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李玉秋被警察帶出學校的時候，路過校門口的光榮榜。

她突然停下，脫掉了一只高跟鞋走過去。

光榮榜的第一個是陳烨，藍底寸照，衣領整潔，眉眼端正，嘴角平直不帶一絲笑意，卻是整面牆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掃把星。”李玉秋一鞋跟砸上去，破口自陳烨濃黑的眼睛處撕開。

警察上前攔住她，暴喝聲引來周圍路過的學生。

李玉秋掙開鉗制，搖搖晃晃地穿上鞋，對站在一旁的男人罵到：“蔣峰，你他媽讓我來的，剛才是死了嗎？沒看見那掃把星快把我掐死了！”

灰眼珠的男人掃了眼警察，說：“你出門前忘記吃藥，才把事情搞砸。”

李玉秋陡然噤聲，目光在兩個警察身上來回飄，最後對上蔣峰的視線。

“走吧。”蔣峰轉身。

李玉秋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肉，在警察的催促下跟上。

“你剛才來幹什麽，又沒多大事。”徐老師語氣略帶責怪。

冷風使勁地往樓道裏拍，吹得陳烨眼底通紅，“對不起。”他說。

徐老師轉頭，視線落在遠處大門口的李玉秋身上，直到背影消失不見，她才極輕地嘆了口氣，對陳烨說：“行了，回去吧。”

陳烨垂下眼，呼吸散在冰冷的空氣中，他轉身下樓。

轉角是教室，他一擡眼就看見站在門口張望的倪南，腳步未停，他經過倪南走到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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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南一直在教室等陳烨回來，等到其他的人都走光了，終于看見陳烨，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站在陳烨旁邊卻不說話，直到陳烨挎着包離開教室，他才慌忙收起自己的東西追出去。

天晚了，門口的小吃車陸續收攤，地上的食品塑料袋吹得到處飛，陳烨穿過攤位，逆着風往前走。

天氣預報播了今天開始降溫，路邊的行道樹也被凍得直掉葉子，陳烨感受不到冷，但是捏着書包帶的右手骨節早已出現青紅的皲裂。

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腳步，背後亦步亦趨的腳步聲也停下。

沉默橫亘在他們之間，只有風嗚咽着吹過。

他轉過身，隔着一段距離看着遠處的倪南。

倪南微卷的頭發被拂亂，原本白淨的臉頰和鼻尖都透出紅，眼睛卻依舊潤亮。

“別跟着我。”陳烨說。

倪南紅着眼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腳踩的枯葉發出細微的聲響，他抿了一下幹燥的嘴唇，杏仁大的眼睛漫上潮濕。

“你沒事吧？”他問得很小心，聲音也略微喑啞。

陳烨感覺心口被用力攥了一把，對視許久，他大步走近倪南，說：“你進去幹什麽？你知不知道……”責問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倪南怎麽可能知道李玉秋有多麽可怕。

倪南這輩子大概都沒有見過李玉秋那樣的人。

陳烨的眉壓低，深陷的眼窩讓他看起來有點兇，倪南被他訓得愣了一下，睜大眼睛望着他，滞了兩秒才小聲說：“對不起。”

離開辦公室後，倪南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失分寸，沒有人會願意家事被外人知曉，但在聽見陳烨和他母親的對話的那一刻，他只有滿腔的驚訝和心疼，除此之外，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那個情況下他沖進去是否合适。

他的道歉和他的表情讓陳烨不願面對，太陽穴在跳，一刺一刺地疼，陳烨擠不掉身體裏充斥的無力感，只能逃避似的讓倪南從他眼前消失。

“別再跟着我。”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身後靜了不到兩秒，又追上來。

倪南拽住了他的衣擺，很輕地叫了他的一聲。

力氣不大，但他沒再繼續往前走了，因為背後傳來了很小的抽泣聲。

“你，你的臉在流血。”倪南帶着哭腔，說完便低聲哭起來。

陳烨眼皮猛得一顫，呼吸都變得不穩，他怔忡了好一會兒，待鼻腔翻湧的酸楚褪下去，他才轉過身。

倪南的眼睛裏蓄滿了淚，一顆接一顆不斷地往下淌，浸濕蒼白又泛紅的臉，卻始終堅定地看着陳烨，眨一次眼，就流下一行淚，他哭得睫毛都成一簇簇，眼睛底下像被用手搓紅了一樣，滿臉濕潤，嘴唇卻風幹到出現裂口。

“這裏。”他驀地低頭牽起陳烨的左手，看着手背上那個很深的傷口，裏頭嵌了很小的玻璃渣，他的哭聲變得壓抑，肩膀縮起來，抽噎着說，“這裏也，受……受傷了。”他的另一只手無措地懸在陳烨的手背上，控制不住地抖。

他無法再掩蓋自己的情緒，心疼和難過堵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盡管他知道這點傷對陳烨來說不算什麽，但原因并不僅于此，在教室等陳烨回來的時候，他的心就一直在跳，他以為他在害怕，怕這件事的結果對陳烨不好，怕警察也處理不了，但是當陳烨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的心跳突然都變成了一下一下的悶疼，疼到他一張嘴就想哭。

他不明白，千萬種人生軌跡，為什麽不幸的偏偏挑中陳烨。

“倪南。”陳烨忽然叫他的名字。

他恻然擡起頭，看着陳烨，眼眶很快又溢出停不下的淚。

陳烨很深地望進他的眼睛，直到他眼前再次模糊，陳烨伸手粗略地撫過他的眼尾。

然後含着孤注一擲說：“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