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骨科嗎

骨科嗎

次日上午十一點，霍家別墅。

霍玟推着行李箱進門，嚎道：“我回來了，老媽，老爹，老姐，張伯，惠姨，有沒有飯，餓死了！！”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偌大空間的回音。

霍玟把行李箱放在玄關，在沙發上躺了會兒屍，等确認家裏反常得一個人都沒有，在微信家人群裏發了條消息，認命捂着肚子起來去廚房燒水找泡面。

十分鐘後，霍覓雪牽着埃文、埃文頭頂着威爾回到別墅，看霍玟捧着康師傅準備開動，說：“我點了炒菜外賣，還有半個小時到，吃那個吧。”

“不等了，我要餓扁了。”霍玟吃得噴香。

霍覓雪看着他吃，口腔反射性地分泌液體。

泡面這種東西，隔上許久偶爾吃一次的話，會讓人産生在吃絕世佳肴的錯覺。

于是她選擇性忘記了幾百塊的外賣，也泡了一桶，姐弟并排“吸溜吸溜”。

霍玟含糊問：“爸媽呢？張伯惠姨也不在。”

霍覓雪：“他們昨晚沒回來，張伯出去買東西，媽媽給惠姨江叔都放假，他們帶桐桐去旅游了。”

“哦，”霍玟喝完最後一口湯，奇怪地問，“爸媽幹嘛突然把我叫回來，姐你知道麽？”

他本來在參加某個為期半月的國際夏令營，昨天突然接到霍世昌電話，讓他立刻回國，他第一次體驗到了紅眼航班的酸爽。

“不清楚啊，我都是早上才知道你被叫回來了。他們還讓我這兩天沒事別出門，說有重要的事。”

霍覓雪試圖分析：“要我們倆參與，肯定不是跟公司有關，大概是家事。”

Advertisement

“我們四個不都好好兒的，那是奶奶？還是二叔，小姑？”霍玟猜測。

霍世昌有一弟一妹，弟弟搞學術，在美國常春藤名校任生物醫藥學教授；妹妹則在巴黎從事時尚行業，是個潇灑的單身貴族。

三人各自賽道不同，不像某些富商家庭為了家産争鬥，兄弟姐妹感情很好。

曾經重男輕女、跟商婉婆媳關系僵硬的霍家奶奶，之前跟着大兒子生活，但前幾年患上老年癡呆，去年底突然惡化，送到美國治療。

“也不對啊，他們有事的話，應該你們出國，不該叫我回來。”霍玟擰眉，片刻後甩甩腦袋，“算了不想了，我在飛機上都沒合眼，先上樓躺會，爸媽回來喊我。”

霍覓雪：“去吧去吧。”

-

過了午飯點，外賣都涼了，霍世昌和商婉還是不見人影，霍覓雪在家人群發的微信也沒回。

霍覓雪正想着要不打電話問問，張管家大采購回來，讓她不用擔心。

霍覓雪看着來回搬運床墊、書桌等大件家具的服務人員，問：“家裏有親戚要來住？”

“是，住在三樓小玟少爺旁邊，”張管家表情略顯複雜，眼神憐愛，“小姐別擔心，先生太太會安排好的。”

“我擔心什麽？”霍覓雪更奇怪了。

以前也有親戚朋友來借住過，她有心情就幫着父母招呼，懶得交際就借口病弱靜養，全家數她最惬意沒負擔。

張管家沒再說什麽，讓她去午睡會兒，自己帶着鐘點工上三樓打掃。

-

霍覓雪小眯了半小時，起來看剛更新的漫畫，随手在平板塗鴉。

四點霍玟才醒，看父母還沒回來，拉着霍覓雪用一樓的86寸電視機連PSP玩游戲。

吳惠不在的時候，一般是張管家做飯。

霍小玟補完覺，又是餓鬼一只，不客氣地報了一串自己喜歡的菜名。

沒想到張管家竟然拒絕了他：“先生吩咐過，叫了金記私房菜外送，小玟少爺想吃這些，我打電話去加兩個菜。”

霍玟摸不着頭腦：“怎麽回事，要吃金記就去他店裏吃呗。”

“是家裏有客人要來，你要有鄰居了，對吧張伯？”霍覓雪問。

張管家沒肯定也沒否認，只說：“他們很快就到了。”

“奇奇怪怪的。”霍玟嘟囔，“趕緊打完這把收工，不然老媽回來看到要罵我了。”

霍覓雪對即将到來的神秘訪客充滿好奇，一個走神，送隊友上天，霍玟敢怒不敢言。

天擦黑，餐桌上擺滿色香味俱全的菜肴，SUV駛入別墅，霍世昌和商婉提着大包小包進門。

“爸媽你們回來了，小玟他——”霍覓雪嘴巴長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們身後的高大少年，“林炀？”

她的暧昧對象、準男友怎麽會出現在她家？

還是被家長帶着！

埃文咻的一下跑過去，湊在林炀大腿邊嗅嗅蹭蹭，不一會兒就搖起了尾巴，顯然還記得這只自己牧過的咩。

“姐你熟人？誰啊？”霍玟探頭。

“小玟，叫哥哥。”商婉輕喝，又轉向林炀溫聲道，“炀炀，這個是弟弟小玟。”

林炀一直半低着頭沉默。

霍玟乖乖叫了聲：“哥哥好。”

他沒多想，是個比他大的都得叫哥。

霍覓雪驚完就是喜。

以林家對商婉的“恩情”，霍家答應幫他們什麽忙、讓林炀借住完全說得過去，她就差沒鼓掌歡迎：“先進來吃飯吧，不然菜都要涼了。”

“對，東西放下，先吃飯，”霍世昌說，“其他事等吃完再說。”

五人入座動筷。

金記不愧為安市最頂級的私人餐廳，味道對得起它的價格和難訂程度。

商婉頻頻給林炀夾菜，霍覓雪努力活躍氣氛：“上回桐桐帶大家去金記，你有事先走，這回算補上了。”

霍世昌說：“爸爸是高級VIP，想什麽時候吃都行。”

林炀一聲不吭地慢慢進食，連句“嗯”“謝謝”都沒有。

可以說是非常不禮貌。

但商婉和霍世昌不僅不生氣，态度反而更殷勤，夾雜着幾分奇怪的小心翼翼。

霍覓雪察覺有異，沒再貿然開口，難得“食不言”。

霍玟投去隐晦的、小崇拜的眼神：敢給這兩位大佬擺臉色，厲害了我的哥！

一桌人各有心事，除了霍玟都沒什麽胃口，晚飯草草結束。

商婉讓張管家牽埃文出去遛一圈，別墅裏只剩下自家人。

客廳裏，林炀被拉到沙發最中間，霍世昌和商婉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滿臉嚴肅。

這架勢是要開家庭會議，霍覓雪和霍玟交換了個眼神，各自找位子乖乖坐好，等家長開口。

“小玟，小咪，這是炀炀，你們哥哥。”霍世昌正式對兒女介紹，“以後他就跟我們一起生活。”

霍玟滿頭問號：“表哥？堂哥？幹哥哥？”

霍覓雪吃驚之餘，聯想到別的事上：“是何阿姨和林叔叔出什麽事了嗎？”

怪不得林炀看着狀态不對勁！

商婉搖頭：“別擔心，他們都好。”

霍世昌則是糾正霍玟：“他是我的親兒子，你的親哥哥。”

字字如雷，轟得姐弟倆頭暈目眩。

良久，霍玟唰的站起來，臉色發白，指着林炀顫聲問：“他是你私生子？”

他又看向商婉，兩眼飙淚：“媽！你受委屈了！！”

“離婚我跟你！！！”

“……”

夫妻倆被霍玟腦補的戲份震驚到失語。

林炀終于擡頭，臉色古怪地看了新弟弟一眼。

“小玟你別亂講。”霍覓雪把弟弟拉回來，“不可能的！”

林炀要是霍世昌的私生子，商婉不會表現出親近。

霍覓雪更不願意把龌龊的聯想套在那個讓她初見便有十分好感的女人身上。

她腦子轉得飛快，有根看不見的線在記憶裏穿梭，試圖拼湊線索。

忽地，霍覓雪想到手術後看過的那本小說裏的情節。

她的視線來回在林炀和父母臉上巡視，找到越來越多的相似之處。

毫無疑問，霍世昌口中的“親兒子”，不只是他的，同時也是商婉的。

那麽——

“小咪，”商婉起身，對霍覓雪伸手，“你跟媽媽上樓。”

霍覓雪仿佛靈魂出竅，表情空白，木然地被商婉拉着走上二樓。

商婉輕輕把她推進卧室，自己随後進入。

關門時，商婉看見樓下大中小三個男人正用同樣擔憂的眼神看向這邊，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

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一樓的聲音被門板隔絕，霍覓雪立即問：“是我和林炀出生的時候被抱錯了嗎？”

商婉并不着急為她解惑，拉着她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抱住她，半個身體相貼，傳遞、感受彼此的體溫。

确認霍覓雪沒有任何驚恐的應激反應，商婉才輕聲笑道：“小咪真聰明，一下就猜到了。”

聽到商婉親口承認，霍覓雪“嘶”了一聲。

“很神奇是不是？”商婉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盡量輕松些，“是玉蓮姐發現的，她上回在醫院見了你，回家後就天天做夢……”

商婉和霍世昌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跟孩子們解釋發現抱錯的過程。

林炀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何玉蓮在探病後，産生了某種“母女連心”的特殊感應，夢見自己當初生下的其實是個女兒，悄悄拿霍覓雪用過的勺子、碗和自己做了親子鑒定。

夫妻倆糾結了一個月，等到孩子們考完期末放暑假，林建國聯系上霍世昌，帶着林炀的頭發和指甲上門說明情況，又做了一回親子鑒定。

雙方印證，再無疑惑。

霍世昌一邊安排人去當年商婉生産的鎮醫院調查抱錯是意外還是另有隐情，另一邊和商婉迫不及待地把林炀接回霍家。

“那我呢？”霍覓雪問商婉。

按照小說裏的套路，林炀是真少爺，她這個鸩占鵲巢的假千金大概會被啪啪打臉，掃地出門。

霍覓雪如遭雷擊，悲痛欲絕——

并沒有。

如果抱錯屬實，各歸各位是天經地義的事。

親眼見過何玉蓮，先前又聽過不少林炀與父母相處的家常，霍覓雪知道，林家除了沒有霍家富裕，同樣是個溫馨幸福的小家庭。

而以她爸媽——現在應該叫養父母的作風，十八年的親情割不斷，他們一定會把她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絕對不會讓她在物質上受委屈。

林炀肯定也記挂林家夫妻，八成兩家會認個幹親，常常走動。

當然，她同樣舍不得養父母和弟弟，埃文威爾，張管家吳惠江華等等，但如果兩人真的交換回來，霍覓雪不認為自己會失去，而是獲得又一份父愛母愛。

她就是這樣的樂天派！

就是不知道，林炀對她的看法會不會像小說裏寫的那樣，認為她占了他本來的富貴人生，虧欠了他。

他進門後都沒看過她一眼！

霍覓雪忍不住悲觀幾分鐘：她還沒正式開始的初戀，也許要被弄人的命運給掐死了。

“……小咪？”商婉搖晃她，将她喚回神。

“啊！媽媽你剛才說什麽？我要回林家嗎？”

“怎麽會，”商婉把她抱緊了些，“你還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女兒，跟原先一樣，就在家裏。”

霍覓雪疑惑：“啊？我不走啊？”

“我和你爸可舍不得你，小玟也一樣，”商婉手指梳理她的長發，“而且你接下來轉班、出國，都安排好了，我們跟玉蓮姐商量，為了你好，你就呆在霍家，有空多去看看他們，盡到為人子女的本分就好。”

“他們這幾天回老家了，過些日子回來，媽媽再帶你正式見他們。”

“……哦。”

從小到大，霍覓雪從來沒有違背過他們的安排，習慣性地答應。

“以後炀炀就是你和小玟的哥哥了，暑假我和你爸會帶他去改名字、遷戶口。對了，也不确定你們倆到底誰大，說不準你才是姐姐。”

商婉還說，林炀會跟她和吳桐一起轉班出國。

雖然身份和出發點不同，她也算“夢想成真”了。

“媽媽，你很高興嗎？”霍覓雪問，“可如果我跟他沒有抱錯的話，你應該會過得更好吧，畢竟奶奶……”

“又亂想，”商婉刮她的鼻子，嘆了口氣，“我仔細想過了，如果我當時生的是個健康的兒子，沒有先天心髒病，我根本不會找你爸複合，去你奶奶的‘母憑子貴’，就當個單親媽媽。”

“過去我跟你爸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十次有八次是被你裝病說和的，最近五六年才好些，”商婉由衷感慨，“小咪，爸爸媽媽離不開你的。”

霍覓雪回抱她：“我也不想離開你們。”

“放心，沒人要離開，”商婉拍拍她的背，“泡個澡，早點睡，我去樓下看看他們。”

商婉走後，霍覓雪泡澡洗漱，效率只有平常的一半。

她控制不住去想她的親生父母，何玉蓮和林建國，他們在發現抱錯時是怎樣的心情，對她又有怎樣的感情。

但越想，她越有種怪怪的、不得勁的感覺。

那就想想她和林炀？

很快他就是霍炀了，還要跟她上同一個戶口本。

……完蛋！

霍覓雪後知後覺一個殘酷的事實。

他們要變成骨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