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試探

試探

周景暄醒來的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還在做夢,酒後的報應是頭痛眩暈,尤其在看到旁邊睡的人是時暮時,感覺頭更暈了。

手稍微動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人抓緊,周景暄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又一次被睡夢中的時暮抓着。

他開始恍惚今夕是何年。

“幾點了?”時暮含含糊糊地問道。

周景暄左顧右盼找時鐘,随後輕聲說:“六點半。”

剛說完他就見時暮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自我掙紮要起床:“我上學要遲到了。”

腦袋剛離開枕頭,周景暄就把他按了回去,輕輕摸着他的頭:“今天周末,不上課。”

時暮悶悶地“嗯”了一聲,腦袋埋進枕頭裏,周景暄以為他睡着了,目光切切地看着他,誰知時暮突然睜開了眼睛,應該是反應過來現在不是七年前。

猝不及防與他對上了視線,周景暄一只手被時暮抓着,另一只手還停在他頭發上沒拿下來,一時間空氣中彌漫着難以言說的尴尬。

“……”周景暄把手收回來,抿着唇緊張地等時暮說話。

他看見時暮的眼睛從他臉上轉移到兩人相握的手上,剛睡醒說話還不是很清晰,像蒙了一層薄膜:“你的手怎麽在我的手下面?”

周景暄迷茫地看着他,他醉了一晚上,連自己怎麽躺到這張床上的都不知道,還指望他知道這些細節嗎?

時暮沒睡多久,支撐不住一直睜着眼,他又閉上了眼睛,說話還帶着一點沙啞聲:“狡辯吧,我聽着。”

“我狡辯什麽?”周景暄抓起他手晃了晃,“明明是你又抓着我。”

“又?”時暮捕捉到關鍵詞,擡起眼皮,“還有哪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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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假期,你摔傷的第二天。”

時暮被迫清醒,記起了他說的那件事:“我沒記錯的話是你抓着我的手腕,你別倒打一耙。”

“是,因為我怕你的手在睡覺的時候蹭到別的地方,傷口會裂開出血,所以才抓住的。”周景暄慢慢給他複盤那天的情況,“可我醒了之後我們的手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緊接着他張開手掌,手指鑽進時暮的指縫中,十指相扣:“我想把手拿開,結果你這樣抓着我,還抓得特別緊,我都掙不開。”

時暮沒有插話,周景暄說完後他還等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完了?”

“嗯。”

“為什麽當時不說?”

“我……”他能怎麽說,說他鬼迷心竅不想松手?還是和他說因為你的手牽起來很暖乎的所以不想放開?

“行吧,你說的我認,就當我那時候在夢游。”時暮不指望他能說出些什麽,動了下被牽住的手說道,“你說我那時候抓你抓得緊所以掙不開,但我現在并沒有用力,你還要牽多久?”

周景暄反應過來,慢慢地松開了手。

時暮略顯失落地把手收回,翻了個身背對着周景暄:“不睡了就去洗漱,浴室櫃子裏有新的牙刷毛巾,衣服去我衣櫃裏挑,收拾好了來喊我起床。”

“有工作?”

“沒有。”

“那為什麽要早起?”

時暮迷糊間在思考,說的有道理。

***

半小時後,周景暄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在沙發上坐着,沒有去喊時暮起床。

完全清醒的情況下,昨晚的酒後記憶全回來了,周景暄慶幸自己昨天沒有喝到爛醉斷片,不至于在時暮面前失态。

但是半夜在別人家門口坐着、讓人第一反應是報警的這種行為,還是讓一貫遵紀守法的他面色一燥。

也不知道時暮醒來之後會不會罵他一頓。

不過眼下還有一個突發狀況要處理,時暮的小狗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在盯着他,看起來怨念滿滿。

周景暄想過去摸它一下,才起身邁出一步,小畫家就沖他吼了一聲。

“噓!”周景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頓時慌張地扭頭望向卧室的方向,等了片刻後門沒有打開,周景暄才松了一口氣,回過頭對着小畫家輕聲說,“哥哥在睡覺,他睡得晚,我們不吵他好不好?”

小畫家像是聽明白了,安安靜靜地在客廳來回走動。

周景暄跟它打着商量:“你餓了嗎?還是要喝水?我給你倒好不好?不能再吼我了哦。”

給小畫家的碗裏倒了狗糧添了水,它也沒有要過來吃的意思,反而越走越遠,一直走到了玄關,把放在櫃子上的牽引繩扒拉了下來,一臉惆悵地看向周景暄。

周景暄才想起昨天他并沒有敲門,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時暮家門口,時暮之所以會開門,好像是要下樓遛狗,是自己打斷了他們。

難怪小畫家看他的表情那麽不爽……

它吼得對……

周景暄贖罪一般快步走過去,拿過牽引繩,試探地往小畫家身上戴,見它不反感後将小書包也給它背上了。

出門前周景暄回客廳找到便利貼,跟時暮交代一下他下去遛個狗,很快就回來。

小畫家着急地在他旁邊繞來繞去。

“等等啊,不告訴哥哥的話,萬一他醒來看到我們倆都不在,懷疑我是偷狗的怎麽辦?”

他将便利貼貼好,拿上玄關處的鑰匙,确認是大門鑰匙後,牽着小畫家出門了。

周末的清晨很安靜,小區裏人不多,周景暄将牽引繩放長一點,讓小畫家可以跑得更自在。

小畫家看着是憋壞了,找到合适的地方後就開始旁若無人地上廁所,周景暄跟在它後面一路走一路撿。

半小時後小畫家終于解決完生理需求,也在外跑得差不多了,周景暄被它帶着走,原以為它還要去哪兒玩,走到樓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它這是要回家了。

周景暄捧着它的臉揉揉,誇贊道:“你怎麽這麽聰明?還認路呢,果然是哥哥的乖小狗。”

***

周景暄輕手輕腳開了門,屋裏還是安安靜靜,房間門依然緊閉,時暮還沒有醒。

小畫家不鬧人,乖乖地去吃飯,周景暄蹲在它旁邊,見它吃得香,周景暄也逐漸覺得肚子餓了。

他摸了摸小畫家的腦袋,起身去廚房。

時暮醒後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穿上拖鞋去洗漱,出來了也沒有馬上打開房間的門,而是在門後沉默地站着,手放在門把手上半天了都沒有擰下去。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想聽一聽外面的聲音,不知道是隔音太好還是房間外沒有動靜,什麽都沒聽到。

門外就像薛定谔的貓,時暮不知道自己開了門,看到的會是和以前一樣空無一人的客廳,還是會看到周景暄。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拉開了門,只有小畫家搖着尾巴走過來。

時暮斂眸,慢慢地往外挪步,走到客廳了也沒看到周景暄的身影。

他正低落着,忽然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時暮快步走過去,在廚房門口停了下來,扶着門框看着眼前的畫面。

兩人的身形相差不大,時暮的衣服穿在周景暄身上還算合身,簡單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長褲,窗外的陽光打下來顯得格外幹淨。

周景暄帶着藍牙耳機和人打電話,說的還是法語,聽着是在和朋友聊美術的事情。

時暮想到他幻想過的另一條人生軌跡,眼前這一幕應該會是那個人生裏最普通尋常的一幕,而放在現在的人生裏,卻輕易就能讓人怦然心動。

他像是失了魂,擡腳走過去,站在周景暄身後,下一秒低頭将額頭抵在周景暄背上。

能明顯感覺到周景暄的身體僵了一下。

這個觸感是真實的,不是虛影。

他聽到周景暄和電話那頭的人說有事要忙,下次再聊。

周景暄把耳機拿下來放進口袋,稍稍側頭,輕聲問:“怎麽了?”

時暮沒說話,周景暄也不催他,兩個人就在陽光下站了好一會兒。

終于時暮把頭擡起,後退了一步,周景暄轉過來看他,見他面色有些發白,又轉過身用小抹刀挖了一小塊奶油奶酪遞到時暮嘴邊,擔心道:“先吃點,別低血糖了。”

時暮還是呆呆地看着他,少頃張嘴吃掉了奶酪,然後開口道:“我以為你走了。”

語氣裏帶了點委屈,又因為才睡醒的緣故,說話有幾分鼻音,在周景暄聽來就是難得一見的撒嬌。

突然很想把他抱在懷裏揉一揉腦袋和臉,想說一句“真可愛”。

也只是想想而已,周景暄還不敢這麽做。

“看你太累,想讓你多睡會兒,我還帶小狗下去溜了半小時。”周景暄洗着小抹刀,扭頭看向他,說:“本來想做好早餐再去喊你的,是我打電話太大聲了嗎?”

時暮搖頭,他巴不得周景暄說大聲一點,好讓他一睡醒就能聽到他的聲音,不至于因為猜測他走沒走而連房間門都不敢打開。

時暮凝重地說:“你不許再偷偷走掉。”

周景暄的手一頓,關掉水龍頭,正想開口說“再也不會了”,時暮卻先他一步轉身走到冰箱前,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嘀咕:“算了,你又不是我的私有物,想走就走吧。”

他愁悶不樂地從冰箱裏拿出牛奶。

想到他前段時間也是這樣大清早的喝冰飲,周景暄皺了皺眉,不贊同地說:“剛醒還是不要喝冰的吧,又進醫院了怎麽辦?”

“這就要管着我啊?”時暮自顧自地往杯子裏倒牛奶,然後端着杯子走到周景暄面前,微微一笑,說,“我只接受兩種人的管教,一是長輩,二是戀人,你想占哪個便宜?”

周景暄成天對着時暮喊“哥哥”,自然不會是以長輩的身份,但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是另一種身份……

時暮繼續引導道:“選一個,選好了我就把杯子放微波爐裏。”

“那就長……”

“輩”字還沒說出來,時暮氣得直接喝了一大口牛奶,瞪了他一眼:“你也敢講。”

周景暄嘀咕道:“那總不能是……”

“那為什麽不能?”時暮反問,“如果你不知道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可以上浏覽器去查,多的是解釋。看完了你再思考這段時間你對我做的事、說的話,是朋友之間能随便做的嗎?”

周景暄有點懵。

“等你想明白了再來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再決定以後的牛奶是放進微波爐還是往裏頭丢幾塊冰塊兒。”

時暮丢下話,端着杯子要出廚房,周景暄看着他的背影,說:“你是說……我喜歡你?”

面前的人停下了腳步,安靜了片刻才開口低聲道:“我沒有。”

時暮走到客廳了才後悔地在那來回踱步,腦子一熱就問出口,有點太急于求成了。

本來想慢慢把周景暄拐進自己的圈套裏,慢慢引導他喜歡自己。他要等周景暄明确地表達出喜歡後,才會把自己的心情都告訴他,不然周景暄被吓跑了怎麽辦?

再次失去周景暄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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