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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塞西莉亞找到阿維瓦的時候，阿維瓦幾乎本能地覺察到了不妙，在塞西莉亞開口第一句之前，巨大的威壓就已經狠狠地在她身上碾過。塞西莉亞沒有受到影響，她平靜地擡起眼睛，對阿維瓦露出了一個算不上友善的笑：“你确定要對我出手？你們的交易內容裏應該包括了你不能傷害曹正曦的朋友。”

阿維瓦覺得自己确實有在被人類影響，祂感覺到了非常切實的憤怒。

“她把什麽東西轉讓給你了。”

雖然繞過了天平達成了協議，但是由于交易雙方看起來都不是很有道德觀念的樣子，阿維瓦還是用某種力量作為束縛保證了雙方至少會把籌碼交給對方——因為曹正曦實在信不過阿維瓦，不然阿維瓦會利用契約去換取更多的利益。

現在，曹正曦居然把尋求幫助的權力轉讓給了塞西莉亞，什麽時候，阿維瓦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毫無察覺……哦，對，因為曹正曦那方的權力轉移是不需要知會祂的，該死，祂開始怎麽沒意識到這條條例會帶來的麻煩！

“看來你意識到了。”塞西莉亞聳聳肩膀，那樣子簡直和曹正曦如出一轍，賤而自知，“她當然考慮過自己醒不過來的情況……放心，又不會讓你去做很糟糕的事情。”

“說。”

阿維瓦懶得聽，也懶得理解人類的油嘴滑舌，幹脆直接聽要求，塞西莉亞莫名覺得阿維瓦這副樣子很像自己接受委托人要求的時候，呆滞，麻木，一時間笑出了聲。阿維瓦終于沒忍住睨了塞西莉亞一眼，塞西莉亞做了一個給嘴拉拉鏈的手勢，然後開始說自己的請求。

“你能解開葉曠息的異能影響嗎？”

“……你想讓我去救地底下那群冤魂？”

“準确點來說——”塞西莉亞指了指阿維瓦身後的那扇玻璃窗，“是曹正曦想讓你救。”

“我做不到，那不是我的權能。”阿維瓦的權能是用來做什麽的，阿維瓦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估計對讓孤魂野鬼清醒過來沒什麽幫助。

“神明和人類的言語并不共通，但是許多關于概念的定義是一樣的——趁着曹正曦這幾天在睡覺，我和你聊了很多發現的。神明的權能和祂們對應的概念，和人類的定義幾乎沒有差別，如果這樣來看，你的權能幾乎能做到我們想讓你做到的任何事。”塞西莉亞眨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維瓦。

阿維瓦沉默了一瞬間，最後只能咬着牙問出一句：“你們人類都這樣麽？”

“畢竟那也是一道封印，人類為了勝利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這在某種時候是個優點。”

“很好，現在我是大善人了——該死，我至少不想變成明面上的叛徒。”

“你們也會在乎自己在同類之中的名譽？”

“當然不是，誰在乎那些家夥的看法。”阿維瓦似乎相當不喜歡這個說法，急急地辯駁，“只是很麻煩，成為衆矢之的對我沒什麽好處。”

“嗯……其實，曹正曦也拜托我做一件事。”塞西莉亞對上阿維瓦寫滿有屁快放的眼睛笑道，“帶你切實感受一下人類的美好生活，知道嗎，異端局局長甚至為這次活動撥了款，公費娛樂是最棒的——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阿維瓦和塞西莉亞離開之前看了一眼依舊在睡夢中的曹正曦，玻璃窗的高光讓曹正曦的面容并不明晰，但是依舊在起伏的胸膛和穩定波動的儀器證明她依舊活着，而時不時躍動的精神波動代表她依舊在試圖和什麽抗争：“我以為你會讓我幫她醒來。”

“她有她的想法，鶴田百合子的能力已經可以看穿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幹脆讓她只能看見荒誕的夢境——就算沒有別人的幹擾，她一開始也不想醒來。”

“哪怕她有可能真的被說服？鶴田百合子雖然無法直接幹擾交易，卻可以放大她心中的痛苦和恨意，加上夢的折磨，她未必會繼續幫助你們——畢竟你根本不了解那段過去。”

沒有回答，阿維瓦忍不住接着說，“而且她能做出什麽改變？是否同意交易，她最後都會死，門扉也會随着她的死打開……無非是她死前能不能為人類換些東西。”

“我不理解，所以我不參與她的這場抗争。”塞西莉亞說得輕描淡寫又足夠容易理解，是的，所以她不參與，局長也不再參與，因為除了曹正曦自己沒有人清楚她自己有多痛苦。局長将這樣的痛苦看得太重，而塞西莉亞又因為身份特殊對這樣的痛苦根本沒有實感，旁觀者主觀臆測的衡量會成為她的幹擾，也許反而不利于她走出來。

曹正曦說她要自己面對，自己贖罪。

就像再外婆剛剛過世的時候，他人的安慰都像毒藥一樣容易激起她的眼淚，而周躍用理性到冷漠的聲音詢問到：“所以呢，你要為了一個死人放棄你逃亡一樣得來的學習時間？當有足夠多的人對你表達關懷的時候……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是，別讓你的悲傷變成表演秀。你現在該證明給你外婆看，她的死沒有摧毀你而是激勵了你，這才是讓她安心的好辦法。”

塞西莉亞有一瞬間以為周躍是帶着惡意的，後來又更加驚異的發現沒有，他真的只是單純地在告訴曹正曦，不，在提醒曹正曦現在她應該做什麽完成什麽。曹正曦也是一瞬間的恍惚，然後進行了她高考前最後一次嚎啕大哭。

所以，塞西莉亞相信曹正曦現在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哪怕現在看起來是一盤死局。

阿維瓦不理解，祂決定答應曹正曦的條件之前其實有通過祂的視角了解人間，祂一直以為，這種事關所有人類的大事，在異端局的存在被公開了的前提條件下，選擇權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曹正曦手裏。

但是唯一一次會議召開是異能者內部的，後續公開之後曹正曦直接失蹤——但你要說沒有人能找到她的蹤跡那就純屬扯淡，雖然有阿維瓦混淆關于曹正曦存在的認知，但祂動用的力量其實也不可能超出人類的上限，所以塞西莉亞能找上門來。

那其他人呢？那些對這件事會有影響的人呢？

他們并非視而不見，而是根本就沒通過第一關，連異端局局長那裏都沒讨到好——悠久的壽數帶來的可不止實力，還有人脈和話語權。曹正曦可能不清楚，但是阿維瓦是知道的，這個看似毫無作為的局長這段時間勸退了多少另一種層面上的敵人。

而塞西莉亞這段時間被教廷盯的很緊，作為最有可能知道曹正曦在哪事實上也确實知道的人，索倫教廷一開始就打算從她入手。塞西莉亞通過和泡影一戰能力覺醒之後，根本就不虛，預言，推演，引誘，單殺……

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将選擇權交給曹正曦。阿維瓦不理解，祂認為這樣的舉措完全是不值得的，祂也不明白為什麽塞西莉亞會如此相信曹正曦能解決好這一切。

如果不行呢？

這些疑問不會有答案。

這座城市的夜生活向來是豐富的，空氣中滿是廉價香料和煙火的味道，沒什麽深沉的品位，只是單純直白的将最誘人的部分釋放出來招攬客人。那些炭火鐵架上滋滋冒油的肉塊，撒着各種各樣的調味品，一個翻面，抖落大半到炭火的灰燼中，暖色的燈光下，那些并不冒着熱氣的雞腿也顯得新鮮誘人。

吆喝聲不絕于耳，似乎每個人都很相熟熱絡，帶着些讓人難以推拒的熱情。

塞西莉亞本該無比顯眼的金色長發和異國面容，似乎也融化在了那些親切的攀談中，變得相似起來。

對比之下，阿維瓦簡直可以用手足無措來形容。

祂其實沒有什麽食欲一類的欲望，但這些東西似乎本身也不是為了果腹而出現的，是為了滿足一些除了基本食欲以外的欲望——比如提供勞累了一天後的情緒價值。當然，也不乏一些“媽媽我想吃。”然後得到一句“不行不衛生。”的悲怆戲碼。

不衛生……但是神明随意捏造的軀殼本身就無需在意所謂健康，不，不如說，祂根本就不可能因為這些東西就生病……一個白色小紙袋裝着的大份雞米花闖進了祂的視野。

“我推薦這個，沒有骨頭，方便進食，人間美味。”

阿維瓦當然擁有拒絕的權力，但是祂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連這個都害怕嘗試——拜托，只是吃個東西而已，難道會奪走自己的什麽嗎？然後祂就被徹底俘虜了。

阿維瓦确信自己的味蕾在祂開始咀嚼那塊雞肉面粉的混合物的時候就背叛了祂，雞米花的攻城略地非常成功，微鹹的口感配上辣椒粉和孜然粉，确實相當催動人的食欲。下肚的一瞬間，祂居然在恍惚間感到了一種圓滿。

塞西莉亞想，從來沒吃過東西的人真是好對付呢。

等到吃完雞排和雞柳等一大堆口感類似又不完全相同的美味之後，阿維瓦認為，根據人類的定義，祂現在應該已經飽腹了。但是，說實在的，祂還是很想再吃一次，輪着重新再來一遍的那種。

然後塞西莉亞帶祂進了一家店面，推開玻璃門的一瞬間響起了清脆的叮咚聲，柔和的白色的燈光，紅色的招牌，和端上來的兩杯飲品——等等，現在的飲料就算不是液體也可以了嗎？

阿維瓦有些恍惚，杯子裏的東西看着就有黏糊糊的口感，在塞西莉亞的鼓勵下喝了第一口，出乎意料的，比黏糊糊的感覺更明顯的是軟糯糯，還有甜味，溫熱的口感讓人簡直要化在裏面。

然後就是接着逛，路上遇見了糖葫蘆驢打滾什麽的，這些小吃因為價格并不友好，塞西莉亞很少主動吃這個啞巴虧，但是，但是現在是公款！那當然是狂炫一通。

阿維瓦咀嚼着食物，感覺這些口腹之欲成功的讓自己和周圍融洽了起來，祂似乎有些理解行人臉上的笑意了。塞西莉亞餘光一瞥，發覺阿維瓦在笑，松了口氣，說起來，她和曹正曦徹底敞開心扉的原因也是街邊小吃。

索倫的那些食物根本就是……算了，不提也罷。

“你對燒烤有興趣一些，還是對火鍋有興趣一些？”

阿維瓦沉默一瞬，最後莫名地有些尴尬地開口：“不能兩個都吃嗎？”

“……可以倒是可以……”

神明的胃口也異于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