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冷戰嗎

冷戰嗎

霍覓雪沒想到，林炀今天突然夜半反常，是因為不知道從哪兒得知，她要轉去國際班。

就算只是比較要好的朋友，對方發生這麽大的事不在事前告知，自己事成定局後才從旁人口中聽說，肯定會生氣乃至傷心。

何況他們倆之間的關系，不只是好朋友。

“抱歉，我确實應該先跟你說的。”霍覓雪認真道歉，并奉上更詳盡的一手消息彌補過失。

“我月底手術做完，就不來上課了，下學期轉去國際部重新讀一年高二，到時候應該會申請美國幾所名校的商科。”

“桐桐會陪我一起留學，好像聽說封紹言也要轉，不過他的事具體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霍覓雪又重複道歉：“對不起啊，林炀。”

等了一分鐘，林炀才回複。

【YOUNG：是你父母安排的嗎？】

“是，我媽很早就有這個打算，”霍覓雪先肯定，又說，“但是他們也一直因為我的身體很縱容我，如果我真的不想去，加上我爸特別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面，磨一磨，他們肯定會答應讓我留在國內上大學。”

“所以，是我主動跟他們說，我想出去讀商科。”

這次，林炀“正在輸入中”更久，耳機裏的呼吸聲一會兒急促、一會兒沉重。

霍覓雪以為自己會收到一篇埋怨她的小作文。

三分鐘後，三個字。

【YOUNG：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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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因為你啊，林炀。”

-

618寝室，林炀把手機倒扣在床單上。

她想出國，是因為他？

林炀很想就這麽挂斷，害怕從她口中聽到更冷酷的話語。

但他又想親耳聽到最後的宣判。

剛才他堅持要跟她通語音，聽她現下的聲音，就是因為比起可以反複斟酌删改的文字，即時的話語才能反應她的真實想法。

即便是謊言，他也能用耳朵和心分辨。

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

不過是他多慮了，霍覓雪根本不屑說謊。

手機的光亮近乎于無，林炀把被子掀開，讓胸腔不再沉悶到有窒息感。

“……因為你跟我說以後，還說到了結婚。”

霍覓雪仍在語速穩定地說着，沒再用她平日說話常用的撒嬌語氣，平靜而認真。

“那個，我還是覺得現在提結婚很扯淡，但我仔細想過了，我應該不是獨身主義，99%可能，到了合适的年紀就會結婚。”

她的回答似乎跟他的問題完全無關。

沒有預想中的斷交之語，林炀情緒稍緩。

“雖然我說我爸媽不反對我早戀，但他們其實都很強勢，他們寵我的前提是我很乖，沒有過叛逆期，不會做他們不允許的事。”

“我還有一個小六歲的親弟弟你知道吧？我爸媽從小就對他特別嚴格，學這學那，根本沒有什麽休息時間，沒意外的話，他以後會繼承霍氏集團。”

話題真的跳得太快了。

林炀一時顧不上郁悶，努力思考她話中是否有更深層的含義。

他立刻聯想到一些爸媽愛看的TVB劇情——

首富千金的生活其實只是表面光鮮？

父母控制欲強，親弟為奪家産，小小年紀心機深沉，視姐姐為眼中釘？

像是知道他在發散思維，霍覓雪接着道：“你可別誤會，想岔了，我們家人關系特別好，我奶奶有點重男輕女，我爸媽不會。是因為我的病，他們才沒讓我跟弟弟一樣，只想讓我先快快樂樂地享受生活。”

林炀忍不住回複。

【YOUNG：這些和結婚有什麽關系？】

好像每次提到這個詞，他們的關系就會出現各種奇形怪狀的、不可以常理推測的發展。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問題。

霍覓雪說：“他們不介意我戀愛，前提是只是談談，不是結婚。”

林炀一怔。

判決還是來了。

“我現在其實挺像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米蟲，完全可以一直這麽下去，被他們寵着、安排着。那以後要嫁人，肯定也是他們幫我找的門當戶對的男人。”

霍覓雪起先似嘆息，又口風一轉道：

“那樣也挺好的，不用我操心，我相信他們的眼光。我雖然喜歡看小說看漫畫，那些白富美為了窮小子跟家裏決裂的橋段，我可不信。我很愛我爸媽，絕對不會為了外人傷他們的心，也怕自己見識少，被人騙了。”

林炀懂了。

他曾經擔心、又短暫放下心的事，仍然是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

他在文字框輸入。

【我不會騙你。】

删除。

不必表态，他沒那個本事騙到霍覓雪和霍家。

【別擔心，交給我。】

删除。

他現在沒有任何資本和能力，說這些都是空口畫餅的騙子行徑。

林炀總是杞人憂天。

有一次甚至夢見，很多年後，他和霍覓雪大學畢業，他很努力找到一份穩定、薪水不錯的工作，但對比霍家，仍是鄉野小池塘和無垠大海的差距。

霍家父母不同意，霍覓雪兩難委屈，他掙紮不知所措。

無能為力，只能沉默。

然後他聽見霍覓雪說：“別擔心，交給我。”

-

“我又想到了另一條路。”

霍覓轉了個身，把手機放在枕邊，看着天花板。

星空燈投影出繁複瑰麗的星圖，就像他們即将踏入的、成人的世界。

“等做完手術，我身體差不多完全康複，跟小玟一樣，學管理、學經濟金融，以後進入公司，幹出成績，讓他們明白，我長大了，我有能力做正确的決定，能真正為自己負責，那樣，他們才會認真考慮我選擇的人。”

現在想起來，她還對自己做出這個“鹹魚翻身”的決定感到不可思議。

最強戀愛腦不過如此！

她信心十足地給林炀畫大餅：“所以，你別擔心，等咪董華麗歸來，包養你！”

霍覓雪發表完“霸總”發言，半晌沒等到手機震動。

她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響，好像林炀在做什麽大動作。

過了約半分鐘，耳機傳來林炀沙啞的聲音：“小咪。”

霍覓雪坐起身：“嗯？你怎麽突然能說話了？”

林炀：“我現在出來在陽臺上。他們都睡着了，宿管十分鐘前剛查過六樓，現在下去了，你不用擔心。”

霍覓雪遺憾地“噢”了一聲：“其實剛才那樣挺好的。”

體驗新奇有趣，而且只有她在說話，感覺膽子更大，也不怕尴尬。

她關心道：“外面有風，你披衣服沒？”

林炀突然幹咳起來。

霍覓雪猜道：“你睡覺穿睡衣不？該不會就穿着一件短褲在窗臺上吹風吧？”

林炀咳得更厲害，怎麽聽怎麽心虛。

霍覓雪偷笑，可大聲。

“快十點半，該睡了。”林炀嚴肅地說。

霍覓雪不服氣：“那你還跑出來？”

林炀嘆息：“因為有句話，一定要親口說了才睡得着。”

“你不能說我，我道過歉了！”霍覓雪提前防禦，“下次我一定，額，盡量先跟你說。”

“不怪你，”林炀輕笑一聲，“你的決定很對。”

“那是，我多聰明啊，”霍覓雪想到什麽，期待道，“難道你是被我的用心感動、被我的智慧折服，情不自禁要表白？”

林炀：“……”

“這個可以有，”霍覓雪催促他，“快點兒，我不介意你在陽臺半衤果奔。當然，下次在我面前更好。”

林炀：“……”

霍覓雪聽見那邊好像有兩只烏鴉，特別煞風景地“嘎嘎嘎”。

“小咪。”

“嗯嗯，你說，我聽着。”

林炀的口氣帶着點無奈和認命：“指數爆炸了。”

“……什麽？”霍覓雪一頭霧水。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五個字有諧音梗。

林炀沒有想給她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好了，說完了。”

霍覓雪：“？？”

突然當什麽謎語人？

林炀不想她追問，轉移她注意力：“你給我唱個歌吧。”

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要求霍覓雪唱歌，她頓時來了興致：“那我唱個搖籃曲，哄你睡覺？”

“行。”

“你趕緊回床上去躺好。”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

【YOUNG：[埃文躺平].jpg】

表情包再現，宣告這一次争吵危機正式度過。

霍覓雪清了清嗓，傾情獻唱：“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一分鐘後，霍覓雪演唱完畢，挂斷語音。

【YUKI：晚安。】

沒想到林炀很快回複。

【YOUNG：你先睡，我可能要再晚點。】

【YUKI：？】

【YOUNG：你唱得有點提神。】

【YUKI：！！】

為什麽提神？

當然是因為走調啊！

【YOUNG：問題不大，我錄音了。】

【YOUNG：下次刷題犯困的時候可以聽。】

【YUKI：！！！】

霍覓雪把玩偶當成林炀，大力錘狗頭，無聲啊啊啊啊。

她沒忘記去搜一下“指數爆炸”是不是最近的網絡段子，結果顯示只有字面意思，一個數學術語。

難道他是在嘲笑她數學不好？

霍覓雪繼續啊啊啊啊。

【YUKI：我要跟你冷戰！】

【YUKI：你自己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