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醫院外科門診，兩個灰頭土臉的人坐在診室裏的木椅子上，一個大點兒，一個小點兒。

大點兒的陳烨對收拾器械的醫生說：“謝謝。”

小點兒的倪南趴在陳烨貼了小紗布的手上問：“這樣就好了嗎？為什麽還在滲血啊？疼不疼？”

醫生把鑷子一丢，起身脫了白褂，不怎麽想搭理他們，但還是敷衍到：“沒多嚴重，兩三天就能拆了，趕緊走吧，大晚上的家長也不管管你們。”

話音剛落，倪南的手機就嗡嗡嗡地響起來，他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拿出來，一看，六個未接來電，來電人，倪承。

他咬着嘴唇，惶惶地糾結半天，擡起頭跟陳烨說：“我回個電話，你等我！”

陳烨背上他和倪南的書包，走出去，倪南講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快十一點的醫院靜得連呼吸都能聽見，陳烨猶豫要不要走遠一點。

“馬上就回來了……對，我就是和陳烨在一起！”

陳烨收回邁出的腳。

“你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倪南煩躁地轉過身，擡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陳烨，又高又帥，手裏還拎着他的書包，他應付地對電話那邊的倪承說到，“先挂了，回去再談判。”

小跑到陳烨面前，他龇着一口白牙笑呵呵，臉上還印着很明顯的淚痕，卷發也亂糟糟的，像只走丢的白色貴賓犬。

陳烨愣了愣神，轉身向樓梯口去，倪南跟上，接過自己的包，離開時誰也沒有說話。

出了醫院不再順路，倪南怕陳烨直接丢下他，情急之下抓住了陳烨的手，兩人皆是一愣。

倪南突然心虛，纏了陳烨一晚上，今天又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想問的話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追問。

但他先握緊了陳烨的手，很用力，讓兩個掌心緊緊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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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其實明白，但他想确定。

陳烨很專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也或許鼻子和嘴唇，他不确定，因為冷冽的空氣将陳烨的五官浸得很深刻，橘黃色路燈高高地灑下來，又添上一絲柔和，他有點分心了。

“沒什麽，你該回去了。”陳烨再一次回避了那個問題，他早已冷靜，沖動之下的話，就應該當做沒說過。

他走出一段距離，有十幾秒，突然聽見倪南在原地很大聲地指責他。

“陳烨，你是膽小鬼！”

接着是急促又氣憤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烨失神了良久，覺得倪南說得沒錯。

他确實是膽小鬼。

倪南回到家還在氣頭上，他也不知道在氣什麽，或許是氣陳烨上一秒給他希望下一秒又收回，又或許是沒有收回但陳烨偏不面對，裝作無事發生。

總之，他感覺到嘴的鴨子飛走了，到手的愛情逃跑了。

非常郁悶。

但他還是在睡前給陳烨寫了明天的情書。

早上倪南趕在倪承起床前出門，昨晚倪承臨時加班去公司了，沒顧上跟他談判，今天碰見必定遭殃，他得趁早溜。

梁女士練完瑜伽出來就見倪南叼着個早餐包穿衣換鞋鬼鬼祟祟準備逃走，她擡起頭就對樓上大喊：“倪承，倪南要跑啦！”

倪南被這一嗓門吓得嘴裏的包子手裏的衣服書包稀裏嘩啦地掉在地上，他轉頭，怒視，壓着聲音譴責親媽：“梁秋林你跟誰一波的！”

話還沒說完，樓上的地獄之門打開了，倪承黑無常似的飄出來，冷聲開口：“這麽早，去接陳烨上學嗎？”

梁女士“嗖”的看向倪南，八卦：“陳烨？who？”

倪南萬念俱灰，僵硬地轉動脖子盯着樓上的倪承，然後握着拳頭指向倪承，媽媽不讓他用手指指人，他只能這樣發洩自己無能的憤怒。

倪承沒看他，轉着手腕從容地下了一級臺階，倪南倏地收回手光速撿起地上的東西夾着尾巴順門逃竄，掉在地上的半包奧利奧和鑰匙挂都沒撿。

梁秋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瞧你給吓得，竄那快！”

倪承冤枉，他只是昨晚加班手腕略酸，他明明從來沒有打過倪南，都是精神攻擊，“別笑了，法令紋都出來了。”對梁女士是心理攻擊。

“我是不是太久沒揍你了！”

梁女士一個鐵砂掌落在他的背上，差點給他拍回樓上。

大課間，餘露露來找倪南，鎖着脖子把倪南綁架到樓梯口。

“怎麽不回我消息！昨天怎麽回事，我聽他們說陳烨他媽在辦公室鬧事，真的假的？”

倪南扯掉她的胳膊站直，拽好領口問：“你聽誰說的。”

“好多人說，你是不是也在？”

“他們說什麽了？”倪南不太高興。

“怪不得陳烨那麽裝，原來他媽也那麽傻逼。”樓上下來一群體育班的，帶頭的高個兒跟身後的人說完突然停下搖頭晃腦地亂叫，“啊啊啊！我撓死你！”他在模仿陳烨的母親，圍着他的人都笑了。

倪南和餘露露同轉頭看向他們。

“你在說什麽？”倪南走過去，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下問那個人，餘露露看到他的手在身側握成拳。

“倪南。”餘露露往後拽倪南，那些人人高馬大，一只手都能把倪南拎起來。

“你他媽誰啊。”離倪南最近的那個人滿臉戾氣地罵了一句，然後撞開倪南的肩膀下樓，其他人用看樂的眼神掃過倪南，笑罵着跟上。

“你嘴巴放幹淨點。”倪南聲音不小，樓梯上下的人都聽到了。

那幾個人遽然停下，轉頭，倪南又定定地補了一句，“沒教養。”

梁秋林接到徐老師的電話時正在上課，看見來電她還以為眼花了，她摘下眼鏡走出教室。

徐老師說了個大概，意思是讓她來一下學校，梁秋林先問倪南有沒有受傷，然後說等會兒就去。

挂了電話她給倪承打過去，“我現在有課，爸爸在上庭，你去一趟南南學校。”

十分鐘，倪承就趕到了三中，走到徐老師辦公室門口，裏面簇擁了一群人，一個賽一個的高，甚至擋住了部分光線。

但是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最旁邊矮出一截的倪南，頭快垂到地上，嘴角青腫，正偷偷抹眼淚。

他沉下臉色敲了敲門，裏面的後腦勺整齊地轉過來。

倪南看見他，大大的眼睛裏立刻湧出更多的淚，接着嘴一癟，委屈地叫了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