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章

第 73 章

周一，初日葳蕤，和風淅淅。

梧桐上的金蟬也捎着嗓子叫嘹。

這一叫，從晨光熹微到了落日黃昏。

盛衿霧回到家時，季褚望正抱着喜歡坐在餐桌邊。山珍海錯，置了滿桌，似乎都在一齊等着她。

其實她早就看到了今天的報道。

美術界的大家們都紛紛登場，連幾個許久未曾出山的頂級人物也受季家所邀，去了季褚望的畫展——歸一。

整整一天，她的男人占了本地新聞頭條版面，只是曝光的圖片裏處處不見她的身影。

上次，從華市返程後，他就一直泡在工作室。

掐指一算，他倆又有八十個小時沒見了。

她早就沒生氣了，但就是想晾一晾他。

所以周六周日那兩天，她寧願在家裏睡大覺，也不去工作室看看他。

而今天是他首次以個人名義舉辦畫展，意義非凡，以淮京季家的名聲，受邀開幕儀式的肯定都是美術界的大師。

當然，還有想賺取獨家新聞的媒體記者，少不了會上頭條。

他的畫，她想看，随時都可以看。

但如果她出現在大衆視野裏，很有可能會讓戀情模糊了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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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畫展，她沒打算去。

況且，她還在假裝生他的氣。

“九兒。”

盛衿霧恍若未聞，去衛生間洗手了出來，便徑自坐在他的對面，沖他懷裏的小白團招了招手：“過來，喜歡。”

小白團似乎察覺到餐廳兩人的微妙氣氛，縮着脖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眨了眨滴流圓的藍寶石眼，趴在男人的胳膊上，弱弱喵了一聲。

季褚望薄唇挂笑的弧度未變，撫着喜歡的背脊，聲音柔而溫：“喜歡說，先吃飯，才能抱。”

這句話入耳，盛衿霧捏起筷子，紅唇微張，吐出一段腹诽：“喜歡抗議，有人沒吃飯，也在抱……”

她的聲音很小，對面的男人沒聽清，抱着喜歡坐到她身邊，瞳底透着淺綿的水光，似秋日未晞的清露：“九兒說什麽？”

秉持着不和他說話的原則，盛衿霧夾起一只蟹，自顧自地剝着。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碗前，上面的字跡蕭勁端方，一如他本人：

【我等你一天了】

看了這話，盛衿霧的心徹底軟了。

放下筷，她抿起紅唇，拿過他的筆，攤開手心，正要落筆又頓了下，眼眸一撇，捉住那只便宜的大手，摁在餐桌上，在他那字的下方一筆一畫地回複。

季褚望垂着眼眸，眸光落到身側人。

少女的側臉嬌媚又專注，大拇指指腹捏着他的手心，筆杆輕輕晃動，認真細致地寫着。

不知寫到了什麽字，他的手心被筆尖微微刺了下。

随之，他眼眸深處的絨絨蛾眉也微微挑了挑，好似一把彎彎月鐮，把他的心尖也鈎顫了鈎。

突然，手上的力道一松，他欣然收回手。

落在他手心的，是兩行清秀的字，末尾還畫了個小人表情。

【你又沒邀請我，哼！[叉腰]】

季褚望看着，眸中積儲起細碎的笑意，宛如夏夜的風極清極淨地吹開了一方墨池。

他取出一張濕巾擦掉手上的字，待水分幹了，才拾起筆。

“喵——”

喜歡驟時沒了禁锢，從他懷中跳脫，蹦到盛衿霧腿上。

後者親了親它的圓腦袋，夾起一片鮮嫩鲫魚放到桌上。

又一聲乖巧的喵落地，男人虛握的拳頭悄然伸過來。

盛衿霧瞅了瞅，食指慢慢撬開他合着的大拇指。

他就勢貼近整個身子，冷正佛檀浸入她鼻間之際，那拳頭也調整了個角度，順着她的胳膊方向，平直地放在她面前。

就像一張上下對折，只待她打開的邀請函。

穩着懷裏的喜歡，她用右手撥開他的四指指尖，似是打開了機關，男人的手自下而上展開攤平。

攤平的掌面，四周以纏枝紋做框，并蒂蓮為邊。

中間正是他的邀請。

【茲誠邀請九兒參加“歸一”畫展，見證季褚望的十載春秋】

盛衿霧一字不落地看完，抿了抿唇，俯低身，在他函面的右下方印上一個淺淺紅印：“準啦！”

季褚望穿過說話人的腰側，自背後抱着她，下颌磕在她的肩窩裏，側了側臉，細細貼近她的粉紅耳垂：“明天中午我讓龔助來接你。”

“好！”

他的氣息輾轉，悉數流連在她耳邊：“等你吃完，我出去一會兒。”

盛衿霧微愣，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又問：“還有事要處理？”

季褚望颔首，唇角氤氲起輕淺的笑意：“嗯。”

“那你去忙吧，不用等我，我有喜歡陪着呢。”

“不急。”

目視着她耳尖由淡粉轉緋紅，他松開手，為她盛上半碗蓮子羹。

“這事飯後一小時處理，更合适。”

-

入了夜，皎月離枝。

盛衿霧挽着男人的胳膊，走出房門，略過電梯間，她推開安全門。

“還記得我們在華市走樓梯那次嗎？”

聲控燈方亮，季褚望的嗓聲也随之落定：“嗯，那時你的脈搏跳得很快。”

他垂下手，指尖觸到她的手腕內側，默了會兒，才道：“如今也是。”

羽睫晃了瞬，盛衿霧慌亂斂起眼睑，支支吾吾地解釋：“其實我那時候對你撒謊了，我那晚并不是害怕……”

季褚望靜靜聽着，指尖下滑，點過少女柔膩如玉的手背，握住那一方溫軟。

“我知道。”

“夫君……”

“只是我不知道夫人……”

見他欲言又止，盛衿霧掀擡眼睫，輕輕追問：“嗯？我怎麽了？”

“沒什麽。”

季褚望側過眼，凝到她面上十足的困惑，并沒多言，緊了緊掌心的小手，牽着她下行。

“走吧，龔助在樓下。”

乖乖地應承了聲，盛衿霧與他并肩，下了樓。

樓下，龔助仍是西裝革履，筆直候在車旁。

想到上周龔助為送她去機場，着急闖了個紅燈，她笑着揮了揮手，友好地打招呼：“嗨！龔助，你吃晚餐了嗎？”

“我已吃過晚餐，季太太。”

龔助挂上标準的禮貌微笑，俯着身，打開車門。

待季褚望落座後，他輕輕關門，沉默轉身，多看了眼在擺手道別的少女，張了張嘴，後終是搖了搖頭，上了駕駛座。

少女讪讪放下手，疑惑地攏了攏耳畔的發梢，櫻紅的唇學着他方才的模樣，輕啓又合上：“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車輛啓動，鮮紅尾燈掃塵而去，弄不明白的她索性不再想。

小手一拍，樓道裏燈應聲而亮，她趿拉着拖鞋，腳步輕快，踩着光拾級而上。

-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透窗落地的月光也斜着偏離了幾個度。

看完上次季褚望點播的愛情影片，盛衿霧窩在沙發裏，一瞧牆上的時鐘，快十一點了。

打了個哈欠，她走進卧室，躺在床上，給他發了條晚安。

手機剛放下，一聲叮響，最新的消息竟是龔助發來的。

【季太太，請您看微博。】

“微博？微博怎麽了？”

她嘟囔着打開，不知什麽時候，她微博評論區已經被攻陷。

【原來小盛師傅喜歡這款，難怪她今天沒去季先生的畫展，[哭泣][哭泣]我磕的CP be了！！！】

浏覽着一條條莫名其妙的評論，盛衿霧眉間皺成一團雲，疑問越來越稠，繼續翻看着。

評論大體分成了兩派，一派@季褚望，另一派@小盛師傅也喜歡的腹肌。

“這人是誰？為什麽都在@他？”

她點進那人的微博，置頂的那條竟然是——

【今天！！！被我喜歡的人翻牌了！！！為了紀念，我自掏腰包，評論區抽五個520rmb！！！】

“翻牌？”

盛衿霧往下一看，瞄到了個點亮的大拇指。

！！！

她什麽時候手滑，點了這人深夜發的腹肌照。

蒼天可鑒，她真不是故意的！

“簡直毀我清譽！”

攥着手機，盛衿霧的眼皮突突地跳。

當即取消點贊後，她滿腔憤慨給微博官方提了好幾條意見：

【強烈要求把贊改在左邊！！！】

【容易手滑的知不知道？】

【不改左邊，你把它和評論的位置調換一下，也行！！！！】

【不行！你必須得改，我的一世清名啊！！！】

退出意見反饋區，她又斟酌着寫了條新微博：

【@神慈巷出來的小盛師傅：我家貓點的[貓爪子正面照.jpg][貓爪子摁手機.jpg]】

原以為澄清會沒事，沒想到幾分鐘後，評論區炸了。

網友一眼認出那就是季褚望頭像裏的喵。

盛衿霧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撥通季褚望的電話，嘟嘟幾聲之後，響起了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

她掐斷電話，發微信過去：【這屆網友們都是用顯微鏡在粉我們……[懊惱]】

過了會兒，見季褚望沒回，她又敲了串字：【還在忙？】

下一瞬，手機嗡了下。

一條語音落在對話框裏，盛衿霧着急點開：【嗯，在忙，夫人，你先睡。】

男人的聲音微喘，她心裏一抖，一個電話撥去，不等對方開口便先發制人：“你在哪兒？！”

“健身房。”

對方似乎在勉力勻息，盛衿霧眉心蹙緊：“大晚上的還健身？”

“嗯，卷腹……”

她一時語塞，倏地想起他剛才說什麽飯後一小時更适合處理，嗓聲頓時蔫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剛剛在樓梯間，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對不對？”

“那天夫人不肯承認我開竅，我以為是夫人害羞。現在才知是腹肌不對夫人的口味，想不到十年過去，夫人還是喜歡鋼鐵俠那樣的。”

“古時董遇讀書有三餘，如今為夫練腹也有三餘，未逢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失眠者時之餘。”

好似被連線的無線電波刺了下，盛衿霧聽得滿臉赤紅，連呼出的鼻息也是潮潮熱熱的，好似含了兩團滾燙的火。

她一下扔掉手機，把羽絨枕壓在腦門上，無奈的澄清從枕底下亮出。

“我不是，我沒有，我才不喜歡！”

片刻後，床上的手機連嗡了兩聲。

丢開枕頭，她摸索着，解鎖一看，一條是季褚望發來的微信，另一條則是特別關注的發博提醒。

【夫人，看微博。】

指尖的動作未停，她直接點進微博。

季褚望的置頂赫然入眼。

【@小盛師傅的專屬文物：夫人，請賜我名分。@神慈巷出來的小盛師傅】

盯着他的個人主頁，盛衿霧才發現他的昵稱已換，個人簡介也新添注了十個字——

已婚，勿擾，修夫道，季褚望。

噗嗤一下笑出聲，她旋即轉發他的微博。

【@神慈巷出來的小盛師傅：夫君~~~[貼貼]// @小盛師傅的專屬文物：夫人，請賜我名分。@神慈巷出來的小盛師傅】

此博一發，哪管背後會掀起的風浪，床上的少女便甜蜜安然地入睡了。