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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不管怎麽說，曹正曦似乎是接受了自己被盯上的事實，但是，并不習慣。

不，不如說也很難習慣吧。

時間到達四月中，下晚自習的曹正曦剛踏出校門就突然被人圍了起來，那群人形容枯槁面色癫狂，身上臉上繪制着奇怪的符文。他們對着曹正曦狂熱的呼喊，用一些奇怪的，但曹正曦好像能理解的語言狂呼，稱曹正曦為“啓迪的門扉”和“神女”……

曹正曦反應過來了，他們說得是并不很标準的，神明之間用于溝通的語言，其實本來就很難學标準，祂們的語言近乎于意識層面上的溝通，用人類的發聲系統複現本就困難。但是……

“鶴田百合子還是公開了我的情報。”曹正曦聳聳肩，似乎并不意外這個結局。

局長看起來像是老了十幾歲，他這段時間可沒少和鶴田百合子還有格爾薇妮正面硬剛，軟硬兼施，但還是沒能談妥，畢竟核心利益對立，條件又不對等，對面擁有随時掀桌的資本。曹正曦從一開始就勸局長，讓他不要做這些無意義的付出。

但是局長很堅持，異端局的存在已經被公之于衆，但曹正曦現在暫且還能當個受害者和謎團，一旦她的情報公開，那盯上她的可就不止格爾薇妮了。

畢竟，想左右世界命運的人不在少數。

“她們表面退讓，實際上一直在暗中蠱惑他人成為信徒，相信神明的到來會洗刷世上所有的冤屈，而你是命定的，要為這樣的偉業獻出生命的神女……”

“局長，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沒必要。”曹正曦嘆了口氣，看起來比局長冷靜的多，“事已至此，也沒可能攔住這件事繼續發酵——聽說已經有其他國家的高層想要對我下手了？真的假的。”

“你好像一點也不急。”

“因為早有預料嘛……人都是有欲望的。其實我有一個解決辦法。”曹正曦嘿嘿一笑，但沒多少善意，“你可以徹底封鎖我異能暴走的可能，為什麽不更加幹脆一點，把我的異能直接全部封鎖呢？”

局長沉默了，他不意外曹正曦會知道自己動的手腳，也從頭到尾不知道要如何解釋自己的隐瞞，不如說他一直在等曹正曦來問——哪怕他大概什麽也說不出口。

沒有得到回答，曹正曦抿了抿唇，收斂了那一點敵意：“我認真的，局長，而且這個方法很有效。雖然鶴田百合子很想直接殺了我，但是格爾薇妮不願意，她們內部還能僵持一會……我們需要這些時間。”

時間，他們确實需要時間。

“我明白了……”

“還有我的記憶，我也是認真的，相比起格爾薇妮用時空回溯讓我看到那段記憶，讓鶴田百合子無限放大回憶中的悲傷和憤怒，我更願意能自己想起來一切。我要明白我曾經怎樣熱切的愛過一個人，才能權衡我的恨意到底從何而來。說到底，對我而言，更寶貴更值得被記住的，應該是那些美好的部分。”

局長沒有回答，曹正曦知道他不會回答，她只是笑：“你要相信我已經長大，我明白自己力量的沉重和背後的代價，你要相信其他人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不會再次站在世界和其他我所深愛之人的對立面……可我大概犯過沉重的錯誤，所以現在希冀的相信同樣需要代價……可我們沒有時間了。”

“禁制的事情我會馬上準備，但你要想好，這個禁制一旦加上，就意味着她們想要實現目标就只有殺了你這一條路可以走。”

“還有一條路啊。”曹正曦笑着打量了一眼局長，“殺了你，所有的禁制就會自己失效。局長，這特殊的天命，到底是變成我們兩個一起抗了。”

塞西莉亞被曹正曦撞得一個踉跄：“欸，你怎麽了？等等我啊，學校發的試卷我都給你拿回來了，我們準備回家嗎？”

“不，不回家，今天我住禁閉室觀察。”

讓一個異能者失去使用異能的能力這道禁制是局長第一次做嘗試，當然是有風險的。異能者的能力究竟是以什麽原理在進行運轉還不清楚，現在的禁制，相當于是在曹正曦身上加了一把鎖，但是鎖後面的東西會不會反過來傷害曹正曦的身體，一切都是未知數。

“你怎麽能答應她用這種方法！”塞西莉亞不能理解，“你知道這樣會讓她陷入一個多麽危險的境地。”

“但至少這樣，我們就只需要擔心格爾薇妮和鶴田百合子那邊的動作，而不用擔心曹正曦是不是會因為那些不确定什麽時候會回來的記憶選擇背叛我們！”

塞西莉亞瞳孔一縮，那雙特殊的，鴿血紅顏色，寶石一樣的瞳孔收束成一點，只有那一點點中心的藍色可以被窺見。塞西莉亞後退一步：“你是這麽想的嗎？但這個方法本身就是曹正曦提出來的！你以為她不明白你的顧慮……”

“你沒有經歷過那次事件，沒有目睹那麽多人的死亡，沒有見過她的偏執傲慢和愚蠢！你認識的是會在寒冬對你伸出援手的曹正曦，從來對她當年帶來的災難沒有實感，就算帶你去見了那些地下的亡靈你也……”

“清越！當年的事情可不全是她的過錯，你也要為此負擔責任，那些亡靈為什麽死去，為什麽被迫停駐人間……是你贖罪的附加項。我的确偏心曹正曦……你憑什麽認為她會不愧疚繼續犯錯，如果是這樣，當年那杆天平根本就不會被收回來，交易也根本不會中止！”

“她忏悔了就可以被原諒嗎？我沒有原諒過我自己，當然也不可能信任她！”

曹正曦說的話還是刺激到了清越，是否信任曹正曦，确實是折磨他的夢魇，李溯和泡影都告訴他或許可以嘗試，畢竟情況也不會變得更糟了，曹正曦遺忘的記憶像是個定時炸彈一樣，鶴田百合子想利用這個讓曹正曦背離人類，曹正曦自己想觸及過往的幻夢……

清越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但是他擡眼和曹正曦遙遙地四目相對的瞬間，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攔下她！”

“什麽？”塞西莉亞一怔，扭頭剛好瞥見曹正曦轉身的背影和那一點點淚光。

異端局炸了。

曹正曦知道自己跑不遠，所以也就根本沒想到外面去，在整個異端局陷入最高警備狀态的時候，她鑽進了備用電梯。她聽到了全部，所以目的地也明确——地下，她得去地下搏一搏，不然費盡心思集齊的鑰匙可就白費了。

進入電梯的一瞬間，驟亮的結界和突然展開的空間讓曹正曦知道自己賭對了，她身上攜帶的禁制是局長的力量，但是由于如今禁制帶有不确定性，局長在禁制上還疊了一層保護機制，這層保護機制讓她被判定為認證通過，機關會自己啓動。

曹正曦看着眼前的黑暗，猶豫了兩秒，她是怕黑且相信鬼神之說的，但這本來就是衆人的埋骨之地魂歸之所，似乎也不用擔心……因為肯定是有鬼的。

“我真是個安慰自己的天才。”

曹正曦自己把自己氣笑了，最後還是邁開了步子，踏足這個禁忌之所，拜托，真相就在眼前了好嗎。當然，也不全然為了真相，雖然記憶并不完全，雖然曹正曦真的很想那個沒有名字，沒有面容的女孩……

但是恐怕沒有時間去說服局長了，那些記憶注定只能在鶴田百合子的催眠和格爾薇妮的回溯中窺見了，會被扭曲成何種模樣還未可知，她至少得先打好主意。

黑暗似乎被奇異地擾動，曹正曦所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在這片空間帶起漣漪，這漣漪擴大，疊加，最後成了海嘯般的災難。雖然曹正曦早有預料，但真的直面這樣的殺意的時候，曹正曦還是很實誠的腿軟了。

“倒是不意外你們見到我會發狂。”

畢竟都是因為她的一意孤行而逝去的人，對自己心有怨恨理所應當。

嘈雜的，很多人的聲音尖銳的響起：

“你還是沒變！”

“為什麽要來！”

“你想做什麽……你還要多少人不得安眠……”

曹正曦并不回應這些喧鬧，只是開口問：“局長把你們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沒有回答，一雙很小很小的手從泥濘之中伸出來，扼上了曹正曦的脖子，卻又在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掌印之後被那個頸圈彈開，帶出一連串的光亮。曹正曦對這些難聽的謾罵，對這些黑暗再次開口：“人類要輸了。”

瞬間沉寂，但黑暗沒有散去，曹正曦也依舊在被什麽東西拉扯。

“有人想利用我的力量打開那道門，我讓局長封印了我的力量，但是殺了我同樣能達到目的，我們沒有時間了。我犯過一次錯，哪怕我甚至忘記了我具體做了什麽……但我知道我不可饒恕，我的能力太特殊，它讓我幾乎無需承擔後果罪責，也讓我注定要留在人間……”

曹正曦擡眼：“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我早晚有一天會壽數将盡然後死去，所以肯定還有別的破局之法……在我還會對你們感到愧疚，在我還願意接受審判和我的罪孽……在我還沒有變得麻木不仁理所應當的享受一切特權之前，我要結束，永久的結束這一切。”

“你太傲慢了。”

暗色中有人指責。

“我當然應該傲慢。”曹正曦笑起來，“只要我願意把自己放上天平，我可以換到所有東西。所以雖然我平庸又無能，我也能想到并且做到解決辦法，你們都不行。”

“你想怎麽做，你要怎麽做才能解決這一切？外面已經亂套了曹正曦。”

“放心好了，我會付出足夠讓你們安息的籌碼，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們為什麽受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