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簽售

簽售

雲江開始降溫了，供暖還沒開始，時暮每天都裹得厚厚的去上班，到家了脫掉外套就撲過去抱小狗。

毛茸茸暖呼呼的小狗，冬天暖手必備。

等他和小畫家玩高興了，扭頭看向沙發，另一只委屈“小狗”對他說道：“我也要抱。”

“撒嬌怪。”時暮這麽說着，還是過去抱了他，然後被親到下唇腫了。

一天晚上時暮在書房處理完工作，回到房間看見周景暄躺在床上看手機，他快步走過去，撲到周景暄身上，鞋子順勢踢掉在床邊，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裏拱了拱，再擡起來的時候頭發亂糟糟的。

周景暄原先是被吓了一跳，發現是時暮後直接扔掉了手機，把他抱緊，滿足地眯起眼。

時暮的手臂搭在他胸口，腦袋擱在上邊兒，睜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景暄，周景暄擡頭親到了他的鼻尖，又躺回去任由時暮看。

“真好看。”時暮誇贊道，伸長脖子湊過去親了親周景暄的嘴角，左一下右一下，想離開的時候卻被周景暄按着後脖頸接了個吻。

一吻結束，時暮一個側身掉到周景暄身側，依然被他抱在懷裏：“你剛才在看什麽，我進來了都沒發現。”

“看我老師的ig。”周景暄說，“發現了，沒想到你會撲過來，有點意外。”

“教你畫畫的老師嗎？我也想看。”

“手機……”周景暄才想起被遺忘的手機，“好像扔到你身後了。”

周景暄分出摟着時暮的一只手去夠手機，因為時暮撲得突然，周景暄連息屏都顧不上，他把還亮着的手機給了時暮，繼續雙手抱着人。

時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舉着手機跟周景暄一起看，聽周景暄從用色、光影、構圖……對每一張畫作發表看法。

“我今天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樣書。”時暮道，“你在每張畫旁邊還寫了創作思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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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煙火游樂園》裏所有畫的初稿在我治療後期就畫完了，一直壓着沒發表。康複後我把它們全部撕掉了，在原來的基礎上重新畫了一次，才有了現在的版本。”

時暮拿到樣書就翻看了一遍，點燃不同的煙花會形成一個個殘舊的游樂設施，它們不像其他完好的設施那樣讨人喜歡，沒有人眷顧。

但其中迸發出來的希冀又是強烈的，像是踏進了一個浪漫又孤獨，絢爛又破碎的世界。

它的裂痕會愈合，因為煙花會一直擁抱它。

時暮：“聽說你第一場簽售會定在小雪那天？”

“嗯。”

時暮從他懷裏起來：“怎麽辦呢，那天我還在出差，不能去給你捧場了。”

周景暄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道：“怎麽生日還給自己安排工作？”

“我不過生日，所以這天對我來說就是普通的一天，休息日就放假，工作日就上班。”時暮無所謂道。

周景暄手掌下滑，貼上他的臉，手指在臉上摩挲兩下，眼中的懊悔清晰可見。

時暮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伸手覆上他的手，說：“我之前沒有跟你說過我爺爺的事情，我十歲那年，爺爺确診了胰腺癌，住院了很久。所有人都瞞着我，跟我說爺爺出遠門幹活掙錢去了，等我生日了就會回來。”

“生日那天我在家等了一天，沒等到，吵着鬧着要爺爺，第二天奶奶就帶我去了醫院。”時暮躺了下去，貼着周景暄，繼續說道，“兩個月後，過完了新年，爺爺就去世了，我一直記着這件事，所以一到生日根本開心不起來。”

“結果幾年之後又遇到我這樣不講信用的人。”周景暄側身将他抱緊，深吸一口氣，慢慢道，“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其實我也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每次一到我生日這天，奶奶、林問尋、幹爸幹媽他們，總會很注意我的情緒，我不想再這樣了。”

“周景暄，”時暮仰頭看他，道，“作為懲罰，以後的生日都陪我過吧。”

*

小雪很快就到了。

天氣太冷，明宥下午才開門，因為氣溫低，店裏的花狀态都還不錯，明宥只需要簡單換個水修剪一下。

他正盤點着耗材，玻璃門忽然被人推開，冷空氣鑽了進來，懸挂的風鈴被吹響。

明宥從架子後探頭，有點意外：“時攝影師？”

時暮身上還帶着外頭的冷意，他搓搓手取暖，對明宥道：“我需要白玫瑰。”

明宥放下手頭的事，很快給他包好花束。

看着時暮抱着花跑遠的樣子，明宥想起和時暮剛認識那會兒。

時暮經常來他的花店，十次裏有八次都是買白雪山，明宥問過他為什麽不買別的花，自己養的話可以直接給地址，花店有每周送花的服務。

時暮回答他，并不是為了買回家養的，是因為想送人卻送不出去，沒辦法只好帶回去自己養着。

他來買花只是希望能在路上遇到那個消失了很久的人，然後把花送給他。

送人的話一般都會包裝得更精致一些，而時暮每次都讓明宥用一張牛皮紙或者一根絲帶紮起來就行。

時暮說這樣沒送出去拿回家的時候，還能安慰自己，幸好沒有把這束簡單的花送出去，那個人值得最好的。

剛才時暮一如往常要了十五枝白雪山，但精心挑了配草和包裝紙，并囑托明宥包得好看一些。

他的眼睛都是亮的，挑花和等待的過程裏，嘴角都帶着不容忽視的笑意。

那個時候明宥就知道，時暮的花能送出去了。

可能是時間來不及了，看着一向冷靜耐心的時暮，第一次催促明宥快一點。明宥把花束包好遞給他，他道了一聲“謝謝”就抱着花跑了。

外面起風了，透過玻璃門能看到他跑起來時紛飛的發絲和花束上随風飄揚的絲帶，仿佛在告訴着全世界，他很着急，要去見一個很重要、很喜歡的人。

明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上一位這樣奔跑的客人。

那位客人買了一大束“小太陽”，說要送給一個像小太陽的人。

那種迫不及待想見面的心情，明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

人們常說花很浪漫，但其實浪漫的不是花，是人賦予了它浪漫的含義。

明宥彎唇笑了笑，轉身要回去清點材料。

風鈴聲又一次響起，明宥回過頭，一個男生從外面進來，問道：“老板，有紅玫瑰嗎？”

他擡起頭，笑起來很燦爛。

明宥看見他深色的衣服上落了點點白色，他望向門外，路邊不少人停了下來，伸出手在空中接着什麽。

初雪了啊。

*

時暮是從出差的城市趕最快的一班高鐵回來的，他沒有告訴周景暄。

展館在工作室的園區隔壁，時暮買完花，直接跑步過去。

信雲江的交通不如信他三分半鐘能跑完一千米的體力。

他趕到場館時展覽已經快結束了，氣還沒喘勻，又急着找周景暄的展廳。

在偌大的場館裏繞了半天，終于繞到了地方。接近閉館時間，大家簽完名就走了，留下來繼續看展的人不多。

周景暄今天戴了口罩，低着頭在簽名，時暮總算能松一口氣，買了畫冊，排在隊伍最後頭。

時暮戴着口罩和帽子，花被他藏在了身後。

終于輪到他，周景暄接過遞過來的畫冊，擡起頭正要問他想簽什麽內容，一捧花就這麽出現在眼前。

周景暄愣了愣，看見送花人的眼睛，更震驚了。

時暮彎眼笑了笑，問：“可以收花嗎？”

“你的可以。”周景暄笑道，接過花束放在一邊，又道，“要簽什麽？”

“我一邊說，你一邊寫吧。”

“好。”

時暮道：“致，程以霖。”

周景暄握筆的手一頓，擡眼看他。

時暮挑眉，示意他快寫。

周景暄只好往下寫：“後面呢？”

“謝謝你。”時暮道，“還有，我愛你。”

周景暄抿着唇，半晌後寫下這六個字。

他正要在結尾簽上“Twilight”，時暮忽然攔住他：“不簽藝名。”

周景暄：“？”

“落款請寫‘周景暄’。”

周景暄倏地一笑，看着時暮，心底有點發酸，明白了時暮的用意。

他的煙花會擁抱他，他也該擁抱曾經那個受傷的小孩。

“哥哥。”周景暄壓低聲音，“生日快樂。”

“這個展廳中心有一幅畫，是我從來沒有發表過的，送你的生日禮物。”周景暄說，“它會陪着我一起去其他城市簽售，哥哥可以去看一看。”

“好。”

時暮拿過畫冊，趕在閉館前找到周景暄說的畫。

花燈、紙條、鈴铛、用魚燈去碰紙條的少年……

畫作的介紹是這樣寫的。

【你碰到的這張紙條，寫着你沒有說出口的答案，我看到了。】

時暮盯着這張畫看了很久，直到保安來通知他要閉館了，該離開了。

時暮點頭，走到場館外等周景暄。

手中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時暮拿起看了一眼，是周景暄的消息。

【雪梨：哥哥，看到畫了嗎？】

【在養小狗：嗯，看到了。】

【雪梨：現在我終于可以确定，你那時眼神躲躲閃閃是因為什麽。】

【在養小狗：……】

【雪梨：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以後你可以看我的眼睛。】

【雪梨：它會告訴你，我的心上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