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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午,溫度倏然将至幾度,走廊沒有往日的嬉笑聲。教室同一供暖,大家蜷縮在暖氣裏。池亦做完一張卷子,等着程柏遠回來改。這是周末作業,老師提前發,下星期講,除了程柏遠沒人有答案。
他搓了下疲憊酸疼的脖子,穿過長廊走進辦公室,徑直到物理老師桌前:“老師,我來拿卷子。”
“上張做完了?”老師側身摸索:“覺得怎麽樣?難度大嗎?能做出多少題?”
池亦一一回答:“嗯,還行,一半吧,我基礎不行。”
別人能做整張,他不可以,高一荒廢的時間太多,需要付出幾倍努力才能跟上。
物理老師欣慰笑道:“基礎不行還能補,只要你有那個心。”
背對的鐵門被人擰開,剛開完會的老師抖抖肩膀說:“冷死了,外面不是人待的。”
有老師笑道:“這才哪到哪,還沒冬至呢。”
“哎。”
“開會說什麽了?”
進來的老師喝了口熱茶說:“競賽改革呗。”
池亦不動聲色地提高注意力。
“今年不同往年,開春直接去考,得集訓。”老師呸掉茶沫葉子:“一年一改革,習慣啦。”
“都是?”
“嗯,都是,可憐孩子們寒假只有三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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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老師終于從堆積成山的卷子找到池亦要的那份:“做完記得來拿下張。”
池亦點點頭。
物理老師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頗為欣慰地笑笑。
想當初,這位學生天天上課睡覺,現在蛻變,慢慢往上爬。
池亦思緒逐漸放空,滿腦子都在那句‘都是’‘寒假只有三天’
前天晚上,程柏遠告訴他自己進複賽了。
下午放假後,因為新一輪競賽在即,程柏遠被老師們摁在辦公室讨論。
池亦本來想等人一起回家,畢竟半年來,近乎住在對方家裏了。
接近冬天,整座城市籠罩濃濃霧氣,白茫茫一片,下午出過太陽短暫破開雲霧,不過片刻又陰沉下去。
用了冬天作息後,放學時間晚了兩小時,這會兒接近六點。
池亦在教室等了半個小時,眼見天色漸漸暗沉,一股子風雨呼出的前兆。他給程柏遠發消息問【還要多久?】
程柏遠秒回【十分鐘,今晚不回家吃飯。我在臨街福來餐館訂餐了,你先去。】
池亦【好。】
他收拾好書包,慢吞吞下樓。剛出教學樓大門,被冷風撲了一臉。正準備掏出圍巾帶上,手機掐着點振動一聲。
【程柏遠:沒戴圍巾。】
池亦回頭掃了一眼,在二樓靠辦公室的窗口看見程柏遠。為了避寒,學生們早早換上冬季校服,全黑色類似加絨沖鋒衣的樣式,将對方下巴掩去一半,眼睛盛着秋冬交替的景色和回頭看去的人,顯得溫和。
他沖池亦擡了下手,用口型說:“等等。”
而後那道身影消失不見。
趁對方下樓,池亦趕緊圍好圍巾。程柏遠看見包裹嚴實的人,笑了笑:“馬上期末了,注意點。”
池亦點點頭,之間氣氛難得悶沉:“什麽時候集訓?”
程柏遠沉默了下說:“放假後一天。”
“什麽時候回來?”
“開學前一天,過年期間放三天假。”
算算時間,差不多離開十一天,池亦卻有股強烈不舍的情緒,在心裏翻湧。
他一向說不出口,整理完圍巾,悶聲道:“回來說一聲,我去接你。”
程柏遠說:“好,記得和我通電話。”
——
冬至來的并不如人們想象中中那麽兇,氣溫沒降,甚至有回溫趨勢。
池亦趁下課時間,放松眼睛,收拾起試卷。
之前沒這個習慣,卷子總是亂糟糟,程柏遠說參考之前某題時,從來沒找到過。
後來便是程柏遠幫他整理了。
這幾天寫作業寫的心煩氣躁,偏偏期末近在眼前。他不能逃課,不能打游戲發洩,只能用這種方式。
空出試卷并不多,池亦很快理完,準備放進試卷夾,瞥見最上面一份邊角處,被人用正楷字端端正正寫下一句——什麽時候發現我啊。
旁邊配上黑色實心蘋果,帶着笑臉。
程柏遠沒在身邊,去了辦公室。池亦對着空餘位置忽然笑了聲,嘴角笑意未散,低聲咕哝道:“幼稚。”
考試如約而至,那天早上特別冷,凍到人根本不想伸手寫字。好在學校人性,開會決定考試全程供暖。
程柏遠忘了,快要開始,池亦所在考場門外隐約冒出一道人影。他彎着腰,和門口同學低聲交談。
沒幾秒,同學轉身進來叫道:“池亦,有人找。”
雖然複習好久,池亦緊張,坐下就埋頭默背古詩詞。聞言擡頭,和門口雙手插兜的程柏遠撞上視線。
程柏遠朝他招手。
“筆帶齊了。”池亦見着人,先說這麽一句。
程柏遠拿出東西,塞進池亦手裏,屬于對方的體溫沾上手指。
池亦垂眸:“暖貼?”
“嗯。”程柏遠慢慢說:“怕一會兒太冷。”
池亦用力握了一下,視線随即移到對方略微泛紅的鼻尖,和有些淩亂的頭發。
“你剛去買的?”池亦覺得他比自己緊張,好笑道:“程柏遠,教室供暖不知道嗎?不好好聽講。”
沒想到有朝一日,池亦有教訓程柏遠的機會。
對方無所謂的低眼笑道:“反正不能讓你凍着。”
離開前,程柏遠悄悄用溫暖的手捏住池亦指尖,停了三秒:“好運傳給你,一定能行。”
——
考試結束,校方扣着學生上了一星期課才放人走。正式放假這天,原本怨氣十足的教學樓,瞬息安靜下來。
夏天樹蔭連片的小道也有幾分落寞。
看看天氣,似乎第一場大學離得不遠了。
池亦在程柏遠家待了一天,親自把人送上校車,在站臺愣怔好久,被一通電話喚回神。
“是不是沒走。”程柏遠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低沉喑啞,混合細索雜聲,讓人心安。
池亦踢着不知從哪裏掉下的石塊,原地兜轉着講話:“準備回家了。”
“冰箱裏有做好的菜和湯,想吃放微波爐熱一熱就行。”
池亦低低嗯了聲說:“記得了。”
“回去吧。”
池亦按計劃回到天池灣,特地用零用錢買了兩張情侶跨年一夜游,花掉一千多。
給池國中時,對方十分驚訝,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似乎挺滿意。
池亦淡淡道:“陪林英去玩吧,過了六個月行動不便,哪裏都去不了。”
林英在旁邊搭腔:“去吧,別浪費小池一番心意,正好最近心裏悶得慌,出去走走也好。”
池國中動搖得厲害,幹脆推掉公司跨年那天的事。
交代完,終于想起眼前的親生兒子,出于長輩關心問了句:“你呢。”
池亦眼也不擡,情緒不高回道:“待在家裏。”
可能出于對池亦半年來變化的認可,今年池國中一改往日,封了一萬紅包,看見池亦有點出色的成績,一揮手加了五千。
這個紅包是近幾年最大的一個。
期間和程柏遠打了幾通電話,沒談及成績,聊了一些生活瑣事,見池亦在家,哄着對方彈幾次電吉他。
池亦掐算日子,在程柏遠回來的前一天,去商場買了件五千多的黑色大衣。
他第一次送人衣服,纏着導購姐姐一遍又一遍描述程柏遠的身高體型,花一下午時間才确定好。
接回程柏遠,池亦頭一次覺得日子好長,回頭一看其實也才七天。可能是之前待在一起時間久了一時不适應。
他拿出衣服,程柏遠試穿後,意外很合身,像量身定做,沒有一絲突兀。
男生脖頸修長,肩膀寬闊但不厚實,剛剛及膝的衣擺将整個人襯的高挺。池亦在一樓等人,程柏遠換好,手肘抵着欄,懶懶叫了聲:“池亦。”
他回頭,淺黃色眼睛映入一道身影。
“挺帥的。”池亦說。
程柏遠沖沙發邊擡了擡下巴說:“去看看。”
緊挨放臺燈的矮桌,立着一個紅彤彤的紙盒。
池亦拆開,裏面安安靜靜躺着一串手勢,名叫十八籽。
程柏遠集訓的地方沒什麽特別的景點,唯有一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寺廟挺出名。
進去前,門口有個叫紀念品專賣店,在寺廟裏挺稀奇。
程柏遠深深看了一眼,最後擡腳走進去。
他問:“有沒有能保平安東西?”
接待人的是個老頭,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他憨憨地笑說:“有啊。”說着指向櫃臺角落:“十八籽。”
老頭說:“開過光的,供在佛前受香火熏染。”
他拿起一串,遞過去:“聞聞,還有氣味呢。”
确實,上面漂浮陣陣清新濃郁的味道,是檀木燃燒殆盡留下的痕跡。
程柏遠只買了一串,他之前不信這些。
後來轉遍整座寺廟,他都把串珠挎在拇指上,冰冰涼涼的珠子貼着虎口。
他跪在佛前的蒲團墊子,一遍又一遍重複:“希望池亦來年順利,平安健康,開開心心,不要低落。”
池亦戴上十八籽,慢慢摩挲每個珠子。
程柏遠在二樓欄杆前,背光位置隐沒眼睛,一切都有點模糊不清。他問:“今年會陪我跨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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