷
時暮的國慶假期可以說過得不太順利,先是心煩意亂地過了兩天,而後又因為摔傷在家養了幾天。
期間下過一場雨,隔天雨停放晴,周景暄難得想出門走走,兩個人就漫無目的地在家附近轉悠。
十月初的太陽還是烈的,兩人繞到竹林裏躲太陽,下過雨的山頭冒出了不少菌子,時暮沒敢摘,他不是很能分辨這些菌子有沒有毒。
倒是周景暄對這些五顏六色、長相各異的蘑菇起了興趣。
“哥哥,這是什麽?”
“嗯?”時暮彎下腰手撐着膝蓋,辨認了一下周景暄指着的菌子,“幹巴菌。”
周景暄的臉上浮現一絲疑惑。
“它真的叫幹巴菌,不是我瞎起的,大家都這麽喊。”時暮補充道。
周景暄嘀咕着:“看着像珊瑚,怎麽叫這麽随意的名字?”
“很正常啊,還記得我們看過的長萼栝樓嗎?這裏的人都喊它‘吊瓜子’。”
“……”
林間稀奇古怪的菌子很多,但大多都是常見的模樣,時暮帶周景暄去看了不一樣的菌子。
很特別的白色網狀傘裙,時暮蹲在它旁邊,手指輕輕撩撥了一下,仰頭問道:“猜猜這個是什麽?中午吃過的。”
周景暄蹲下左看右看,只得出了一個“好看”的結論,無法将它和中午飯桌上的哪一道菜聯系在一起。他迷惑地看向時暮。
“奶奶還跟你說過呢,讓你多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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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暄記起來了:“竹荪?”
“對啊!”時暮跟着大人摘過幾次,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破壞了這麽漂亮的菌子。
周景暄盯着竹荪看了半晌:“好像戴了頭紗的蘑菇新娘。”
時暮頭一回聽到這麽可愛的形容,連帶着覺得周景暄更可愛了,他笑了一聲:“那要給他找個穿了禮服的蘑菇新郎嗎?”
周景暄“噌”地一下站起來,時暮不明所以:“你真要給它找新郎啊?那你不要找幹巴菌,它不好聽……”
“不是。我想到下一個主題作業畫什麽了!”
周景暄最近畫畫都定了主題,上次是山路,上上次是橋梁……
“回家吧哥哥!”周景暄拉起時暮就跑。
時暮心想這麽着急嗎?他的靈感缪斯難道只是在他這裏短暫地停留一下,轉頭就要去愛另一個人嗎?
前一天才下過雨,山間的泥土并沒有完全幹,有些地方走着都會打滑,更別說在上面跑了。
再着急追趕缪斯也不能不顧安全,時暮手腕一轉抓住周景暄的手臂讓他停下:“路滑很容易摔的,別跑了,缪斯不會跑的。”
周景暄照做了前半句話,沒理解最後一句話。
回去的路上周景暄給時暮講述了他的靈感,他在講述專業性的東西時眼睛裏都閃着光,說到一些畫面的時候會手腳共用給時暮比劃。
有些東西時暮聽不懂,對于周景暄描述的場景構造也只能在腦中有個大致的畫面,但并不妨礙他覺得周景暄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很有想法,對熱愛的東西會付出滿腔熱忱。
時暮看着他的側臉,心想一個腦袋裏都是可愛事物的人,很難讓人不喜歡啊。
周景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原本是他拉着時暮在走,慢慢地變成時暮帶着他走。
時暮做他的眼睛幫他看路,周景暄能留住這一份突如其來的快樂就行了。
“下坡哦,看路。”
斜坡爬上去容易,下來卻難,周景暄踩着潮濕的落葉,忽地腳底一滑。
“小心!”
時暮眼疾手快拉住他,周景暄本能地抓住時暮的手,卻還是抵不過慣性。
時暮想也沒想,一把拉過周景暄将他抱住,右手護着他的腦袋,一齊滾下了斜坡。
“呃……”
天地翻轉的幾秒鐘過去了,時暮躺在地上緩神,周景暄就壓在身上,兩個人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
周景暄發現自己壓在時暮身上,急忙起身将時暮扶起:“沒事吧哥哥?磕到哪裏了?”
他撩起時暮的長袖,仔細查看時暮手臂上有沒有傷口。
“我沒事……”
時暮剛說完,周景暄就捧着他的手,說話的聲音帶了點懊悔,他心疼道:“還好,手臂沒受傷,但是手……”
林間大小石頭衆多,穩固難移的、随手能撿的都有,在地上滾一遭和在堅硬的石頭上滾一遭沒什麽區別,不可避免會被劃傷。
時暮抽出手,無所謂地笑笑:“沒事,小傷,明天就好了。”
“血都滴地上了。”周景暄皺着眉,死死地盯着時暮手上的傷口。
“是嗎?”時暮低頭看了一眼,确實有幾滴血跡,看着周景暄內疚的表情,想幫他減輕一點,他溫聲說道,“那你還傻站着幹嘛?不帶我回家上藥嗎?”
周景暄回過神來,攥着時暮的手腕快步往家趕:“快走。”
腰上傳來絲絲疼痛,時暮盡量讓自己走得穩一點。
“诶,你的靈感缪斯跑了嗎?我挺喜歡你剛才說的主題的。”
周景暄抿着唇沒說話,一臉嚴肅。
“你別慌啊,跑了也沒關系,我都幫你記下了……”時暮忍着疼,告訴周景暄他的靈感可以加上其他的元素、用什麽顏色畫蘑菇會好看……
一路上嘴巴沒停,以此來緩和眼下緊繃的氣氛。
***
怕闫黎回來看見,時暮讓周景暄把醫藥箱拿到了樓上。
坐到椅子上了時暮還在叭叭地說個不停:“就一點小劃傷,又不嚴重,你別臭着一張臉啊。”
“別說話,你越說我越氣。”周景暄繃着一張臉,用蘸了雙氧水的棉球給時暮清洗傷口,“幹嘛給我當人肉墊子,我又摔不死。”
時暮沒有應,周景暄擡眼看他:“怎麽不接話?”
時暮歪着頭,笑眯眯道:“不是你讓我別說話的嗎?我要是開口了把你氣死了怎麽辦?”
“……”周景暄把髒了的棉球丢進垃圾桶,擰上雙氧水的瓶蓋,賭氣道,“那你一直別說。”
時暮努努嘴:“氣什麽呢?”
周景暄找出藥膏和棉簽,悶悶道:“氣自己為什麽讓你受傷。”
時暮一頓,抿着唇沒說話。
手背剛抹上一點藥膏,時暮就聽到闫黎在樓下喊他:“囝囝。”
時暮驚得站起來,藏着手走到門邊,揚聲應道:“啊?”
闫黎:“陽臺上曬的幹辣椒記得收下來,晚上把冰箱裏的菜熱一下,你們自己吃啊,奶奶不回來吃。”
“好,知道了。”時暮吐出一口氣,關上房門,“吓死我了。”
“怕奶奶擔心下次就別這樣做了。”周景暄拍拍椅子,“快過來。”
時暮老實坐好,伸出的手被周景暄避開傷口小心抓着,上藥的力道很輕。
手背的傷口有點深,上完藥後時暮嘗試握拳伸展,結果稍微牽動一下都會發疼。
周景暄把用過的棉簽紙巾扔進垃圾桶,藥膏收回抽屜裏:“我去收辣椒。”
等周景暄提着藥箱出了房間,時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努力聽着周景暄的動靜。
聽到他把幹辣椒收進了袋子裏,把簸箕靠着牆放好,然後下樓了。
在周景暄踩下第一級臺階時,時暮立刻拉開抽屜把藥膏拿出來,在手上擠了一團,随即撩開衣服下擺,擰着脖子看後腰上的傷口。
脖子已經轉無可轉了,時暮做不到違反人體構造把脖子整個轉過去。
他站起來,借着桌上的小鏡子查看傷口。
血跡已經凝固了,看起來挺嚴重的,還髒兮兮一片,直接抹藥膏看來是不可取的。
時暮放下衣服,拿上棉簽準備去衛生間處理。
結果剛走出房間兩步就和周景暄迎面遇上。
一手藥膏一手棉簽的時暮:“……”
周景暄臉色很差,快步走過來抓着時暮的手來回翻看:“藥膏蹭掉了嗎?”
藥膏還好好的敷在傷口上,周景暄看着時暮,皺着眉問:“哪裏還受傷了?”
“沒……”
“那你拿着這些東西幹嘛?”周景暄氣惱道,“你要是騙我,我就真的跟你生氣了。”
時暮就是不想看到周景暄這樣自責的表情才不告訴他,可眼下似乎躲不過去了,他只好撩開衣服,幹涸的血跡和細長的傷口直映眼簾。
“你先別緊張,看着有點吓人而已,其實不怎麽疼……诶!”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周景暄拉着下了樓。
時暮被安置在沙發上。
藥箱才放回原處沒幾分鐘又被翻了出來,周景暄把棉球、鑷子和雙氧水拿出來擺好。
“衣服撩一下。”
衣服也已經髒了,時暮幹脆把上衣都脫掉,趴到沙發上,枕着手臂歪頭看向周景暄。
“不是說不騙你,你就不跟我生氣嗎?幹嘛還是這個表情?”
周景暄沒好氣道:“難道我應該笑嗎?”
“……”時暮把臉埋進了手臂裏。
對于處理傷口,周景暄已經很娴熟了。時暮說着不怎麽疼,但在上藥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抖了抖。
周景暄喃喃道:“又說不疼。”
時暮咬着唇,他發抖倒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周景暄。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他對周景暄抱着別樣的心思,但周景暄對他卻不是。這樣的接觸時暮會面紅耳赤,反觀周景暄,就是心無旁骛地在處理傷口,半點兒也沒多想的樣子。
時暮不接話,總不能和周景暄說“我是因為腰比較敏感,偏偏又是你在碰我,所以控制不住發抖”吧,還是讓周景暄以為他怕疼好了。
“這幾天盡量別碰水,小心感染了。”周景暄收拾好東西,不放心地問,“真的沒有其他傷口了?”
時暮坐起身,撩起褲管給他看,“真的沒有了。騙你是小狗。”
“我去換個衣服。”時暮拿上髒衣服上樓。
周景暄看着他的背影,在給他上藥的時候,周景暄明白了什麽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時暮有着江南人的內斂溫柔、被水洇過的白皙清俊,像煙雨時節籠罩淅裏的霧氣,讓人覺得安寧。
這樣漂亮無瑕的身體,因為保護他而多了幾道傷口。
“哥哥。”周景暄喊住他。
時暮站在臺階上回過頭:“嗯?”
周景暄說:“下次,別抓着我了,我摔一下又沒事。”
“那不行啊,本能總會比腦子快一步。”時暮笑道,“與其讓我不要抓住你,不如別做危險的事情,不然下次我還得替你摔。”
“從小到大我身上一堆傷口,不缺這幾道。”周景暄無所謂地說。
周景暄看着他腰上的傷,回憶起自己身上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傷痕。
他心裏想,我傷痕累累,但你不一樣。
你從小活在愛裏,受傷了回家就有人幫你上藥,到傷口好全這段時間裏都會有人一直關心着,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這樣的疼痛對我來說已經麻木了,我不在意這些傷口出現在身上,但當它們出現在你身上的時候,我只覺得很難受。
“周景暄,你認真點聽我說話。”見他在走神,時暮轉過身來看他,嚴肅道,“之前你削鉛筆的時候走神,差點把肉削下來;一邊看手機一邊下樓,踩空險些崴到腳;在路上走也能出神,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就一頭栽進池塘裏了。”
每一件事時暮都很心疼。
時暮放軟語氣:“周景暄,多愛惜一下自己,算我求你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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