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破例

破例

時暮再下樓時已經換好了睡衣，周景暄見狀問道：“洗澡了？傷口沾水了嗎？過來我看看。”

“沒有，我就用濕毛巾擦了擦。”時暮看了眼時鐘，“是不是該吃飯了？有點餓。”

“我去熱飯，你等等。”周景暄起身去廚房，時暮跟着過去幫忙，又被他趕了出來，“能不能有點病人的自覺？去看電視。”

“我又不是殘疾了……”時暮嘟哝着被他推出廚房，他沒回屋，而是在把屋檐下的小馬紮搬到廚房門口，坐在那兒監工。

原先還七嘴八舌地講個不停，周景暄在忙，時不時才接幾句話。時暮講着講着腦袋就靠到了牆上，再講着講着話音就越來越弱。

身後忽然安靜了下來，周景暄把盤子上的保鮮膜揭開，扔垃圾的時候回過頭看了一眼，時暮已經靠着牆壁睡了過去。

周景暄去冰箱裏拿了幾顆小番茄，洗幹淨後走到門邊，挑了一顆紅潤的番茄抵在時暮嘴邊。

水珠順着唇縫流到嘴角，時暮慢慢轉醒，半睜着眼看向周景暄，又垂眸看了眼嘴邊的小番茄，張嘴咬走了，含糊問：“吃飯了嗎？”

“還要一會兒，你先拿着小番茄吃，別睡了。”周景暄彎腰把手裏的小番茄都給時暮，嘀咕道，“真的很怕你睡着了滑到地板上。”

“這個環境太好睡了，我以前也這樣，奶奶在廚房做飯，我在地上坐着，趴着矮凳子睡覺，睡醒之後爺爺說我口水流了一地。”時暮往嘴裏塞了顆番茄，“我那時候才三四歲，細節的東西都記不清了，但是愛在廚房門口睡覺這一點好像持續了很久。”

“你真是……”周景暄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奇奇怪怪。”

時暮點點頭，望向遠處的晚霞，笑眯眯地嚼着番茄。

吃過晚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時暮恍惚有種自己是重症病人的感覺。

比如剛剛在飯桌上，因為自己用筷子的時候沒拿穩，周景暄誤以為他的手傷嚴重到拿不起筷子，連忙去拿了一把勺子給時暮。

時暮挖了一勺米飯，他就夾一筷子蔬菜或者肉放在米飯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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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暮拿他沒轍，右手的筷子就沒有用武之地，拿着半天了也沒夾過一道菜。周景暄吃得很快，吃完後就拿過時暮的筷子，時暮吃完一口就給他夾一筷子，生怕慢一步時暮就沒有菜吃了。

“我應該不是活不到十分鐘後吧？”時暮腮幫子塞得鼓鼓的，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說什麽呢？”

“那你一個勁兒地塞我幹嘛？吃太快會消化不良的。”

“……”周景暄停下了動作，抱歉道，“你吃，別急。”

之後只有等時暮伸出勺子點名要吃哪道菜，周景暄才夾給他。

吃完飯後依照習慣要自己把碗筷收到廚房，他才站起來，面前的碗筷已經被周景暄收走了。

一直到現在坐着看電視，他想喝個水都有人把杯子送到嘴邊。

時暮哭笑不得，喝了半杯水，轉着杯子，說：“周景暄，我今年十七歲，馬上十八了，不是七老八十或者重病在床沒有自理能力的人。”

周景暄想到自己以前的經歷，受傷了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都是自己給自己擦藥，琢磨多了就學會了簡單的護理。

他想時暮的生活和他是相反的，他沒人照顧，那時暮應該是有的。

“你以前受傷的時候，應該也是這麽被照顧吧？”

“當然不是啊。”時暮被逗笑了，“又不是多嚴重的事情，該跑跑該跳跳，擦了藥又繼續出門玩了，你是第一個這麽照顧我的，我現在就差坐輪椅上去哪兒都被推着吧。”

“我以前啊，兩個膝蓋和手肘在沙地上摔過，流了很多血，回家塗了紅藥水安分了幾個小時，林問尋一來找我，我就又跟他出去玩了。可能是我不容易留疤，不然現在我的膝蓋上肯定留了好幾道印子。”時暮把水杯放回桌上，“我沒那麽金貴的命，你也別這麽一驚一乍的，我真的沒事，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去村口捶幾榔頭的糍粑給你看。”

“……我信。”

在闫黎回來前，時暮和周景暄已經“串通”好，只告訴闫黎手上的傷，對于後腰的傷閉口不談。

于是闫黎剛一進門，時暮先發制人，舉着手，可憐巴巴又帶了點驕傲地跟闫黎說：“出門的時候沒注意，被樹枝劃到了，但是我馬上就塗了藥膏，感覺明天就能好了呢。”

闫黎看了看他的傷，看起來沒有大問題，擡手掐了下時暮的臉：“笨死了，跟你說了多少次出門要注意安全，不聽話。”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會了。”時暮連連點頭，就這麽哄過去了。

***

晚上十一點，時暮在書房背完書後，打了個哈欠，和周景暄說他先上樓睡覺了。

周景暄還在畫他的“蘑菇世界”，只應了一聲。

時暮湊過去看了看，評價道：“老話常說，越漂亮越豔麗的蘑菇毒性越大，你的蘑菇看起來就是能把人直接送走的。”

“這個是你下午沒來得及和我講的靈感缪斯嗎？”時暮問。

“不是。”周景暄想起了什麽，突然笑了一聲，“是剛剛看你背書，表情包含了苦惱、頓悟、平靜、生氣……就想到了給蘑菇畫個拟人。”

“……”

周景暄用畫筆隔空在紙上比劃了幾個圈圈：“這裏就畫它們的表情。”

“把我當蘑菇？”時暮不太在意，說，“那你畫好看一點，我長這麽好看，做什麽表情都不會崩的。”

周景暄笑着點頭，心想，确實都是好看的。

“我睡覺去了，你也別熬太晚。”

半小時後，周景暄關了書房的燈出來，見客廳的電視還開着，正在無聲地播放《貓和老鼠》。

但沙發上并沒有人。

闫黎早早就睡了，時暮也回了房間，周景暄猜測是不是自己之前忘記關電視了。

等走近沙發，他才看到時暮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周景暄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随即蹲下彎腰拍拍時暮的肩膀，輕聲道：“哥哥？怎麽在這兒睡着了？不是說回房間嗎？”

“嗯？湯姆抓到傑瑞了嗎？”時暮還閉着眼，嘟嘟囔囔的，“挨打了嗎？”

“沒抓到，估計挨打了。”周景暄無奈道，“別在沙發上睡，會着涼的。”

“唔……嗯，好……”時暮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又馬上閉上了，嘴上應着，卻繼續睡了過去。

周景暄苦口婆心道：“哥哥，快起來，回房間睡，夏天睡客廳就算了，現在不行。”

這回是真沒人回答他了。

周景暄先去關了客廳的燈，再打開樓梯的燈，回到沙發前嘆了一口氣，晃了晃時暮，把他晃清醒一點，然後背對着他蹲着，說：“算了，我背你上去吧。”

他又威脅般補充道：“手抱緊，摔了我可不管你啊。”

時暮被煩得難受，半睜着一只眼睛，眼前的少年不算強壯，肩胛骨凸起明顯，看起來瘦瘦弱弱的。

他聽話地趴到周景暄背上，手臂環上他的脖子，緊緊抱着，腦袋一歪擱在肩窩處。

“咳、咳……”周景暄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了，他扒拉着時暮的手臂，“哥哥！松手，別勒我脖子！”

“我會摔！”時暮被困意席卷也不忘反駁着，手上的勁兒還是松了點兒。

“你別亂動就摔不了。”周景暄雙手勾住他的膝蓋窩将他背起。

還挺輕的，也不知道每天的飯都吃到哪裏去了。

時暮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噢。”

木質樓梯踩上去的聲音有點大，周景暄一步三回頭，放緩腳步生怕吵醒他。

周景暄用足尖碰開虛掩的房門，看了看上下床，心想時暮能清醒地爬上上鋪不摔下來嗎？

頸間傳來的呼吸聲稍微有點沉，周景暄扭頭看了時暮一眼：“算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時暮放到下鋪，蓋上薄被。

時暮一沾床就抱着被子側身躺着，沉沉睡了過去。

周景暄見他向右側卧，急忙把他翻過來變成左側卧：“轉過來，別壓到傷口。”

給時暮蓋好被子後，周景暄到樓梯口關了燈，回房間關上門，借着微弱的臺燈光看了一眼上鋪，又看了一眼下鋪。

如此來回幾次後，他彎腰把時暮往裏邊推推，自己躺在了下鋪外側。

周景暄枕着胳膊面對着時暮，窗外透進來不知是月光還是燈光，柔和的光線在時暮臉上落了一道。

他不睡上鋪的原因是不知道時暮願不願意別人睡他的床。

因為周景暄很不喜歡別人睡自己的床。

但是好奇怪……

如果這個人是時暮的話，周景暄覺得也沒什麽不行的。

感覺被子裏的手被人碰着，周景暄掀起被子找到時暮亂動的右手，放在兩人的枕頭中間：“手碰到會疼的。”

思索了三秒時暮睡覺的老實程度，周景暄輕輕握住他手腕：“抓住了，不能動。”

幾個小時後，天将亮未亮的時候，時暮困乏地睜開了眼，模糊間看見周景暄睡在自己旁邊，手腕還被他抓着。

以為自己在做夢，時暮悄悄将被虛握住的手往下挪了挪，手腕一轉就牽住了周景暄的手。

他滿意地閉上眼，心想在夢裏的話做點大膽的事情也不過分吧。

反正周景暄不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