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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又是相同的夢，明明知道自己是被虛妄的過往所困，卻依舊無法掙脫。塞西莉亞就那樣看着，看血跡滾到腳邊，溫熱、粘稠——塞西莉亞驚醒了，身體本能的痙攣一下，靠着她腳邊熟睡的人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腳，本就岌岌可危的挂在床邊的身體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還伴随着一聲頗為誇張的尖叫。

睡夢就這樣徹底結束了，清晨開始了運作。

樓上的鄰居拉開陽臺門沖着她們破口大罵起來，聲音在狹小的巷道裏打了幾個來回，然後，隔壁小孩的哭聲，依舊在夢鄉中的人不滿的嘟囔聲……

曹正曦抽抽嘴角，拉開陽臺門對着上面用塞西莉亞還聽不懂的方言罵了句什麽，樓上也不客氣，水傾瀉而下的嘩啦聲終結了這次争吵。曹正曦連滾帶爬的縮進屋內順帶關了門，才避免了洗頭和拖地這兩件受刑一樣的活動。

她從地上爬起來搓搓被冷空氣激出雞皮疙瘩的手臂，嘟囔着南方的冬天就是狗屎，最後終于将視線轉向塞西莉亞，開口問：“幹什麽，你又做噩夢了？”

“……別轉移我的注意力，你為什麽和我倒着睡？”

“靠，你昨天半夜一把薅住我就往我胸裏鑽……我起來扭曲半天換了位置，結果今天一早被你踹下去了。”曹正曦罵罵咧咧地在床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裏滑過去進了浴室，關門前說，“你不愛說就不說，快點起來去工作吧，社畜。”

“哼，你最好快點搞完洗漱，高三狗，現在可是已經六點二十五了。”

浴室裏安靜了幾秒，然後炸出一句：“什麽？！”

最後曹正曦也沒能完成洗漱這項活動，倒不是因為六點四十的早自習馬上就要遲到了，而是因為這棟設施落後的出租樓水管凍炸了停了水。曹正曦從浴室裏旋風一樣刮出來拿了濕巾和漱口水就往外沖，下樓聲音逐漸遠去又折返，她忘記校服和書包了。

等曹正曦的聲響徹底遠去，房子裏只剩下塞西莉亞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是六點三十五了。

房子很小，地板和牆壁是受了潮有些軟化的，房間裏擺下一張床就連動身都困難，實在急得時候只能從床上飛檐走壁，客廳和廚房幹脆并在了一起，放了一張小小的桌子。好在有獨立衛浴，租金又低的在一衆學區房中脫穎而出。

曹正曦是因為沒辦法帶着塞西莉亞和父母一起住，才被迫出來委身于此。

是的，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是塞西莉亞和曹正曦之間的關系是高三學生收養社畜。

準确點來說，塞西莉亞一開始都不算社畜，是個流落街頭的乞丐，一個遠渡重洋的外國乞丐。

彼時的曹正曦是高二在讀，在一個下了晚自習的晚上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大腦還在被生物裏的AaBb作為親本産生多少種後代，各自概率多少而摧殘。一眼看到了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的，屬于塞西莉亞的金色長發。

雖然曹正曦後續一口咬定當時的自己是腦子進了水，但她确實對當時無處可去的塞西莉亞伸出了援手。

“好吧我承認，是因為我想學外語。”

結果塞西莉亞說的語種和曹正曦學的并不相同。

所以曹正曦寧可堅信自己當初是腦袋進水。

算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塞西莉亞低估了曹正曦，她不僅說服了父母放棄了陪讀，還成功自己出來租房住，還在剛剛成年之後和塞西莉亞建成了收養關系——其實是擔保人。通過這層關系讓塞西莉亞擁有了身份證明，結束流浪生涯。

能做到這些并不是因為曹正曦家大業大，而是因為她和塞西莉亞一樣，是異能者。

同為異能者，由于國家對異能者的态度不同，塞西莉亞和曹正曦受到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別。塞西莉亞的國度，将異能者視為禍端，冠以女巫之名，在上個世紀大範圍獵殺。這個世紀雖然沒有這樣的活動，但異能者最後都會被送到教廷秘密處理掉。

而曹正曦，因為國家對異能者很包容，異能者在不危害普通人世界秩序平衡的前提條件下幾乎是完全自由的。異能者內部有自己的法則，異能者管理異能者，并由此誕生了異端局。曹正曦從初中開始，協助異端局進行各種活動，已經算的上是公職人員了。

塞西莉亞的能力是預言，當年在無盡的追殺中，塞西莉亞預見了自己的死亡，才最終決定出國遠走高飛。只是她的母親想順利養大她就廢了很大功夫，塞西莉亞沒有身份證明，是個黑戶，一路上颠沛流離，才來到了這裏。

知道曹正曦也是異能者的時候，塞西莉亞感覺有一種名叫三觀的東西悄然碎裂，一種名叫嫉妒的情緒油然而生——這種情緒在看到曹正曦為了協助工作平衡學習每天睡兩個小時的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曹正曦知道塞西莉亞是異能者的時候，發出了尖銳爆鳴：“你怎麽不早說！我每天都因為私藏你在家提心吊膽，你早告訴我你是異能者，你的身份證明我三天之內就能給你弄到手！”

擔保人推薦另一位異能者入職之後就可以申請退休了。

這件事拯救了塞西莉亞，她的名字沒有被注冊成曹大炮。

手機屏幕在這個時候亮起，消息提示@曹金花。

塞西莉亞抽了抽嘴角，是的，不是曹大炮，她的中文名，叫曹金花。

這個名字，對當時還看不懂中文的塞西莉亞而言，可以稱得上是霸淩。

曹金花深吸了一口氣，點開消息，是曹正曦的媽媽發的，詢問她曹正曦最近情況如何。

異能者的身份要對普通人保密，所以塞西莉亞沒有辦法告訴這位女士她的女兒最近剛退休開心的很，她只能陰暗地背刺，說曹正曦今天早上賴床差點遲到。

卡點滾進教室的曹正曦打了個噴嚏，然後被英語老師提上講臺到黑板上默寫。

觀測到這件已經發生的事的塞西莉亞很滿意地出門，經過35分鐘的地鐵和兩分鐘的腳程到達異端局。

忙碌的一天開始了。

塞西莉亞不能理解為什麽總有人想着毀滅世界，按曹正曦所說，在沒吃完世界上所有的甜品之前就想毀滅世界的人完全是狗屎。

“前輩，這次事件比較特殊，死者也是異能者，所以死亡現場也不太……科學。最麻煩的是異端局和受害者家屬那邊溝通失敗了，他們不同意我們接手案件。”

哦，塞西莉亞突然明白了，可能這個世界上就是狗屎占比比較多。

于是剛到異端局，屁股都沒坐熱的塞西莉亞又坐上了車開始了颠簸。

“他們難道不想要真相？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就要懷疑是家屬輔助作案了。”

“不是啦前輩，他們想要真相，但是不希望是我們接手……他們不接受自己的女兒，死于異常。”異端局換代很快，一半是犧牲了，一半是退休了，總之，塞西莉亞才當了一年差，就已經有人在身後叫前輩了。小姑娘叫王清月，是個很好的姑娘，會一邊膽戰心驚一邊給大家提供幫助，還算靠得住。

像曹正曦那樣，當差了五六年的，局裏都要叫一聲曦姐，當然，也有人會叫正哥。

“等等，她父母知道自己女兒有異能？”

“嗯，她的父母是和曦姐共事過的老人，在曦姐剛入職不久後退休了，從此不再和任何異能者往來。我們現在初步懷疑，是以前被他們逮捕的異能者仇殺了他們的女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确實很難接受。”

塞西莉亞不說話了，她有預感，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當然，她的預感沒告訴她這件事會這麽牛逼，在案發現場被一悶棍敲暈，意識徹底離體之前，塞西莉亞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發動異能預言一下今天的運勢，或者像曹正曦所說的出門看看黃歷。

“阿曦，有帥哥找你。”

曹正曦剛剛結束了磁生電的摧殘，趴在堆滿書的的課桌上會面周公，結果周公開口第一句是洛倫茲力的方向判斷依靠左手定則，四指指向電流方向，磁感線穿過掌心，大拇指指向受力方向……

阿西。

曹正曦爬起來找眼鏡帶上：“張天佑，那個帥哥最好真的足夠帥……啊……局長？！”

上一次局長出山還是為重點科研研究構築保護屏障，曹正曦把眼鏡推了又推，拉着局長到了沒什麽人的安全談話地帶。

“怎麽了局長，我可是已經退休了，有很多機密文件我是無權參與的……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還是在所不辭的。”對這個白發青瞳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局長，曹正曦多少維持着些表面的敬畏，局長也樂意維持着幾分對曹正曦表面的和諧。

局長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已經幫你向校方請好假了，這件事你必須出面，不然就等着和你的退休生活說拜拜吧。”

“塞西莉亞出事了？”

能威脅到自己的退休生活的，除了塞西莉亞出了問題，曹正曦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詳細的路上說，這件事不簡單，可能涉及到鶴田百合子。”

原本還在揉頭發打呵欠的曹正曦木木地停下了所有動作，深紅色的，趨近于黑色的瞳孔危險的縮了起來。局長沉默了，平靜地看着曹正曦，直到她放下了手，發絲垂落擋住了大半張臉，才發出一聲嘆息：“走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