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堂哥

堂哥

堂哥吸了口煙，但江韞晚已經到了，他還是将煙頭杵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中，掐滅了那點火星。堂哥應該經常抽煙，是個老煙槍，即使對方把煙熄了，身上的煙草味也始終無法完全消散。

白天越來越長，六點這個時間太陽也沒有完全下山，紅金色的暮光被樹葉擋住，投下一片若有若無的陰影。

“哥，這是我隊友，我現在在海市打職業，現在很火的游戲LOL。”江韞晚想了想，還是向表哥說明了一聲，畢竟他也沒有提前打招呼說還有一個人會一起來。

堂哥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朝黎承伸出一只手。

“江凜。”

“黎承。”

黎承伸手回握，也算是跟這位表哥打過招呼。

江凜比黎承還高些，估計有一米九，這人顯然身子骨硬朗，在還不算熱的六月中上旬就只穿了件黑色T恤和一條黑色的束腳薄長褲，手長腳長的，手臂上的肌肉也是飽滿而不誇張。

只不過江凜似乎不太注重穿搭品質，又或者說窮得實在有些揭不開鍋，他T恤的衣擺還有黑色的運動鞋甚至已經有些發白，看來是倆跟了很多年的老夥計。

這頓晚飯是江韞晚請客，地點就在商場裏一家火鍋店的小包廂內，江凜沒什麽忌口，就全權交給了自家堂弟還有他家隊友。

熱氣騰騰的火鍋湯底翻滾着，江韞晚下了幾盤肉，就開始有的沒的找話題。

“哥你回嘉城是做什麽？”江韞晚也覺得奇怪，江凜離開嘉城已經有幾年了，對方當時送來錢，也沒留下什麽話，就這麽走了，然後直到現在，這是對方這些年來第一次回到故鄉。

他記得堂哥家在嘉城市區已經沒有房子，他不太清楚江凜家的事，江凜的爸爸是江韞晚的大伯，他們兩家其實沒什麽來往，但江韞晚也是道聽途說地知道些事情，比如大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兒子，有這種事，那想必江凜也是不會回去的，江韞晚實在不知道對方回來有什麽打算。

“和朋友一起追債。”江凜說話都是沒什麽表情的，有種難以言說的冷酷感，這事他也不太想深入去聊，便随意地轉移了話題，“過得怎麽樣。”

“我挺好的，最近贏了幾場比賽，戰隊也是越來越好，這段時間夏季賽也開始了。”江韞晚知道江凜不太懂這些，這人一直沒有表情讓人懷疑這人是不是天生就撲克臉，江韞晚也就沒有多說，只告訴對方自己過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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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承坐在一邊自顧自吃飯，這對許久未見的堂兄弟敘舊自己也插不上話，不知道為什麽，黎承覺得江韞晚這位堂兄甚是凄慘，都已經淪落到回來要債了。

江凜和江韞晚兄弟倆其他地方長得不太像，但眉眼卻是如出一轍的淩厲，這倒是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江凜的眼睛更加狹長些，看起來也更加不好惹。

男人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多，頭發黑而利落，碎發在額頭前也不顯得邋遢，膚色比黎承和江韞晚都要深些，手臂上也三三兩兩的有些疤，看起來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架不住長得好，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這身高在南方也算是鶴立雞群。

眼見這話題就要揭過去，江韞晚覺得現在是将卡拿出來的最好時機，便将那張藍色的銀行卡放在桌上，往前一推，解釋道：“春季賽和季中賽我們隊都是冠軍，嗯……獎金不少，我想先把錢還了。哥，當初還是謝謝你，我報答不了什麽，但這張卡還是請你收下。”

江凜沒有拿，只是擡眸看着江韞晚。

被人盯着的感覺并不算多好，雖然知道堂哥沒有惡意，但對方的目光實在深邃，漆黑的雙眸中看不到盡頭，他現在只覺得一股寒意蹿了上來。

“江韞晚，我記得你剛成年，這筆錢我不急，你可以等兩年再還。”

江韞晚的記憶裏也有這段話，發生在上輩子，他二十歲還錢那次，當時的他不會猶豫，這次底氣更足，自然也沒有退縮的道理：“哥，這筆錢欠了很多年了，我心裏過意不去，基地包吃包住，選手也有工資，我其實沒什麽地方花錢。”

江凜不置可否，只是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坐在江韞晚邊上的黎承。

“江韞晚說的是真的，GK基地有宿舍，我們平時都在訓練，沒什麽地方可以花錢。”倒不是黎承有意說好話，而是江韞晚說的的确是事實，他也知道江韞晚這次是鐵了心要把這筆錢還掉，黎承也贊同他的說法，畢竟眼前這位叫江凜的堂哥，看起來的确過得不太好。

江凜沒有再拒絕，而是将銀行卡揣進褲兜，修長的手指又摸了摸，似乎又想抽煙，但下一秒想起來這裏禁煙，且桌子對面還有倆人，這才作罷。

“麻煩你了。”江凜十指交疊，最後吐出了這麽幾個字。

“哥你不在省內？”江韞晚想問問江凜平時究竟在哪，如果有能幫忙的地方他自然也是能幫點忙的，江韞晚忙着聊天，也顧不上吃飯，黎承給他夾了些牛肉，沒一會就堆了一小碗。

“嗯，最近在隔壁安省。”

這一點江韞晚倒不意外，江凜在嘉城市內也沒有房子，住在鄉下的父親從來就不學無術，幾年前就因為犯了事進去了，聽說最近好像才放出來，母親也是受不了這種折磨早早就跟人跑了，有這種支離破碎的家庭江凜對故鄉大概也是沒什麽感情的。

一頓晚飯結束，江韞晚想回網吧看看諸停，黎承跟着他自然沒意見，江凜也沒拒絕，就這樣跟在兩人身後，當時飯後消食了。

四個月沒回諸海良的網吧生意倒是越來越好，門口還立着個牌子，似乎是誰手寫的毛筆大字，就這樣吊兒郎當的挂在上面。

【恭喜GK.Night，GK.Dawn勇奪MSI冠軍！（PS：兩位選手來過我們網吧所以你們還在等什麽）】

江韞晚有些尴尬，不過倒是知道了這大字是誰寫的。

諸停考完試也是閑着沒事幹，在自家網吧盤了個機子報複性地打游戲，此時剛打完，見門口來了熟人也是滿面春風地跑到門口接人。

“卧槽！”諸停沒看見後面還跟着人，下意識地想要去摸杵在門口的棒球棍，這人看起來有點兇，諸停以為他是來鬧事的。

“諸停，這是我堂哥，這次我和黎承回來有事，就順便約他見面了。”江韞晚假裝沒看見諸停撈起了棍子，快速解釋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是江韞晚的堂哥！那也是我諸停的堂哥……草不對我在說什麽，總之大哥好！”諸停欲蓋彌彰似的将棒球棍藏在身後，江凜沒有計較，只是點了點頭。

黎承和江凜全程都沒有說話，就站在一邊聽江韞晚和諸停聊天，當然，是諸停單方面叭叭叭個不停，最後是諸停的朋友實在等不及想亂鬥五連坐，直接把她拉走了，江韞晚也沒有再逗留，道了別就離開了。

“她還是這麽精力充沛的。”黎承和諸停不熟，但對這小姑娘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她還是江韞晚的發小，黎承也不介意稍微觀察對方一下。

“剛高考完，都是這樣的。”江韞晚自己沒有上過高中，自然也沒有高考這麽一說，其實不太能體會到這種心情，不過黎承是參加過高考的，他便好奇道，“你高考完不興奮嗎？”

“一般般，只不過是另一端人生的開啓。”黎承雙手插着褲兜，這事其實過去也就一年，但對他來說沒什麽特別的，跟江韞晚去年在網吧的相遇相比，完全沒有什麽值得紀念的意義。

江韞晚倒是想起來黎承的大學學費是完全自己出的，這樣一想仿佛确實也算不上什麽好事，高中的時候沒成年，他爸不能不撫養他，但到了大學可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江凜難得主動開了金貴的口問道：“那個小姑娘剛考完？”

“對，她和我差不多大，前幾天剛考完。”江韞晚看着堂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以為他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怎麽了？”

“沒什麽，想起個小孩兒。”

江凜沒繼續說，江韞晚也沒接着問。三人分開是在街道盡頭的T字路口，江凜和他們住的不是一家酒店，江韞晚和黎承還想送對方一段，但被拒絕了。

正式分開前，江凜還是回頭說了句：“黎承，照顧好江韞晚。”

這家酒店的基礎設施不錯，價格也沒有很貴，兩人就算有了正經工作也沒有多鋪張浪費，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切從簡。

江韞晚的正事算是辦完了，明天黎承也會回家一趟，據黎承所說，他爸周日不上班，明天去也是正好。青年其實還有事情想問，比如說為什麽挑在這個星期，和江韞晚一起回來，比如說為什麽要突然拉他手。

想到這些江韞晚覺得自己的臉大概又紅了，不過好在黎承正低頭看手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邊，青年嘆了口氣，覺得這種想法很危險，跟走鋼絲一樣，但讓他細說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他卻說不出來。

一般朋友會這樣突然拉手嗎？江韞晚不知道，反正，他和諸停不這樣，和其他隊友也不這樣。

不認識黎承之前江韞晚只有諸停這麽個朋友，兩人還是異性，也不會有肢體接觸，這樣一想眼下他和黎承的相處模式看起來就很怪了。

他草草地沖了個澡，躺在床上開始刷手機，視頻軟件又開始給他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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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上一秒覺得他和黎承之間相處模式奇怪的江韞晚下一秒就點了進去，自覺戴上了耳機。這個第七集比以往的都要長，都是MSI期間在倫敦時的照片或者視頻。

從兩人走在街上，到比賽入場，再到決賽時江韞晚摔了下去，後來黎承背起他，之後就是坐在河邊的椅子上，黎承對他笑，然後張口唱歌。

原來那些日子在外人看來兩人是這樣的，相比起正常朋友江韞晚覺得他和黎承似乎是太好了一些，整天秤不離砣砣不離稱的。

他現在挺想問黎承有沒有覺得他們走得實在太近了些，但快要問出口時又覺得實在不妥，萬一黎承覺得朋友就該是這樣的呢？那他這話問得就不算太明智了。

最後，江韞晚還是決定擇日用微信問問看起來很懂的諸停，雖然兩人年紀差不多，但對方縱橫互聯網這麽多年，這方面肯定比他更懂，而且諸停這人嘴巴牢靠，絕對不會到處亂說。

江韞晚在被子裏握了握拳，越想越覺得這是個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