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終歸/上

第六十幕  終歸/上

半空中傳來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響,空氣卷起氣流,扯動玄衣女孩柔軟的黑色長發和寬大的衣角。

那是一只體型極大的巨鳥,它有着如朝霞般鮮豔刺目的華美羽翼,仿若王鳥燃起血焰般的殷紅亮麗。它自遺跡的遠方飛來,落在祭壇之上。

“「吾王。」”它在年幼的王者前低下高昂的頭顱,并告之自己的名諱。

“安卡。安卡。”秋落輕輕念着這個名字,黑眸緩緩眯了起來,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安卡。」”

……原來如此。

秋落擡起眼眸,漆黑的瞳孔映着它幾乎與王鳥如出一轍的模樣。她的神色依舊淡漠,所說之言聽不出任何感情:

“那不是你的錯。”亦不是你的罪。

你的存在是罪證,但你本身并不是。

年幼的王者伸出雙手,輕輕抱住它的頭顱——她的雙手只足以環抱住它的頭顱。她的緊緊貼着它的,仿佛這樣就能給它帶去一些安慰。年幼的王者閉着眼,蒼白秀美的面容沉靜安詳。

“我不會原諒你,因為你你沒有錯。”她的聲音依舊是一個孩子的稚嫩軟糯,故作老成的淡漠融洽而無半分突兀。年幼的王者擁抱這個背負着累累罪責的靈魂,願能稍稍安撫它的心。

遠古的遺跡,漂浮高空的諾亞方舟承載着最後的希望。

十數萬年的等待,身經無數時光的滄桑巨變,終于等得那最後的王者歸來。

一切都在逝去,一切都在新生。

殘破的青灰世界裏,沉寂得仿若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她擁抱它的靈魂,一如在那時空凝固的世界裏輕輕擁抱王鳥炙燙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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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等待了我那麽久。」”

“「我回來了。」”

他們的王者終于歸來。

阿玖和唐曉翼才登上浮空城沒幾分鐘,阿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嘆一下浮空城的科技不愧是世界頂尖,浮空城的廣播就爆出了一則爆炸性的消息: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全城通緝DODO冒險小隊!全城通緝DODO冒險小隊!”

廣播循環播放了幾遍,而在這短短的一分鐘裏,阿玖腦海裏已經閃過無數種可能性,最後将之歸于了DODO冒險隊這幾個孩子頭上的明晃晃的主角光環的作用。

想清楚後,阿玖也不得不感嘆一聲:“怪不得學姐叫他們麻煩制造者……真理啊。他們又幹了什麽?”

唐曉翼挑起眉頭,用不屑的口吻說道:“哼,估計是墨多多那小鬼搗壞了會長的研究成果……”

然而阿玖沒等唐曉翼把毒舌的話說完便一把拉過了他的手臂,扯得他腳下一個踉跄,險些狼狽地摔倒。

“你!”唐曉翼怒。

“好了好了唐曉翼我知道你肯定又想損那幾個孩子一頓但是他們現在又聽不見你說你毒舌有幾個意思事情已經嚴重到被全城通緝的地步了哪還有時間聽你毒舌來浪費總之現在的重點就是趕緊找到DODO冒險隊問清楚原因然後再解釋清楚……啊!有了,廣播說他們在中心花園的草叢裏,我們快過去吧!”

阿玖扯着唐曉翼的手臂,幾乎是以強硬的态度拖着他走,嘴裏還爆豆子似的不斷倒出話來,炮語連珠式的說話連氣都不帶換一下的這項神奇技能估計也就阿玖能辦到。她終于成功的堵得唐曉翼說不出話來了。

當毒舌遇上話唠,有時損人的效果就會變得微乎其微啊。

唐曉翼不知道他究竟是該為自己默哀呢,還是默哀呢,還是默哀呢?

他擡眸,少女那揚在空中的淺金發絲映入眼底,恍惚間竟像是晨間的陽光照進他沉郁的眼裏。

目光下垂,落在她扯住他手臂的地方,再擡眸看看她本人,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樣子。

栗發少年認真地想了想。

一秒鐘後,唐曉翼選擇了沉默。任她扯着他,跑向完全未知的地方。

最終,當阿玖和唐曉翼找到DODO冒險小隊時,卻是在浮空城的中|央發射塔上。

在他們尋找着那幾個孩子時,浮空城又傳出爆炸性消息:冒險協會的會長雷歐将自己的位置讓給了浮空城的市長漢森,而漢森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即将開啓雅各布天梯計劃!

身為八卦分子的直覺讓阿玖敏銳的嗅到了其中的各種不為人知的巨大信息量,于是當機立斷的改變路線——去中|央發射塔!

不過由于距離太遠,而他們的移動速度又太慢,更何況現在時間緊迫,亞瑟兩人身後當了一路巨型燈泡的狼王終于看不下去了,一咬一提就把兩人甩到了後背,然後便開始了向着中|央發射塔一路飛奔。

于是阿玖不淡定了。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抱住了前方一人的腰身不松手,閉着眼睛撒下一路碎碎念:“洛基洛基洛基!!!你速度慢點啊慢點雖然我現在心髒病好了但也經不起你這麽刺激的過山車式折騰——啊!!……”

聽着耳邊的碎碎念,唐曉翼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再加上身後的她抱過來的手臂那麽用力……磨牙,少年難得怒了:“葉玖你松手順便閉上你的嘴巴!啰啰嗦嗦廢話連篇的吵死了!”

“我偏不!”阿玖不甘地頂回去。一想起近來他各種挑撥她的怒火,現在下意識地就和唐曉翼唱起了反調。“我幹嘛要聽你的話?你又不是學姐!我是真的害怕啊!對于這種沒有安全帶的高速移動我有種本能的恐懼啊!!”

“溫蒂D希哈姆!”唐曉翼把她的正名都叫出來了,可見他的怒氣有多少。

他咬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眯起的茶眸翻滾着某種極其壓抑的情緒,深沉得不複平日的燦若星辰。

“真是該讓溫莎好好教教你什麽叫做人的常識……”他說,聲音有股被極力壓抑的惱火與嫉恨。

什麽叫“我幹嘛要聽你的話,你又不是學姐”?!這話光是聽見就讓人火大!

“我做人常識怎麽了!”阿玖語氣惡狠狠地頂回去。

“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沒腦子的只會吃了睡睡了吃然後瞎哼哼的哺乳動物是沒有常識的意識的!”

“……唐曉翼!!”于是阿玖也怒了。兩人頓時吵得不可開交起來。

充當交通工具一路飛奔的狼王沉默了:“……”

犬科動物的聽覺比人類靈敏得多,阿玖的碎碎念和唐曉翼的磨牙聲它都聽得清楚。這下不僅體力持續消耗,連精神都在飽受摧殘。

……真是辛苦了,狼王。

待到狼王抵達中|央發射塔時,明顯是沒能趕上事情發生的高|潮部分,直接就跳入了結尾。

那只落在發射臺上,渾身浴火的華美王鳥就是标志。

浮空城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DODO冒險小隊究竟引發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件大事背面又究竟包含着多少不為人知的爆炸性信息,這些阿玖統統都已無心去理會。

在目光觸及王鳥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已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

一切的一切都空寂下來。

“王鳥!”

阿玖跳下狼王,不顧一切地沖向那個發射臺上的火焰影子,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呵成,氣勢洶洶無人可擋,仿若孤注一擲的賭徒。

那絢爛到了極致的殷紅火焰蔓延,連金屬制成的發射臺都燒了起來,像是從地獄深淵誕生的能夠焚毀一切的紅蓮業火。

有着初雪般潔白羽翼的華美鳥兒扇動翅膀,眼看就要飛入空中。

阿玖直直沖入那瘋狂搖曳升騰的血色火光中,在那一瞬間裏生生抓住了王鳥的爪子。她不顧四周火花的炙熱高溫,只倔強地擡頭望着王鳥,聲音顫抖:

“王鳥,帶我去見學姐……我知道你能找到她!帶我去找學姐,我求你……求求你,王鳥……”

仿佛是壓抑了數月的恐懼此刻都轟然爆發,她嗚咽着的話語,每一個字都飽含無法形容的揪心酸楚。

“我想見她……我想見她!學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學姐在我心中的分量,我葉玖自信絕對不比你王鳥少一分——!!!”

火光搖曳,紅蓮的業火焚燒罪惡的源泉。炙燙的氣流吹得她金發飛揚,好似在浴火而舞。

美麗的少女,是誰給了你勇氣,是你義無反顧地躍入那未知的懲罰之火中,無懼烈焰的燒灼與炙烤?

費盡心思的逗她一笑,為了那個人甚至願意放棄心中最喜愛的少年,跨越時空也想再次擁抱她沉默溫柔的靈魂,只因幼時初遇那一眼沁人笑容的驚豔。

“學姐,我想找回那個你。那個愛笑的、溫柔的、相信着這世間一切美好與希望的你。但是為什麽,現在卻變得連見你一面,都辦不到了呢……”

高溫燒得人難受,阿玖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知覺了。不顧一切地躍入王鳥縱下的烈火,她覺得自己都要燒起來了。

阿玖不由自主地低頭,周圍強盛的火光紮得她眼睛發疼。

身後傳來墨多多他們的聲音,還有狼王的、不認識的人的……啊,好像還有唐曉翼。

沒事的,沒事的啊。

阿玖在心裏笑着告訴自己。

王鳥的火焰不會真的燒傷她的。

因為學姐的力量是不會傷害她的。

她始終是如此盲目地相信着。

後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唐曉翼發誓他不會忘記那一刻,一如曾經羽之冒險隊的成員一個一個地減少時的瞬間。

那血色的火焰以燎原之勢猛然爆發,頃刻間将整個發射臺淹沒,她的身影也再看不見。而後,噴薄的血色火焰又眨眼湮滅,半點火星都沒餘留。

發射臺整個消失了,連灰燼都沒有。幹幹淨淨不留半點殘渣。

——那阿玖呢?

那個前一刻還喊着“學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和他争執了一路的阿玖呢?

……和王鳥一起消失了?還是……

後一個可能性,他沒有勇氣去想象。

瞳孔倒映的世界幾乎已灰白,耳邊的一切聲音都隔了一個世界般聽不清楚。

2013年8月,浮空城。

她随着火光消失的那一瞬間,遺失的恐懼擴大不安的心境。

那一刻,他曾真心悔恨過。

——……為什麽,沒有主動抓住她的手?

遠遠的,有飄渺如霧的歌聲傳來。

包裹住她的炙熱溫度消失不見,此刻的空氣清涼得像把她整個人都丢到了冰窖裏一樣。

……咦?

阿玖反應過來,然後便覺得右手一疼,有什麽被她抓住的物什掙脫了她的束縛。

難道……難道說!

淺藍的眼眸猛然睜開,阿玖不顧被光刺得生疼的眼睛,四下環顧了自己所處的荒涼世界,終于從舉目的青灰色遺跡裏望見了那一抹熟悉到骨子裏的漆黑身影。

“——學姐!!”她不由得大喊一聲,并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人撲去。

玄黑古衣的女孩坐在斑駁老朽的石塊上,那漆黑的顏色更襯得她膚色蒼白如紙。她就靜靜的坐在那裏,低垂頭顱,凝眸沉思,一動不動的模樣幾乎要融入到周圍破敗的青灰古石裏去,仿若時光的雕塑。

一瞬間,阿玖仿佛看見那是一重又一重的鎖鏈壓在她身上,捆綁得她動彈不得。

那一聲大喊終于驚醒了凝固的她。她擡起黑曜石似的眼睛看過來,精致宛如人偶的蒼白面容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阿玖……”秋落話音未完,阿玖便已沖至她面前,伸出手把她抱了個滿懷,強勁的慣性沖力生生将兩人都帶倒在地。

“唳——!!”于是王鳥瞬間就炸毛了,頓時後悔自己把阿玖帶了來。

不過阿玖直接無視了它,以八爪魚之勢抱住秋落就不松手,委屈心酸眼淚什麽的齊齊往外冒:“嗚嗚嗚學姐我好想見你嘤嘤嘤學姐你要知道當時葉無律說我再也見不到你時我有多傷心多難過嗚嗚嗚我以為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

秋落聽她哭得這麽起勁還能把多句話串在一起不帶标點符號和喘氣的碎碎念,心裏不禁浮起些無奈。這種神奇的技能估計就她阿玖能用了。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阿玖的後背,道:“阿玖,你長肉了……壓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于是哭聲戛然而止。

阿玖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濕漉漉的淺藍眼眸瞪得圓圓的,不可置信的神情與委屈混雜在同一張臉上,看起來有些好笑。

“學姐!!”阿玖還帶着哭腔的聲音滿是委屈與控訴。“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安慰我嗎?!怎麽可以還說和唐曉翼一模一樣的話來傷我的心!!”

秋落撐着地面坐起來,認真而誠懇的回答:“我只是實話實說。”

“學姐——!”阿玖忿忿的叫了一聲,嘴巴撅得老高,卻是沒了下文。所以她只有氣鼓鼓地瞪着秋落,以控訴的眼神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秋落任她看着自己。波瀾不驚的面容始終不變,黑曜石似的眼瞳仿佛沉澱了恒古的時光,深沉如夜,望不見一絲波動。

阿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委屈和不滿都一掃而空,笑得明媚而釋然。

她說:“每次認輸的都是我,學姐好狡猾!”

秋落也看着她,黑瞳似乎滲出了笑意:“嗯,因為你心虛。”

阿玖:“……”

世界靜悄悄的,這片仿佛被時光遺棄的遠古遺跡照不見陽光,聽不見風吟,有的只是無盡的乏味的寂寥。

阿玖笑着,再次展開雙臂,仍像一個孩子一樣撲到秋落懷裏。她閉着眼睛,努力用輕松歡快的口吻說:“學姐,歡迎回來。”

“嗯。”秋落亦還她一個擁抱,黑瞳深沉依舊,只是那嘴角卻微微掀起了些弧度。

那般溫柔的,沁人心脾的笑容。

“學姐,下次不要再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嗯。”

“學姐,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了。”

“嗯。”

“學姐,無論下次去哪,你都一定要帶着我。”

“嗯。”

“學姐,你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嗎?哪怕我長大,然後老去,直至死亡——”

“嗯。”

“……”

阿玖沉默了一會兒。

“學姐……你是複讀機嗎?”

“嗯。”

“……”

“唳——!唳!!”被晾在一旁半天的王鳥不高興了。

它扇着翅膀飛來,硬是費盡力氣咬着阿玖的衣領把她扯開,豎着冠羽一副備戰狀态的模樣對着阿玖惱怒地尖唳。

于是阿玖只有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秋落,委屈道:“學姐,你知道嗎?為了見到你我可是直接跳進了王鳥的火焰裏!嗚嗚這裏還痛着呢……肯定被燒傷得很嚴重!嗚嗚要是留疤了我詛咒王鳥你被學姐無視一輩子……”

最後一句話對王鳥殺傷力忒大。于是王鳥就在繼續炸毛還是乖乖退步的左右搖擺不定中風中淩亂了。

秋落好笑的看着阿玖和王鳥片刻不歇的你争我鬥,伸手撫了撫王鳥耷拉下來的冠羽,輕笑:“你們關系真好。我很高興。”

第一句話時王鳥委屈得要炸毛,第二句話時它就瞬間沒了氣勢,在左右搖擺不定中越發的風中淩亂了。

秋落卻只是眯着眼睛,笑。

旁觀的阿玖不由得腹诽:學姐你這麽黑真的不是和船王混亂了屬性嗎?!……雖然她其實想說幹得漂亮。

氣氛放松了下來,阿玖那屬于職業八卦者的細致觀察力終于上線。于是她發現了眼前的秋落與以往不同的某些細微差異。并非容貌的改變,而是給人的感覺有了不同。

她的眼神變了。也許對他人而言還是那副淡漠深沉的模樣,只是阿玖再也看不見她那從瞳孔深處蔓延而出的死寂。

而且,她在笑。

雖然依舊是淡漠的細微弧度,但她在笑。以阿玖對秋落的了解,怎麽可能看不出那淺淺笑容背後暗藏的溫柔。

意識到這一點時,阿玖瞬間就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因為她在這一刻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麽。她想找回來的那個愛笑的溫柔的學姐其實并沒有丢失,只是她的學姐已不會再做回那個時候的秋落。或許是不能,或許是不願,但更多的可能卻是那個冠以歐陽夏空之名的女孩。

那樣耀眼而明亮柔和的秋落不會再回來,但她的學姐依舊溫柔。這些年來沉默而無聲的關懷與守護,是她葉玖獨屬的秋落式黑色溫柔。

其實她葉玖和歐陽夏空沒有什麽不同,因為秋落都将她們視為非常重要的妹妹,只是關心與溫柔以待的方式差了天南地北,以至于她始終摸不透秋落的心思。

“……什麽嘛,搞得我就像個白癡一樣……”阿玖低聲嘟囔。

“唳!”王鳥在第一時間送去了鄙視:不僅白癡,還單蠢且傻!

阿玖難得大度的沒有去計較王鳥又鄙視了她什麽。她只是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秋落,然後忽然開口,卻是問了個與之前所想完全無關的問題:

“學姐,你這個是……”阿玖擡手指着的,正是秋落頭頂上戴着的樸素無華的玄色王冠。

“母親留給我的王冠。”秋落的回答簡單明了。“我來「諾亞方舟」就是為了取回它。”

阿玖一聽果然是王冠,雙眼立刻開始放光。不過待她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把那頂玄黑青紋的王冠看過一遍後,頓時沒了一半的興趣。

“好單調啊……”阿玖在心裏掂量着形容詞,畢竟這是前任王者留下來的貴重物品。“除了這顆深藍色的寶石,其餘的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呃,再仔細看又非常不一樣……這黑色金屬是鐵嗎?”

她收回視線,說話的語氣略有些失落:“王冠上都是刺,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

“嗯,那我就不戴了。你幫我摘下來吧。”秋落看着她的眼睛,輕笑依舊,眸光卻是愈發的深沉。

“诶?啊……”阿玖一愣。她眨了眨眼睛,最終還是讪讪地笑了:“……不行吧,這可是王冠呢!先不說是學姐的母親留給你的,它也是學姐很重要的象征!”

說到最後,阿玖握緊了拳,一副‘我不會嫌棄你的王冠不好看’的堅定表情。

秋落抿唇,她低垂了眼眸,沉默之後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淡漠:“阿玖,在你眼裏,「精靈王」是什麽?”

“呃……一聽就好高大上的樣子。”阿玖誠實的回答。

“那你看我呢?”秋落又問。

“唔,還是我的學姐啊。”阿玖眨眨眼睛,有些迷茫了。

“那如你所見,阿玖。”秋落一本正經地糾正她錯誤的認知。“精靈王就是我本身。無論克莉斯多或是秋落,我依舊是我,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秋落說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玄衣,又指了指頭頂的王冠,轉而解釋道:

“冠服,王冠,王座,這一切所蘊含的命運所指比外表更重要。遠古的王不需要華而不實的東西。”

阿玖總算明白了秋落的言下之意。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睛卻轉向王鳥,上下打量着:“嗯,王鳥,看來你成功變為‘不需要’的東西了。”

被莫名轉火的王鳥剛欲炸毛,卻見阿玖又補了一句:“學姐讨厭華麗而不實用的仆人。”

‘華麗’兩字被着重咬音。王鳥被那飛來的‘讨厭華麗’四個大字砸得頭暈,徑直去了角落裏畫圈圈。

秋落顯得很意外:“阿玖,你現在說話也開始一針見血了嗎?”

阿玖很得意,身後看不見的尾巴幾乎就要翹到天上去了:“在學姐你和唐曉翼多年的雙重毒舌下,我也是有點耳濡目染的好不好!”

秋落認真地點了點頭:“業餘水平也只夠打擊一下王鳥這種單純的孩子。畢竟你倆的心智年齡難得在同一級別上也是不容易。”

阿玖:“……”

不補刀不吐槽不揭傷疤你是會死嗎學姐?!這種時候你還不如文藝病大爆發呢!毒舌指數飙升那殺傷力趕超文藝深沉一個倍數的級別好嗎!好嗎!果然她之前還覺得學姐還是溫柔的學姐這個想法是錯誤的吧錯誤的吧?!

“啊,對了學姐,說起來我想起了一件事。”阿玖忽然一掃臉上的幽怨,目光落在了一旁牆角畫圈圈的王鳥身上,道:“浮空城的元老之一是一只巨鳥,除了羽毛顏色和體型大小外,外形與王鳥幾乎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它是和王鳥有什麽關系嗎?”

阿玖的話音未落,被提到的王鳥忽然極不高興地發出一聲尖唳,在阿玖不解的目光中渾身冒起火焰,振翅直沖天際,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反應好激烈,難不成真有什麽關系?”阿玖目瞪口呆,看來被王鳥這一舉動吓得不輕。

秋落在心裏輕嘆了口氣。

然後,她開口,說出的話卻是驚雷般的令人震驚:

“安卡是王鳥的複制品。”

阿玖本來就瞪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殘次的。”秋落還補了一句形容。

花了好幾秒鐘來反應的阿玖揮了揮手,示意秋落先不要說話。“學姐你先讓我緩緩……這信息量有點大我需要費點時間消化消化。”

整整一分鐘過去了,阿玖這才理好了自己的思緒,點頭示意秋落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先是望了望先前王鳥站着的位置,有些猶豫地問:“安卡……真的是王鳥的複制品……嗎?”

秋落平靜的望着她,又丢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安卡不是雪兒的複制品。”

“嘎?”阿玖暈了。這邏輯怎麽……前後矛盾呢?!

“這要從遠古時期就和精靈族交好的巨人族說起。”秋落難得耐心地給她詳細的講述起了故事的始末來。“遠古時期,巨人族利用植物生來的巨大能量,創造了人類新一代的輝煌文明……”

在遠古時期,植物、動物、類人類,世界上大多數生命都擁有來自更加久遠的洪荒時代遺留的力量。巨人族利用其中植物蘊含的能量,在陸地上創建了屬于巨人族的輝煌帝國。

可是漸漸的,他們不再滿足于現狀。

巨人族固然擁有足夠長久的壽命,但這和擁有近乎不死的悠長生命的塞壬族與精靈族相比,卻短暫得幾乎不值一提。

貪婪的種子生了根,發了芽,被名為欲望的水日夜澆灌,最終猛然爆發,瘋狂攀爬生長。

塞壬族生性兇殘,又居于海域,不好捕捉;精靈族翺于天空,數量極少。除了精靈族的王,普通精靈族人終年難覓蹤影。于是他們把目光投向了王者身旁的随從——同為不死族的王鳥。

“他們襲擊了前任精靈王的王鳥,也就是我生母的王鳥——潘妮,并将重傷的它投喂給了他們培育的變異植物。”

“身為不死族的王鳥,于那一刻迎來了真正的死亡——它不會再從沉睡中醒來了。”

“安卡,它就是從潘妮死去的屍身中誕生的生物。”

阿玖已經震驚到沒有表情了。

這絕對是遠古時期兩大種族反目成仇最後都消失了的第一手重大八卦!!!——然而信息量太大阿玖表示她的大腦運轉速度要跟不上了。

秋落已經停下講述很久了,阿玖這才慢悠悠的消化了這番話中龐大的信息量,艱難的一字一詞拼出一句疑問來:“所以……安卡才會和王鳥的外形高度相似?才會……活了那麽長的時間?”

“嗯。”秋落點了點頭,而後輕輕說了一句:“「安卡」一詞,在精靈語中是「罪證」的意思。”

“罪證?安卡?”阿玖愣愣的重複了一遍,旋即低下了頭:“可它是無辜的啊。”

秋落的目光始終波瀾不驚。“我知道。母親也知道。”

“安卡是罪證。但在審判者眼裏,它無罪。”

它是罪證,但它無罪。

阿玖沉默了,久久沒有說話。

“那巨人族呢?後來怎麽樣了?”像是回想起了什麽遺漏的重要信息,阿玖繼續問道。

“王鳥臨死前的悲鳴引來了王者。”秋落的敘述依舊平靜而淡漠,仿佛在講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故事。

“巨人族誘殺了王的随從,這已不是兩族交好就能揭過的事情。殺害王之仆從,亦被視為是對王的挑釁。哪怕前任王者是那等溫和的性格,這一刻也不會沉默。”

“觸及王者底線,輕視王者尊嚴,挑釁王者權力,這不止是兩族恩怨,更是王者不容輕蔑的驕傲。”

後面的話,秋落卻沒再說了。阿玖似是已能心領神會,試探般地問:“所以巨人族因此……滅絕了嗎?”她猶豫了好一會才把‘滅絕’兩個字說出。

但令阿玖意外的是,秋落搖了搖頭,否認了她的說法。

“嘎……?”阿玖再一次迷茫了。

“前任王者以烈火之刑懲罰了施暴的巨人族族人,但并沒有傷害其他無關人員。”秋落再次抛出一個驚雷。

“巨人族會滅亡是因為洪水的猛然爆發。無窮無盡的洪水淹沒了陸地,巨人族失去了立足之地,亦失去了大地的庇佑。後來洪水退卻,被淹沒的陸地仍有存活的巨人族人。但他們沒有了食物,最終于饑荒中盡數滅亡。”

“你忘了嗎?阿玖。奧菲斯是巨人族的預言者。洪水是生物物種大滅絕的源頭,而奧菲斯也早将巨人族會面臨的未來刻在預言的石柱上,巨人族也遵照預言造出了這艘浮于空中的「諾亞方舟」。但他們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全族覆滅的命運。”

說到這裏,秋落轉動目光,擡手指向祭壇周圍一根刻滿古文字的石柱,将奧菲斯當初的預言簡單概括了下:

“「巨人族即将面臨滅絕。海神的憤怒無法平息,洪水會覆蓋所有的陸地。到時天昏地暗,世界看不見一絲光明。若要創造生命的奇跡,誰也不能放出那可怕的怪物。」”

“洪水淹沒陸地就是海神的憤怒?”阿玖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古文字,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真是不知道學姐是怎麽看懂的。“可怕的怪物又是指什麽?”

“洪水蔓延來自海神的意志。可怕的怪物就是人心的欲望與貪婪。”秋落仍是耐心的解釋給她聽,末了還問了一句:“還有哪裏不懂?”

阿玖頓時拉長了臉:“學姐你就這麽鄙視我的智商?”

秋落不說話,眼神依舊平靜。

阿玖很快就敗下陣來,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啊不好奇之心繼續提問:“學姐,海神真的存在嗎?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秋落點了點頭:“以前有,現在沒了。”

“還記得之前我們去過的精靈族遺址麽?其實那個世界準确來說是神最初誕生的地方,亦是神之國度。”

“咦?可我們去的時候,除了王鳥什麽也沒遇到呀?”阿玖疑惑。“那個世界安靜得就跟死了一樣。”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秋落看向阿玖的目光帶了點看白癡似的無奈。“世界,早就沒有神了。”

“嘎?”阿玖一愣,深深的茫然了。“為什麽?神……都消失了嗎?”

“差不多。”秋落這回難得沒有否認阿玖。“用人類的觀念來解釋就是死了。壽終正寝。”

“……神也會死啊……”世界觀世界觀重大打擊以至于三觀都被重建了一回的阿玖少女表示心好累,累感不愛。

秋落不說話,望着阿玖的目光裏又多了點什麽。

“……夠了學姐你不要再鄙視我的智商了。”

被注視得淚流滿面的阿玖終于掐掉了和秋落這一次關于世界觀設定與遠古種族間八卦的話題讨論。

對着阿玖看過來的悲憤目光,秋落斂了笑意,忽地向阿玖伸出手,問道:“手機帶了嗎?”

“嘎?”阿玖一愣,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在衣服口袋裏東找西找地摸出手機來遞給秋落:“學姐你要手機做什麽……”

秋落不答,接過手機打開屏幕看了一眼後又還給了阿玖。她從地上站起身,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提出盞古舊樣式的宮燈來。

“走吧。”

阿玖看着秋落的動作,滿頭霧水。她趕忙也爬起來,一把拽住秋落的衣擺。

“等等等等!學姐你要去哪啊?”

劇情跳轉太快她大腦CPU運轉不過來啊喂!

秋落側眸看着她,平靜地吐出三個字:“丘楓鎮。”

“……嘎?”阿玖覺得她的思維已經在追逐學姐的想法的路上光榮夭折了。突然說回丘楓鎮是要幹什麽?!

“今天都已經是8月10日了,再不趕快回去複習功課,我就趕不上南山高中的入學考試了。”

“……入學考試……”阿玖徹底懵懂了。“學姐,你是準備去上學……嗎?”

“嗯。”

“可可可你不是——?!!”

“不是什麽。”

“……”

阿玖舌頭打結,卡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面對着一臉淡然自若的秋落,阿玖只覺得自己的那些飛到外太空去的亂七八糟的想法真該收回來了,畢竟那些僅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精靈王也好,審判者也好。克莉斯多也好,秋落也好。她的學姐還是她的學姐,這一事實永遠也不會改變。

之前學姐說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吧。

古老的宮燈散發出熒白的光,充斥視野的青灰遺跡的世界逐漸遠去、淡去。

天際又傳來王鳥清越悠長的唳鳴,經久不息。

玄黑古服的女孩踏上空間交錯而衍生的路徑,走向歸屬之地的終點。

“阿玖,走了。”

“啊?……诶诶學姐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才說好不許丢下我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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