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四案同審

唐柯先是去了一趟丞相府,然後又去宋王府坐了坐。

出了宋府之後,他想了想,順道去看了看那幾位突然就不舉了的官大人。

待了解了一番情況之後,唐柯緩步走到了怡紅院。

“喲,是官大人呀,裏面請裏面請!”

老謀深算的鸨媽一看唐柯身上穿的官服,就連忙殷勤的将他往裏面請着。

“誰是沈佩瑤?”

一進怡紅院,唐柯就出聲問着。

饒是周圍花紅柳綠的窯姐在他身邊打着轉,他也一派沉穩老練,眼皮都不多眨一下。

鸨媽瞧出這人是個厲害角色,連忙差人去叫來了佩瑤。

“你是沈佩瑤?”

唐柯打量着眼前這個細眉細眼的年輕姑娘。

“回大人的話,正是。”

佩瑤垂禮應着,偷偷看了唐柯一眼。

“本官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你閑聊幾句。”

唐柯說着,讓鸨媽給找了一間清雅的隔間。

佩瑤心裏有些忐忑,這人難道是為了孫諒的事情而來?

她偷偷猜測着,目前腦子裏也就這麽一個想法。

“大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便是。”

佩瑤給唐柯倒上茶水試探道。

唐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副戒備的的模樣瞧了瞧四周。

佩瑤不解,只見他壓低聲音傾身向前道,“我聽其他幾個官大人說,你們這兒可以買到秘火圖冊。”

唐柯沖佩瑤使了個眼色道,“不知道這要多少兩銀子呀?”

佩瑤一聽,稍稍放下了懸着的心。

原來是個想□□宮圖的官大人。

佩瑤給唐柯續上水,扯出一抹笑容道,“這要看大人想要多少了。”

佩瑤理了理雲鬓說道,“最近新出了一批冊子,內容花樣新鮮,賣的很是走俏。”

“是嗎?那你拿來我瞧瞧。”

唐柯說着,又端起茶杯聞了聞,“你們這兒的花茶可真香啊。”

沒多會兒,佩瑤拿來了圖冊。

她遞給唐柯道,“這是自然,我們這兒的花茶裏,都加了好多香料呢。”

唐柯點點頭,接過冊子。

他看着圖冊封面上的古琴,微微一皺眉頭。

“怎麽了大人,有什麽不對嗎?”

佩瑤見他不甚歡喜,連忙出言問道。

“沒什麽不對,只是......”

唐柯将圖冊推還給佩瑤苦惱道,“我想要的不是這種,是上面畫着古鐘的那種。”唐柯邊說邊比劃着。

他問過那幾幾位官大人,在得了不舉之症之前,他們來怡紅院除了喝過花茶看過歌舞,還偷偷買過一本畫着古鐘的春宮圖。

先前查案之時,他們見韋羽是個年輕小子,以為這也不重要,便沒好意思說出口。

現在不舉之案拖了這麽久,又換了唐柯來查,幾位官大人方才說全了實情。

佩瑤聽了掩口一笑,對唐柯道,“那是先前的一批,我這就去給您拿。”

佩瑤當他是不愛男風,所以才要求要原來的那批圖冊。

不多時佩瑤便袅袅娜娜的拿着圖冊回來了。

“這呀,是唯一剩下的一本了。”

她将圖冊放到了唐柯面前,圖冊外面包着一層薄薄的透白宣紙。

唐柯一看封面上是一口古鐘,伸手就要打開。

這時佩瑤伸手攔住了他,“大人慢着。”

“怎麽,不能先看看嗎?”

唐柯一擡眼皮,看向佩瑤。

佩瑤抱歉的一笑,出言解釋道,“那倒也不是。不過這剩下的一本,是先前北街的柳大人定制的,後來怡紅院出了點風波,他便不要了。”

佩瑤繼續道,“這畫冊的畫師曾經交代過,定制的這幾本畫冊,一定要買主确定要買了之後,才能讓他們打開,旁人都不許瞧的。”

“哦?還有這種規矩?”

唐柯伸回了手掌。

“那都是什麽人定制過這批畫冊呢?”

“城裏的劉富賈,原來的禮部侍郎史大人,還有西城的杜大人等等,好些人都買過呢。”

佩瑤擡出這些達官貴人,證明着此圖買了回去确實不虧。

唐柯聽了,暗暗點頭。

佩瑤說出的這些人群裏,好些就是得了不舉之症的受害者。

“那這些圖冊都是什麽人畫的呢?”

唐柯端起茶杯,佯裝不經意的問道。

佩瑤正說道興頭上,一個沒留神道,“海棠說……”

海棠說,她畫春宮圖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

字音從嘴裏一溜出來,佩瑤便拿起手絹連忙掩飾了一下。

“你說什麽?”

唐柯皺眉問答。

“我說,我說還燙,水。”

佩瑤趕忙滿臉堆笑的指了指唐柯手中的茶杯。

唐柯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斂了神。

“大人,這圖冊您還要不要啊?”

佩瑤轉移話題,指了指桌上的圖冊。

“要,要。”

唐柯說着,起身道,“幫我包起來吧。”

“哎好嘞。”

佩瑤高高興興的應着,将銀子塞到懷裏送走了唐柯。

唐柯探訪了一下史達暴斃案的其他嫌疑犯,轉了一圈來到了古雲街。

他找到正在分着魚筐的小艾,一連問了她好些問題。

“你說,當時你是跟海棠姑娘一起的?”

唐柯看了看周圍問向小艾,“這海棠姑娘現在在哪兒?”

唐柯看看記下的住處,她應該就在這古雲街賣首飾才對。

“她去幫我送魚……海棠。”

小艾說着,一擡頭看到了正在往這邊走來的海棠。

“海棠,這位大人正要找你呢。”

小艾說着,接過了她手裏的魚繩。

海棠?

唐柯微微一動手指,想起了沈佩瑤吞吐的那句話。

只見他撫了撫滿臉的胡須,突然出其不意的問道,“你就是那避火圖的女畫師?”

海棠一愣,垂眸避開了唐柯的目光整理着桌上的飾品。

“大人有什麽事嗎?”海棠不鹹不淡的問道。

唐柯心下了然,瞧着她清清冷冷的沉靜氣質,不再言語任何有關春宮圖的事情。

他就史達暴斃一案問了些細節問題之後,便捋着胡須離開了。

回到衙門,唐柯整理着查案的思路。

他從懷裏拿出那本畫着古鐘的春宮圖,想要看看能不能尋得一些什麽新線索。

他解開了包裹着畫冊的那層透白宣紙,突然發現有些粉末狀的東西灑落了下來。

唐柯急忙掩口,後退幾步。

他找出一條方巾謹慎的掩住鼻口之後,緩緩打開了春宮圖。

只見一層面粉似的粉末從春宮圖畫上悄悄彌散在了空氣中。

薄薄的,透透的,如果不仔細瞧,根本不會發現。

唐柯凜起了臉龐,他将遺留在宣紙上的粉末小心的采集了一些之後,叫來了衙門裏的藥師。

兩日後,衙門派人将沈佩瑤和海棠關進了大牢。

這春宮圖上灑的藥粉,與史大人暴斃所中之毒,有着極其相似的成分,只是前者的劑量少,毒下的輕。

同時接觸過史達和春宮圖的,只有沈佩瑤和海棠兩人。

宋璟一聽海棠被當做重要嫌疑犯抓進了大牢裏,急的團團直轉。

他多次請求去牢裏探望,但都被鐵面無私的唐柯拒絕了。

“少爺,您別這麽着急上火,海棠姑娘好人有好福,不會有事的。”

三金給宋璟剝了顆蓮蓬說道。

“怎麽可能不着急,海棠都被關進去好些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

宋璟把蓮蓬往旁邊一放,皺着一張臉根本沒心情吃。

“牢房裏又陰暗又潮濕,哪裏是姑娘家能住的地方啊。”

“少爺,前些天小艾不也被關進去了嗎,可是現在還不是好好的待在古雲街。”

三金再度遞上蓮蓬勸慰道,“唐大人只是查案所需,過兩天肯定就将人放出來了。”

宋璟聽了這話,這才接過蓮蓬。

他随便嘗了一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還是得早日洗清海棠的嫌疑才是。”

宋璟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蓮蓬,還挺甜的。

他将蓮蓬遞給三金,出言囑咐道,“把這蓮蓬也放起來,給海棠留着。”

三金一臉為難的接下了,想說什麽,瞅了瞅宋璟的臉色又咽了下去。

他來到隔間看着塞的滿滿當當的糕點筐,實在不知該怎麽把這蓮蓬再塞進去。

這些全是海棠被關起來的這幾日,宋璟給她留的稀罕物件和好吃的。

“少爺,您要是老這麽挂心海棠姑娘,小的倒是有個法子。”

三金回來之後,看着仍舊放不下心的宋璟說道。

“什麽法子,你說。”

宋璟一斜眼,總算有了些興趣。

“這唐大人不是認為海棠姑娘是嫌疑犯嗎,少爺只要證明她不是不就好了。”

三金出言說道。

宋璟聽了,撇撇嘴一拍他的腦袋嫌棄道,“你這不是廢話!關鍵是我怎麽證明啊,這毒死史大人的兇手我又查不出來。”

宋璟将雙手往後一枕,眯眼嘆了口氣。

他頭一次覺得,要是自己會破案就好了。

三金摸了摸腦袋,重新開口道,“不是叫少爺去查害死史大人的兇手,而是要少爺去洗清海棠姑娘的嫌疑。”

三金解釋道,“少爺只要能證明海棠姑娘并沒有殺害史大人的理由和動機不就好了?”

他看韋羽有時就是這麽排除嫌疑犯的,所以他覺得,這樣應該也能行得通。

宋璟聽了一摸下巴,從床上坐了起來。

“有點道理。我只要洗清了海棠的嫌疑不就可以了?”

宋璟一挑眉,不管有沒有用,他都決定先從此處下手。

這樣總好過整日在衙門和府中幹等着強。

第二天一早,宋璟就跑去了古雲街。

他向好多商販打聽着消息。

不過大家都反映海棠平時與史達并無來往,史府的人也從未到過古雲街買東西。

“海棠家裏人和史府有過什麽往來嗎?”

跑了一天,宋璟來到小艾的魚攤處再次問道。

小艾搖了搖頭,“海棠向來一個人住,沒見她有什麽家人。”

宋璟皺眉,他問了好些商販,大家都是這麽回答的。

宋璟以為小艾或許會知道的多一點,沒想到她也不清楚。

宋璟又問了些其他問題,便皺眉沉思着離開了。

古雲街和羅子巷,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海棠的家世和父母。

宋璟拖着步子走在路上,夕陽将他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嘩啦啦作響。

宋璟擡頭盯着遠處的一片樹林,突然想到了一條線索。

他去山上的喬林祭拜母親的時候,曾經遇到過海棠。

這說明海棠有什麽親人也是葬在喬林的。

宋璟一拍腦袋,匆匆向山上跑去。

到了山上之後,宋璟在喬林裏找了一圈。

他穩穩焦急的心态,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初海棠出現的方位。

宋璟依着腦子裏的模糊記憶,尋找到了那片區域。

他在附近的墓碑上來回梭巡着,終于在一座小土墳上看到了一塊海姓的墓碑。

他拿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塵土,發現了亡父海成之墓的字樣。

宋璟皺眉,這海成是不是海棠的父親呢?

他又在周圍找了找,除了幾個無名碑,就再沒有海姓的墳頭了。

海成?

宋璟微抿着唇角緩緩下山。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尤其熟悉似的。

天色漸晚,路過衙門之時,宋璟想了想,忍不住擡腿拐了進去。

“已經放衙了,大人您怎麽又過來了?”

一個衙役見到他驚詫的問道。

宋璟沒說話,只是拍拍衙役的肩膀便進去了。

如果海棠的父親是海成,而這個海成又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海成的話,那宋璟确實需要查探一下當年宮廷案件的一個卷宗。

宋璟來到放置卷宗的房間裏翻找着,不多時,便拿出了一卷泛黃的卷軸。

宋璟緊繃着面色急忙打開,皺眉細細查閱着。

随着他将卷軸越展越開,宋璟的眉頭也越擰越緊。

最後,他臉色一凜,合上了卷宗。

衙門裏每一件案子的卷宗旁都有一個方鼎,裏面放着此案件的有關證物。

宋璟伸手拿起了方鼎裏的一枚銅質扇形發飾,望着它被燒烏的花紋握緊了手掌。

第二天,消息傳來。

沈佩瑤從大牢裏被放了出去,而海棠,則成了史達暴斃案的真兇。

還不等一夜未眠的宋璟趕到衙門,唐柯便派來衙役将宋震威帶走了。

官大人不舉案,史達暴斃案,芙蓉丹死人案,科舉舞弊案。

唐柯宣布,将這四個有着千絲萬縷相互關聯的案件,于今日升堂同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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