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偶然
偶然
時暮每個月都會空出至少一天的時間到遠離市中心的地方拍照掃街。
掃街是一個很放松心情的活動,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不同的生活态度。
今天去的地方不大,一天時間足以走完。
時暮找了一間咖啡店,點了單後就在露天的位置上坐下。
很快,老板端着他要的咖啡和甜點過來,瞥了一眼時暮放在桌上的相機,道:“帥哥,相機最好還是放回包裏。”
“嗯?”
老板解釋道:“之前啊,有人的相機也這樣放在桌上,結果被人碰掉了,鏡頭都摔爛了,聽他們的對話,那鏡頭可貴了,也不知道最後兩個人怎麽處理的。”
時暮了然,跟他道了一聲謝,老實将相機裝回相機包裏,避免步入倒黴蛋的相同歷程。
再過段時間就要天黑了,時暮收拾好東西,到站臺邊等車。
這條公交線路的人一向很少,時暮上車後在後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廂安靜,窗外夕陽濃烈,但不刺眼,這樣的環境反倒讓人昏昏欲睡。
他算了算到家的時間,給自己定了個鬧鐘,然後手支着腦袋,閉上眼打起了瞌睡。
公交車走走停停,直到進了市區,車上的人才逐漸多了起來。
半夢半醒間察覺到身旁的位置坐了人,時暮以為是路人,沒太在意,低頭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距離鬧鐘響鈴的時間很近,索性也不睡了。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聽見旁邊的人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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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暫的一聲笑,時暮卻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他驟然扭過頭,于是撞進了周景暄溫柔帶笑的眼睛裏。
“哥哥。”
時暮還有點懵,朝窗外看了看,發現這一塊似乎是周景暄家附近。
“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去你爸爸家吃飯嗎?”時暮問。
“是啊,怕堵車打算去坐地鐵的,路過公交站看到你,我就上來了。”
窗外的天就要完全暗下來了,時暮道:“那你現在要怎麽過去?這路公交能到嗎?”
“不能。”
時暮微微皺眉:“那你上來幹嘛?”
“哥哥,”周景暄笑眯眯地看他,問道,“跟我一起回家嗎?”
“啊?”時暮有點沒反應過來,“你們一家人吃飯,我去做什麽?”
周景暄理所應當地說:“可你以後也會是我們的家人啊。”
“你……”
時暮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公交車停在了下一個站點,周景暄拉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帶下車。
“周景暄。”時暮喊住他。
以為他不願意,自己又惹了他不高興,周景暄小心地問:“怎麽了?”
“下次早點說,第一次去做客,禮物都沒買呢。”
原來是這個事,周景暄松了一口氣,往四周看了看:“那邊有個超市,我陪你去買點水果?”
“嗯。”
半個小時後,周景暄拎着一大袋東西從超市出來,說是買點水果,時暮卻連煙酒也買上了。
“哥哥,你這個陣仗,會讓我覺得是結婚前見家長。”周景暄笑道。
“……”時暮面上一熱,眼神有些飄忽,“我就随便買買,奶奶一直教我要講禮貌的,第一次上門做客,見的還是長輩,不能太随便……給人印象不好……”
“好了,我知道了。”周景暄笑着打斷他,換了一只手拎袋子,攬着他的肩膀往前走,“走吧,我們去和上班族擠地鐵。”
*
周景暄開門的時候,周啓正在廚房煮飯,聽見動靜後從廚房出來看了一眼,見周景暄身後似乎還跟了一人,還以為是和周韻一起回來了。
只見那人從後方走出,微微笑着,朝他喊了一聲“周總好”。
周啓有點意外:“時老師來了?快進來坐。”
“爸,這是時暮給你帶的禮物。”周景暄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
“來就來了,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
時暮:“不多,就是一點水果而已,突然造訪有些失禮,您收下吧。”
周啓看出他的拘謹,也不多說什麽,伸手接過袋子,重得險些沒提住。
真的是一點水果嗎……
周啓懷疑袋子裏塞了倆大西瓜。
開門聲又一次響起,三人齊齊看過去,周韻的視線在三人臉上走了一趟,開口道:“都杵在這裏幹嘛?沙發塌了?”
“……”
周啓回到廚房忙活,廚房裏還有阿姨打下手,三個幫不上忙的年輕人就在客廳坐着看電視。
中途周景暄被周啓喊過去,問了一下時暮的口味和忌口,最後讓周景暄一會兒走的時候把時暮帶來的酒一起送回去。
周景暄卻是搖搖頭:“不行,他說我要是把東西還回去,他以後就不理我了,也不跟我回來了。”
“……這孩子。”周啓無奈道,“下次過來,讓他不要再帶東西了,你們能回趟家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知道了。”周景暄道,“沒其他事兒的話,我先出去了。”
阿姨切了一些水果端出來給他們,時暮離她近,伸手接了一下:“謝謝阿姨。”
他和阿姨對上視線,阿姨忽然頓了頓,連盤子都忘了松手。
時暮正疑惑着,阿姨已經松開手,招呼他們吃水果,對時暮笑了笑就走了。
飯桌上,時暮俨然成了重要的主角。
雖說寰啓不少項目的拍攝都是時暮接的,但周啓對他的了解始終停留在其他人的口述中。
在公司裏聽負責人誇他,在家裏聽周景暄誇他。
今天一見,确實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小孩兒。
周啓說起幾年前周景暄在淅裏的事,阿姨聽着聽着突然驚呼道:“哎呀,我說呢,我剛才就看小時眼熟,景暄出國之前之前不是打印了一張照片嗎?拍的是小時吧?”
顯然兩位當事人對這件事都有點懵,周景暄也是回想了半天才記起來。
“那張照片還在?”
“是啊,你護照上的照片不也是我帶你去拍的嗎,老板記得我,後來我帶我家小孩兒去拍照,老板說你落了張照片在他那,我就給拿回來了。”阿姨回憶了片刻,道,“應該是給你收在房間桌子的抽屜裏了,我去給你找找。”
周景暄:“阿姨不急,我待會兒自己去找就好了,先吃飯吧。”
他說完,扭頭對上了時暮探究的眼神。
周景暄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把頭轉回去,默默吃飯。
*
飯後,時暮纏着周景暄要看照片,周景暄只好帶他去房間。
周景暄的房間很簡潔,沒有太多的雜物,牆邊放了大書櫃,旁邊是一個曲譜架,小提琴琴盒靠牆放着。
“這是小提琴?”時暮指着琴盒問,“你還會拉這個?”
“小時候學的,很久沒有碰過了,現在估計拉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周景暄在書桌左側的抽屜翻翻找找,時暮在一旁等着。
這一邊沒有,時暮又跟着他挪到右邊。
周景暄拉開抽屜,正要動手翻找,驀地頓住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透明的文件袋,裏面裝了不少紙張,而最上面的紙上,印了“雲江第一人民醫院”的字樣。
再往下是加粗的“抑郁自評量表”。
周景暄呼吸都重了幾分,緩緩看向時暮。
時暮垂着眼眸,他眨了眨眼睛,而後擡眼看着周景暄,神色自若地笑問:“在這個抽屜嗎?”
“我找找。”周景暄翻了翻壓在下面的東西,裏頭果不其然夾了張照片。
周景暄将照片拿出來:“找到了。”
“給我看看。”時暮湊過去看,垂下的手将抽屜推回去。
照片是七年前的夏天,周景暄偷拍時暮被當場抓包的那次。
周景暄喜歡時暮笑得不見眼睛的樣子,很燦爛,任憑周遭的無盡夏再绮麗,在時暮面前依舊黯然失色。
照片覆了膜,所以哪怕過了這麽多年,色彩依然鮮豔,沒有一點褪色的跡象。
時暮挑眉:“偷拍我就算了,還要打印出來,留下’罪證’?”
“回雲江見不到你,相冊也只有這一張照片,路過照相館的時候想着不如打印出來吧,擺在家裏想看就能看到。”周景暄摩挲着照片上時暮的臉,輕聲道,“幸好還在。”
“你這樣,我可要懷疑你很早就喜歡我了。”時暮調笑道。
“或許吧。”周景暄情緒有點低沉,說,“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原來這樣的情感叫做‘喜歡’啊。”
“沒關系的,”時暮張開手抱住他,“那時候我們對愛情都是一知半解,現在反而更明白戀愛的意義。什麽時候都不晚的,你喜歡我就夠了。”
周景暄斂眸,視線釘在抽屜上,久久沒有挪開。
*
離開時,周啓丢了把車鑰匙給周景暄,讓他送時暮回家。
到地下車庫找到車,周景暄正要發動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對時暮道:“我有東西落在家裏,我回去拿一下,你在這兒等我。”
“好。”
過了一會兒,周景暄拿着一個檔案袋回來了,他将檔案袋放到後座,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離開。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時暮讓周景暄別下車了,剛打開車門要下去,周景暄喊住了他。
時暮回頭:“怎麽了?”
周景暄猶豫地遞過來一個檔案袋,神色凝重地說:“我可以先退後。等你看完這些,再決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時暮隐約猜到了裏面裝的是什麽,他和平常一樣探身過去吻了他,離開時順便拿過檔案袋,輕聲道:“我會找時間看的,路上小心。”
說完,他開門下了車,隔着車窗玻璃對周景暄揮揮手,轉身走進小區。
時暮坐在沙發上,舉着檔案袋盯着看了半天,随後向後靠着沙發,閉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把手中的檔案袋丢到了一邊。
“周景暄……害怕什麽啊,”時暮喃喃道,“我還能跟你分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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