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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亦跑了。

沒聽程柏遠任何解釋，包括讓他生氣的照片。

他跑回家，用力關上門，反鎖上。

一切來的措不及防，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撕破，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池亦靠着門緩了很長時間，直到胸腔起伏不那麽劇烈，才倒杯水喝下。

程柏遠消息緊随其後跟來。

【照片裏是不認識的人。】

【發朋友圈是因為游戲輸了。】

【想你是想某位姓池的，他剛剛從我家跑了，他現在還好嗎。】

池亦臉頰倏然紅了，手機扔在一邊，又去洗澡。

出來時，接近深夜，他卻毫無睡意。

視線一滑，注意到放在角落軟墊上的電吉他。池亦拿起，撥動兩下琴弦，四周寂靜，思緒不免放空，逐漸陷入回憶。

第一次見到程柏遠，在球場，對方投過來的視線讓他奇怪。他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炙熱直白。

說實話，池亦一度認為這是挑釁和嘲諷。

或許這時候，程柏遠就已經有了別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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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池亦沒察覺，任由對方慢慢踏進他的生活。

其實今晚，他也想親程柏遠。

池亦手指撥拉一下，彈出的音節響在夜裏，有幾分突兀。

他拿起手機，拇指懸在離屏幕幾厘米的地方，始終沒有摁下去。

他不知道怎麽回複。

最後還是扔掉手機和電吉他，打開空調，獨自縮在被子裏。

******

次日早上，池亦是被外面蟬鳴吵醒的，院子裏有棵樹，扒滿知了，拖着冗長悶沉的調子，隔着玻璃傳進來。

池亦醒的特別快，似乎在感知到聲音的瞬間，他就睜開眼睛，然後開始出神。

外面的天很沉，罩着薄薄一層霧。池亦起床推開窗子，昨晚竟然下雨了，他一點覺察都沒有。

略微濕冷的空氣鑽進來，帶着水汽撲了滿臉。池亦關上窗戶，開始想，程柏遠昨晚知道洗澡睡覺嗎。

想起昨晚，對方說話還算正常，能走能拽還能親，頓時放下心。

他洗漱完，給自己做了份不算完美的早餐，樣子有點難看，但味道還行——一個快要糊的雞蛋，面包和牛奶。

如果程柏遠在身邊，他一定會讓對方做口味重一點的面條。

可惜沒有如果。

吃完飯，他一個人出門。

剛下過雨的街道，處處潮濕，空氣中彌漫着草木香和泥土的腥味。

沒幾分鐘，天上飄起毛毛雨，池亦撐開傘，慢慢悠悠晃到地鐵站。

兩邊站臺的人稀稀落落，池亦沒有目的地，左右一看，哪邊人多去哪邊。

中途經過許多站點，大家像是約定好的，到達情渝站時，一股腦全下了。池亦眼看車廂空蕩，愣了一瞬跟着出了門。

他從沒來過這個地方，有什麽建築，什麽景點，一概不知。于是站到街邊的那刻，才算真正漫步目的。

四周大廈高聳，似乎是寫字樓聚集地。他沿着街邊慢慢走，最後停在一處古風小樓前。上面牌匾清清楚楚寫着四個大字——勾欄聽雨

池亦想起，這是比較出名的戲樓。他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沒想到今天偶然遇見了。

他在門前站了一會，擡腳進去。

小樓不知道用什麽材料建造，剛踏進去周身的氣溫降了一個度。清清涼涼的冷氣籠罩四周，池亦不争氣地打了個噴嚏。

他來的湊巧，一場戲接近尾聲，還能購買下場的票。他看向一邊的牌子，選了好位置，交錢拿票進去領到一杯茶。

紅豔的大戲臺橫在正中央，頂頭綴着紅綢帶。現場的人不多，可能是工作日，沒幾個人來放松。

池亦找到位置坐下，沒幾分鐘，戲便開場了。

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聲音細長卻讓人舒服，聽到後半段，池亦才勉強懂是個什麽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

因為他聽到一句——從此不敢看觀音。

池亦逐漸放松，倚着凳子扶手，閑暇之餘細細品嘗方才茶水的滋味。微澀帶着淡淡的香氣，喝着還不錯。

他想，如果程柏遠在，結束後應該能說出完整故事。畢竟在池亦心裏，程柏遠暫時無所不能。

一臺戲結束，池亦出了小樓，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離開前，他拍了張照片，點進程柏遠聊天框，遲遲沒有發送。

最後嘆口氣，重新把手機裝進口袋裏，一個人去商場吃飯。

說實話，味道不太好，池亦吃的有點痛苦。

中途接到宋林電話。

對面殺豬似的嚎叫，說他活不下去了，準備出來避難，問池亦在哪，能不能收留他。

池亦看了眼桌上的菜，忽然起了壞心思。他說：“情渝路商場三樓，川菜館，菜都點好了快來。”

宋林樂呵呵說：“已經上車了，等我啊兄弟。”

十分鐘後，宋林坐在池亦正對面，手裏捏着筷子，嘴裏含着一口嚼了兩下的菜，滿臉痛苦。

“你變了。”

池亦再也忍不住，笑的眼睛都沒了，滿臉都是幹壞事得逞的滿足。笑趴之前，還不忘損一句：“味道是不是特別好。”

宋林：“…你說呢。。。”

池亦笑夠了，終于正經起來。他用筷子扒拉兩下碗裏的菜，說：“其實還好。”

宋林一言難盡：“我覺得我在吃—”他往前一湊，無聲憋出最後一個字。

“還好還好，沒那麽嚴重。”池亦被他表情逗得又笑了，腦子一抽，下意識脫口：“比起程柏遠，差了十萬八千裏。”

話一出，兩人都愣了。

宋林主要是疑惑為什麽今天沒見到程柏遠，池亦則有幾分尴尬。

“對了。”宋林抓抓後腦勺：“程柏遠呢？平時那麽黏你，今天怎麽不見了？”

“黏…”池亦被他用詞雷住，表情像塞了一口馊飯：“你說話怎麽這麽……”

宋林一頭霧水：“本來就是，你們上學的時候幾乎形影不離，前幾星期還好，自從去了一班，有你在的地方一定有程柏遠。”

池亦幹巴巴笑了笑：“是麽…”

“确定以及肯定。”宋林擦擦嘴，拿起手機準備往外走。

池亦還坐在桌旁，宋林叫他一聲，池亦回頭：“啊？”

“走了。”宋林說：“想什麽呢。”

池亦匆匆收拾好自己，含糊道：“沒什麽。”說着便推開門出去了。

宋林滿臉不解，咕哝一句：“真奇怪。”随後追上他。

******

他們進了隔壁餐館，吃完飯一起回到池亦新家，宋林羨慕地差點掉眼淚。

和池亦一比，自己過的什麽苦日子。

池亦拿了飲料零食放在沙發前的矮玻璃櫃上，轉身進廚房燒水。

“你幹嘛呢。”遲遲見不到池亦人，宋林扯着嗓子嚎了一句：“電影快開始十分鐘了。”

“泡點茶喝。”池亦說。

他覺得小樓的茶不錯，記得上次搬家程柏遠買了點放在櫥櫃。他捏了一撮放混着熱水，沒幾分鐘，便有香氣飄出來。

池亦抿了一口，後面連續喝了四五杯。

顯然，他還沒遭過失眠的毒打。

宋林找的電影有點無聊，池亦硬撐着看了大半。劇情走到高潮，男女主暧昧不清到極致。男主問：“你想想，生活裏誰對你最好，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宋林樂呵，轉頭開始犯賤，學男主的語氣問池亦。

池亦：“……”想把他嘴縫上。

女主想了許久，往日回憶走馬觀花般從眼前閃過，最後紅了臉蛋，支支吾吾道：“你。”

宋林點了暫停，夾着嗓子：“你說啊，你說啊。”

池亦面無表情把人推遠點。

聽說傻逼會傳染。

哪知道宋林認真了，非要個答案。

池亦無奈，說：“曹明。”

“說得不對。”宋林道：“明明是你。”

池亦一愣：“我？”

“對。”宋林演技大爆發，立馬哭皺了臉：“只有你願意替我送東西，也只有你願意收留我。”

池亦嫌棄道：“我擔不起。”

“好了。”宋林一秒恢複如常，說：“該我問你了。”

“你覺得誰對你最好，僅限于學校。”

池亦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怎麽，居然真的認真思考。想出來的答案和某人對上臉，池亦頓時心虛地咳了一聲，說：“不知道。”

“這就沒意思了，我都說了你不說。”宋林嘆口氣。

池亦遮掩道：“想不出來。”

“騙鬼呢。”宋林啧了一聲：“肯定是程柏遠啊，這都想不出來，智商降的有點厲害。”

池亦難得沒反駁，他摸摸鼻尖說：“去你的。”

“所以，今天程柏遠為什麽願意放你一個人出來？”

池亦心說：因為我和他處于冷靜期。

“可能他有事，沒時間來找我。”池亦默默把鍋抛到程柏遠身上。

“這樣啊。”宋林點頭：“回頭一起出來玩，韓宥延雖然賤，程柏遠人還是很好的。”

他摁下繼續鍵，電影往後播放。

情緒到達高潮，男主雙手搭在女主胳膊兩側，眼睛發亮道：“那你喜不喜歡我？”

女主紅着臉點頭：“喜歡。”

兩人擁抱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可以把陌生變為親近的橋梁。

但是，喜歡具象化從頭到尾，堅持不難，只有說出口最難。

******

晚上，宋林睡在雙人大床上，池亦失眠了，不僅僅因為五杯茶葉水。

他看着手機相冊裏的照片，真的很想見程柏遠一面，或者永遠留在他身邊，享受這份純粹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